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海 ◎郭水潭/譯者:陳千武
──給出嫁的妹妹
妹妹 你要嫁去的地方是
白色鹽田 接著藍海
在那廣闊的中央突出
羅列的赤裸小港街
那邊 露出來的
家家的 屋頂上
鴿子和麻雀都看不見
那邊 有鹽分的
乾巴巴的 土地上
沒有森林 也沒有竹叢
然而那邊的海濱都有
美麗的貝殼像花散亂著
那邊 有歷史的港口
豎立著紅色戎克的帆柱林
那邊 所有的巷道
都刻有粗暴的腳印
驚奇那些粗暴的風景
耐著 廣闊有變化的生活
還有露出的屋頂 紅戎克帆柱
日日同樣吼叫的季節風
妹妹 你小小的胸脯
想必會受傷吧
那時 你必會
想到故鄉的許多事
在夏夜納涼著吃龍眼
聽父親常自誇門第高貴的話
曾經 純樸溫柔地羨慕著
在榕樹下搖籃裡背唱母親的催眠曲
同年的女孩子們 在院子裡玩跳
常在月夜玉蘭花翳下捉迷藏
妹妹 想把那些遺忘而嫁出去
你的夢 太美了
然而很懂事的
善良的海邊的丈夫
會特別愛護你
會給你聽聽新土地的傳說吧
天晴 無風的日子
會溫柔地 牽著你的手
讓你撿起海邊美麗的貝殼
佇立在那潔淨的海灘
你就會知道比陸地
多麼廣闊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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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郭水潭(1908─1995),號「千尺」,台南佳里人。曾入私塾「書香院」學習漢文,又函授於日本早稻田大學文學科。文學風格推崇寫實、關注地方性。
極精於日文,故能縱橫臺日文壇間。擅短歌俳句,短歌曾入選《皇紀二五九四年歌集》,戰後主持臺北歌壇,並發行機關志。新詩又為北門七子中最善者,有「島的詩人」的美譽,詩作〈向棺木慟哭〉被龍瑛宗譽為1939年最使人感動的傑作。曾以小說〈某男人的手記〉獲《大阪每日新聞》本島新人懸賞佳作。亦多文藝、文史評論。戰後與人著有《臺南縣志稿‧文化志》。1993年獲頒「南瀛文學獎文學特殊貢獻獎」。
(引自「拾藏:台灣文學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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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郭水潭這首詩寫給即將出嫁的妹妹,當時她要嫁給與哥哥同為鹽分地帶文學的重要作家,有「鹽田詩人」之稱的王登山。雖然兩親家離得不遠,同在台南,但郭水潭與妹妹生活的地方是比較內陸的佳里,王登山則住在更靠海的北門。以兩地不同的生活背景為這首詩的基調,郭水潭對妹妹的疼愛之情,帶著擔憂,以及對妹婿能給予妹妹不同幸福的期待,溶入這首詩中,言語自然,是一首感人之作。
海對郭水潭來說,應當是個狂野且陌生的象徵,這個印象不只是海的存在本身,也是海與靠海生活的人們之間的關係所形成:相對於廣闊的海,人們生活的地方是那一小條突出,且「赤裸」的小港街。充滿鹽分且乾巴巴的土地上,沒有鴿子麻雀,也沒有森林和竹叢,只有露出的屋頂與海上紅色帆船的帆柱,海風日日吼叫,吹著相顯赤裸的人們,在充滿歷史的港口,為著生計來往走踏留下粗暴的痕跡。郭水潭想像著妹妹即將嫁去的地方是這樣狂野且少庇護的所在,心中不免擔憂:「妹妹 你小小的胸脯/想必會受傷吧」。
郭水潭並接著想像在這環境之中,妹妹會回想起故鄉佳里的安恬與靜美,夏夜乘著徐徐的晚風吃龍眼,與一同生活長大的家人:父親、母親、同年的朋友們,哼唱過的曲子與玩過的遊戲,這些記憶將要隨自己的出嫁而被淡忘。郭水潭對妹妹的不捨,呈現在這節之中,提醒著妹妹故鄉的一切;「然而很懂事的……」卻也必須告訴妹妹,對不同的幸福有所期盼(這也是哥哥對他自己的安慰吧,期盼妹妹有不同的幸福),善良的丈夫會告訴她新土地的傳說,他會牽起她的手一同撿拾海邊的貝殼,海雖狂野但也浪漫,鹽地雖然貧瘠但是純淨,到時妹妹就會知道比起陸地,「多麼廣闊的海」。
海復從開頭的狂野陌生,儼然成為了愛的象徵。在這首詩中郭水潭為人兄長要「嫁妹妹」的心情轉折相當動人,他簡直像是自己也要嫁過去一樣地擔心這個,期待那個,對妹妹的深愛表露無遺。在詩的風格上,郭水潭的作品根據鹽分地帶同輩詩人林芳年的說法,是濃郁的「抒情之飄逸」,其詩作必加千錘百鍊的推敲。我們也可以看到這首詩雖然經過陳千武的翻譯,也可以在斷句上發現節奏的控制,妹妹_(空格),那邊_(空格),那邊_(空格);妹妹_(空格),那時_(空格),林芳年說郭水潭的寫法,能夠讓每行均有一種「甜美的韻律」,現在我們可以回頭再讀一次,看看是不是!
