致橡樹 ◎舒婷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
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裡。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像劍,
也像戟,
我有我的紅碩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裡:
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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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中國當代女詩人,朦朧詩派的代表人物。從小隨父母定居於廈門,1969年下鄉插隊,1972年返城當工人,1979年開始發表詩歌作品,1980年至福建省文聯工作,從事專業寫作。198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現為廈門文聯主席。2016年12月,舒婷當選中國作家協會第九屆全國委員會委員。
1986年,獲選《星星》詩刊社評選的「最受喜愛的中青年詩人」榮譽。2012兩岸詩會桂冠人物奬得主。
代表作有《致橡樹》、《神女峰》、《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這也是一切》、《雙軌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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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淵智賞析
此詩〈致橡樹〉曾在網路上風靡一時,然而有許多人訛之是出自於三毛之手,但其實此詩是出自詩人舒婷的筆下。舒婷身為朦朧詩派的女詩人代表,展現出來的詩之風情確實與楊煉、北島大相逕庭,而懷有她特有的溫柔與細膩,在此首〈致橡樹〉中,她便將關係以一種木棉與橡樹間的關係作為隱喻,而藏於詩的語言之下。
木棉生於南方,橡樹長於北方,兩者看似終生無法共同成長的植物,卻因為某種關係而被詩人所聯繫,那這種關係又是什麼呢?詩人並未一開始便向讀者揭示此關係,而是先從自己對於關係的想像開始,即使自己愛著對方,卻也絕不「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甚至「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或險峰,來襯托對方的威儀。這些想像從許多方面開始形塑她所期待的關係,而當此種想像大致形成後,她才寫下「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可能有許多人對於關係的想像是一種如膠似漆的樣子,互相附著與攀緣彼此,只有當全世界都知道彼此之間的親密,那種親密才能算是真正的愛,但舒婷並不這麼認為,對她而言,真正的愛應當是各自獨立,互相尊重彼此的,只透過天上的枝與地下的根互相碰觸,緊緊相依。即使彼此的型態不一樣,也一樣能分擔與共享所有氣候,永懷一種堅貞之情。最後兩句便足以證明其命題「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愛固然成就了生命的核心的很大一部分,但為了尋求愛情,而犧牲了自己的位置與堅持,變反而本末倒置了。不管舒婷筆下寫的是真正的愛情、愛國之情,或是任何世間連動的關係,或許都是一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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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林宇軒
美術編輯:林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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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朦朧詩 #地下詩歌 #舒婷 #致橡樹 #中國當代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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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54的網紅Sandra Tavali李婉菁,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孟浪的詩》—朗讀:廖偉棠、鴻鴻、杜家祁 重返廣場|自由音樂節:中國六四事件30週年特展—特別企劃 孟浪(1961-2018) 本名孟俊良,1970年代末讀大學起在上海開始文學創作,並從事地下詩歌活動。1980年代中至90年代初,參與發起並主持編輯中國大陸重要的詩歌刊物《海上》、《大陸》、《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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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藝 ◎多多