郭水潭的一生其實相當傳奇有趣,「拾藏:台灣文學物語」有做了一個系列的關於郭水潭的報導,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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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1.台灣文學網_廣闊的海
https://tln.nmtl.gov.tw/ch/M12/nmtl_w1_m12_s1_c_2.aspx?sid=70
2.拾藏:台灣文學物語─郭水潭專輯
【賣菜郎的傳奇前半生(1)】班與唐:打麻將、打拼文壇的好朋友——郭水潭
https://vocus.cc/@nmtltrans/5efbdba6fd89780001c15300
【賣菜郎的傳奇前半生(2)】曾映泰:從文政雙棲的文青,到戰後第一賣菜郎──郭水潭
https://vocus.cc/@nmtltrans/5efc270afd89780001c1dade
【賣菜郎的傳奇前半生(3)】班與唐:我是誰?我在哪?天才少年的中年危機——〈通譯十五年〉
https://vocus.cc/@nmtltrans/5f040c7ffd8978000146e62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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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Nysus IG: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CC0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南國 #鹽份地帶 #郭水潭 #廣闊的海 #妹妹 #台南 #陳千武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0/09/20200909.html
唐人傳奇的形成背景 在 盧斯達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盧斯達:「入中」情切的迪士尼、拼湊主義的《花木蘭》】
多年之後,歷史老師(如果還有)教授國際形勢在 2020 年前後大變,大概也要援引迪士尼的《花木蘭》作為例子。如果沒有香港,沒有中美脫鈎,《花木蘭》大概只會是迪士尼復刻經典的失敗例子、一齣不好看的電影;但正是在這個時間節點,《花木蘭》被網民抵制,變成怒火年代的「犧牲品」。
劉亦菲撐警言論只是表象,迪士尼拍這齣戲,本來就是完全瞄準中國市場,表達出「入中」和參與「新世界秩序」的渴望。正如荷里活在 1930 年代封殺《大獨裁者》、與德國如膠似漆的情況。就算劉亦菲沒有出口撐警,反對者也會找到理由抵制。因為迪士尼「入中」情切,已經被打上天朝同路人的烙印。而外界也發現,真人版《花木蘭》拍攝有跟新疆官方合作,片未也有鳴謝。在這個背景下,你想表達甚麼女力覺醒、自我成長,在外界看來就一律顯得偽善。
2019-2020 又是一個跨國反抗運動此起彼落、彼此串聯的年代,抵制之風由香港傳到台灣,又傳到正在反對泰皇體制的泰國;感受到「東方威脅」的歐美人亦自然順道響應。
況且武漢肺炎襲擊過後,打亂全球上映節奏;中國人尤其要過緊日子,今年還有水災;今日的中國,跟迪士尼打算「入中」時想像的中國,已經完全不一樣。迪士尼的「入中」夢,提早夢醒。《花木蘭》的歷史定位,將由一套尋常爛片,變成「一套不幸趕上中美脫鈎、武漢肺炎、中國水災、一心取悅中國觀眾 — 但連中國人都不覺得好看,更得罪反中群眾的爛片」。
評論界開始討論,為何重拍《花木蘭》在鬼佬眼中被視為能賣給中國的人情、是一個能夠吸引中國觀眾的「中國故事」?花木蘭是「中國人」嗎?如果《花木蘭》不是上映於中國籠罩的當代,沒人會在乎「花木蘭的非中國性」。我們用自己的意志去製造過去的歷史,因此有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木蘭的詮釋史亦然。