我寫青春淪落的詩
(寫不貞的詩)
寫在窄長的房間中
被詩人姦污
被咖啡館辭退街頭的詩
我那冷漠的
再無怨恨的詩
(本身就是一個故事)
我那沒有人讀的詩
正如一個故事的歷史
我那失去驕傲
失去愛情的
(我那貴族的詩)
她,終會被農民娶走
她,就是我荒廢的時日……
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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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多多,中國詩人,原名粟世征,1951年生於北京。1972年開始寫詩,1989年前往荷蘭旅居,曾任倫敦大學漢語教師、荷蘭萊頓大學駐校作家,2004年回到中國被聘為海南大學人文傳播學院教授。多多是朦朧派主要的代表詩人,著有詩集《行禮:詩38首》、《里程:多多詩選1973—1988》、《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等。曾獲首屆今天詩歌獎(1988年)、首屆安高詩歌獎(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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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多多1972年開始寫詩,與芒克、根子、林莽等人同為下放到白洋澱一地的知青,組成了當時頗具規模的「白洋澱詩歌群落」,是整個中國「地下詩歌」時期中最有成績的一批詩人。多多也常被認為是「地下時代」最重要的書寫者之一。2000年他獲得首屆安高詩歌獎,頒獎的主辦方是這麼形容他的,他的詩「由細膩的情感和冷靜又成熟的觀察提煉出對生活、生命,和時間更深層的屬性」。
另一詩人宋海泉則說多多的文學是「用荒誕的詩句表達他對錯位現實的控訴與抗爭,不是以受難而是以淪落,不是以虔誠而是對神明的褻瀆,不是以忠貞而是以背叛,不是以十字架而是以童貞的喪失為代價來實現的」。多多的作品讀起來犀利,往往也正是這種原因,他總以銳利的諷刺、荒誕的比喻在其詩中突出一種「相互對抗」的質地。在〈手藝〉這首詩中可以充分地看到,並且也具體呈現了多多的詩觀。
多多將詩比喻為手藝,顯示他對於自我詩歌的要求,是一種非機械式、質樸的,帶有原始而古老神秘的追求。在這首詩裡,我們可以特別注意到他透過「『我寫』青春淪落的詩;「『我那』冷漠的/再無怨恨的詩」;「『我那』貴族的詩」顯示了他作為詩歌寫作者的驕傲,以及詩人對於自身作品擁有的主體性。然而另一方面,他又寫自己的詩是「被詩人姦汙」、「被咖啡館辭退街頭」、「沒有人讀」、「失去驕傲的」這樣地站於被動地位的詩歌。在這兩種意指的碰撞下,〈手藝〉這首詩帶有一種強烈的諷刺甚至達於冷漠的性格。
它也意味著詩人不去討好多數讀者,而在某一個窄長的房間,某一個精神的靜處默默雕琢自己作品的執著與驕傲,即使它不被人讀、失去詩歌應該有的驕傲或者愛情,多多顯然仍是對自己的詩歌充滿驕傲的,他認知詩歌在一個新時代的處境下也許曾經高傲但已不合時宜,但已不合時宜又如何,詩人對於詩歌依舊執著,不在乎其幾乎異端,而孤單的追求,這些詩「冷漠」而「無怨恨」,但它本身就是一個故事,即使沒有人讀。
詩的最後兩行寫出了「手藝」的雙重性,詩最後始終會離開詩人,去往農民(大眾)的手中,讀者或者讀或者不讀,這些詩卻是詩人們「荒廢的時日」。令人想到後來台灣詩人廖啟余也有同樣意指的一個名句,「全部的我的技藝,就是虛空」。
參考資料:張桃洲《中國大陸先鋒詩歌簡史》,秀威經典,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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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林宇軒
美術編輯:林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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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火組詩之三:地下森林 ◎楊煉
逃不走的落葉松早已飛慣危險的預感
四周聳立的絕壁,正午時的幽暗
沿著小徑,一萬年前的那次暴風雨
還在綠色苔蘚上反潮
鈴蘭花旁若無人,跳著舞
開進猙獰的岩石瀑布裡
一群巨大的鳥
收攏強有力的黑色羽毛
渾圓深邃的山谷
千萬噸針葉形的寂靜
在聆聽樹根下那口血紅的鐘
在監視:流盡葉脈的潮濕的火
讓蜜蜂繁忙的芳香的火
化身為雨滴、小溪、漿果和松鼠的火
那顆暴躁的心在哪兒跳動
那灼熱之手怎樣伸向生命
抓住一座綠色的小島
把遠古信仰從每個黎明喚醒
天空,縮成頭上一圈藍光刺眼的年輪
即使葬身於這一種或那一種火
炸裂松塔的火,雕刻著通紅石頭的火
一萬年後仍將有這片森林,這種靜
比大地還低
無數松子的小心臟依偎著泉水
比天更高
它生長,在太陽上冶煉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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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煉,1955年生。1978年加入雜誌《今天》主要作者之一,1983年發表長詩《諾日朗》,1987年被中國讀者推選為「十大詩人」之一,同年在北京與芒克、多多、唐曉渡等創立「倖存者」詩人俱樂部,並編輯首期《倖存者》雜誌。1988年獲邀至澳洲訪問,隨後展開世界性寫作生涯。除文學創作,亦活躍於國際藝術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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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淵智賞析
在朱又可的楊煉訪談錄中,曾提及一場德國的朗誦詩歌會。在會後的問答時間,一名詩人顧彬曾問楊煉,你的詩這麼黑暗,光在哪裡?楊煉覆之:「我的詩也許很黑暗,但我在寫,這就是光。」當時響起掌聲一片。楊煉接著說:「貫注在創作裡的能量,絕對是最高級、最明亮的,正是這種能量照亮了黑暗的現實。」
而這也正是楊煉詩歌的核心,世界上有很多黑暗,但他選擇了面對這些黑暗,並且指著黑暗的最核心,告訴我們那便是光。要讀者能過透過其詩歌艱難涉水,方終於能抵達的地帶。
以此為本,沒有其他詩,能比《人與火》這一組組詩更能證明其之核心了,因此,今天就讓我們來聊聊這組組詩。楊煉的《人與火》組詩有三首,分別為〈休眠火山〉、〈地下森林〉與〈玄武岩台地〉,皆以與火相關的地景,各自帶出了各自宏觀的命題。而今天我們要讀的,便是第二首〈地下森林〉。
在前兩段中,楊煉營造了一種孤絕萬年的幽谷場景,除了替森林此一命題開端,同時也折射出「森林」之於此詩的隱喻:從落葉松、苔癬到鈴蘭花,無一不是在險惡之地成長的植物。也只有這種生命力足夠頑強的存在,方得以證實森林在面對之後的大火時,其本身所依存的堅忍與意志。接著,楊煉寫「一群巨大的鳥」──寫牠們如何來到此森林之上,我們彷彿可以看到一顆懸掛在鳥足
的鏡頭,隨著風的氣流晃動,視野之下卻是一整座圓形的山谷,開口正向著太陽那頭。接著,巨鳥群們終於停憩在樹枝上,而鏡頭掉落在地面,與滿地的針葉相生相息,共同看著樹根旁幾簇鐘形的花正在成長。至此,一幅彷彿在《魔戒》中精靈們所定居的森林景象於焉成形。
接著,楊煉的筆鋒一轉,開始寫起了火,寫火「在監視」,但與一般摧毀一切的火不同的,卻是火的型態。楊煉筆下的火居然是「流進葉脈的潮濕的火」、「讓蜜蜂繁忙的芳香的火」以及「化身為雨滴、小溪、漿果和松鼠的火」,這三者都與我們印象中的火完全是迥異,甚至是悖反的狀態。這種火反而更接近於傅柯所說的身體的規訓力量,它隱晦、私密,但卻無處不在,從一顆暴躁的心中伸出灼熱的手,操縱一切於無形,但我們卻始終不曾看見其焰色的焚燒,只能感受到其溫度,以及溫度對於一切所進行的掌控,最終「抓住一座綠色的小島/把遠古信仰從每個黎明喚醒/天空,縮成頭上一圈藍光刺眼的年輪」,成為將整個森林緊緊抓牢的存在。
這一場虛擬卻又真實的火固然未曾燒毀實質的形體,但其所帶來的終究是一種精神性的焚燒,在文明與人性背道而馳的如今,生物的死亡往往不是來自自然的死去或凋零,而是伴隨著立場、派別甚或於理念等等。這樣的葬身或許有些人會視之為英雄,歌頌他們偉大的情操,也可能有些人會認定這些死亡為一種愚忠,覺得那些犧牲是無意義的。但楊煉卻完全屏卻了那些死,而轉頭來關注那些在殘火中餘生的森林。固然,死去的並非不重要,他們的犧牲或有意義或無意義,都在歷史上有其存在與討論之必然。但樹木的死本就是為了樹林的存在而生,因此楊煉將所有的死都一視同仁,而告訴我們,不管是怎樣的死,「一萬年後仍將有這片森林」,而森林之中「這種靜/比大地還低/無數松子的小心臟依偎著泉水/比天更高/它生長,在太陽上冶煉金子」,即使火再如何將森林掌控在眼裡手心,只要森林本身依然存在,就會有無數松子作為新生命,一再誕生,並且不斷成長,最終脫離森林裡面簇擁著所有行動的火,而到達最遠處的太陽,最終以自己的意志,終於成為最頑強的火。
在楊煉生存的年代,不難想像他詩中所影射的森林與火之指涉有其政治性。楊煉曾在訪談中說過:「不管我人在哪兒,我的中文創作就是中國文學傳統的根。不管面對誰,只要我說中文,這就是一個中國的標誌。」固然現在的中國有其話語權的拘束,但對楊煉等這群詩人而言,或許只要詩歌存在的一日,便永遠都會有齟齬,遠遠向著那些試圖掌控一切的權力,發出異議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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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林宇軒
美術編輯:林宇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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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浪(1961-2018) 本名孟俊良,1970年代末讀大學起在上海開始文學創作,並從事地下詩歌活動。1980年代中至90年代初,參與發起並主持編輯中國大陸重要的詩歌刊物《海上》、《大陸》、《北回歸線》、《現代漢詩》等;1995年,應布朗大學邀請,赴美任駐校作家;流寓美國期間曾任文學人文雜誌《傾向》執行主編,亦為獨立中文筆會的創辦人之一。著有詩集《本世紀的一個生還者》(1988桂林)、《連朝霞也是陳腐的》(1999臺北)、《一個孩子在天上》(2004香港)、《南京路上,兩匹奔馬》(2006北京)、《教育詩篇二十五首》(2014香港)及《愚行之歌》(2015臺北)。 2006年定居香港,2014年移居台灣,2018年殁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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