迪士尼鬼佬版本的花木蘭,就將事情簡化為「皇帝」(the emperor)和柔然可汗的戰爭史詩,而花木蘭也「入中」,最後拯救了中國皇帝並殺死前來復仇的柔然可汗;但事實上,關於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民間,起自北魏,而對抗柔然也是「原著」所有,但花木蘭原著的「克汗大點兵」,那克汗也就是北魏的汗,花木蘭是加入北魏軍去打柔然,她服務的不是中國皇帝。「原著」中段,木蘭得了戰功,是「可汗」問她要甚麼賞賜。
在那個年代,「中國」由幾個民族所佔領,中國人叫做「南北朝」。鮮卑人建立的北魏擁有華北,北魏的南邊由東晉遺民 — 即當時的「中國人 / 南朝臣民」— 控制;北魏的更北面則是柔然控制,即北魏面對至少兩條大戰線。北魏人認為柔然是蠻族;而南朝人又認為北魏是蠻族。事實上鮮卑人和柔然人,都是東胡族分支出來,來自西伯利亞。所以有說花木蘭是蒙古人 ,不盡然正確,但比起「花木蘭是中國人」來得接近。
花木蘭的原型可能是正統鮮卑人,也可能是鮮卑化的漢人;「代父從軍」這一點就很有趣,鮮卑人即使入主中原,仍有遊牧民族的母系遺風,女人比較可能做軍人和政治家,這到了鮮卑入主之後的李唐初期,可以出到武則天,而武則天稱帝之前就已經被尊為「聖母神皇」,與唐高宗並稱為「二聖」,就不是巧合。花木蘭是傳說版的武則天,武則天即為現實和皇族版的木蘭。
花木蘭很可能是鮮卑人,或深受鮮卑文化影響的北漢人,是一個在亂世中建立過軍功的傳奇人物。《木蘭辭》的作成年份,據說是由北魏到唐朝之間。隋唐是「胡漢融合」的世紀,在此一傳說流傳的過程,正是鮮卑人逐漸放棄草原遊牧文化,過渡到大陸農耕文化,也就是逐漸走向「父權」的時候。因此一個女英雄的形象,也逐漸被裝入「父權」的敘事結構。怎麼解釋一個女英雄的起源故事呢?那就說她是為了代父從軍吧。胡人之間的混戰,被鑲嵌入深具漢人風格的「孝順」主題,最後成了「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中式故事」。
《木蘭辭》最後說花木蘭重新換回女裝,由男子「恢復」為女性;而盛載這個創作的歷史階段,其主題恰巧相反;東晉滅亡之後,大陸的主題是「遺忘」。鮮卑人不要「恢復」自身,而是要遺忘自己的蠻族根源,改為擁抱大陸的農耕制。所以通過書寫花木蘭,鮮卑化的漢人,或漢化的鮮卑人,留下一個自身煙滅和改宗的隱喻。
故此花木蘭的「原著」本來就充滿大遺忘的遺跡。既然鮮卑女英雄也被改為「代父從軍」,那找身材嬌小的南方小圓眼演員飾演花木蘭、說花木蘭是為「皇帝」(而非「汗」)效力,也是一種常見的、取悅中國觀眾的中原中心史觀。如果「忠於原著」,說花木蘭是鮮卑女英雄去打柔然,可能會令蒙古人、某些俄羅斯人感到親切,但中國觀眾就會覺得是一班「韃子」在混戰,毫無投入感,看得深則會覺得不舒服 — 原來我們的傳說,是別人的傳說。
當然,始終有很多中國人會說,花木蘭是中國文化。在網上看到有人說:
……在中國人中,現在還要糾結、辯論花木蘭是真是假,是漢人是鮮卑還是什麼人種,也比較好玩、天真。當然,現在有個別人士希望瓦解「中國」及「華夏文化」,也是處心積慮。不過,這些終究是沒用的。花木蘭的故事,是中國人在繼承,是漢字書寫的典籍,就連花木蘭祠,都是漢人建立的,也是漢人在守,華夏文化的所謂博大精深,就是如此。博大精深的讓一些人咬牙切齒不知所措,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想想就有點滑稽。
這裡就是「漢化」概念的弔詭和聰明之處,是文化帝國主義。因為鮮卑語失傳了,只有漢字留下了紀錄,所以鮮卑「也是中國的」。然而如果用這個標準,那今日《花木蘭》是英語對白,那是否盎格魯—撒克遜人在繼承花木蘭呢?比較博大精深的會不會是盎格魯—撒克遜文化?雖然花木蘭是爛片,但說到底都是美資,也是大製作,那花木蘭其實應該納入英美流行文化多一點?如果這是荒謬的,那麼在中國大陸幾千年來出現過的東西都納入「中國文化」,也是荒謬的。因為「大雜薈」裡面,總有東西是互相矛盾、互相毀滅、互相廝殺。
就像歷史人有時會說的笑話:如果日本在 20 世紀侵華成功,他們就會推動日語教學,之後的華人也會自認為日本人,並認為那場戰爭只是「華夏民族之間漸次融合」;日語也是華語,日皇則是我們遺失了的聖王,大東亞共榮圈成立一刻,不只不是國破家亡,而是我們認祖歸宗的歡樂一刻。
至於「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其實幾百年前日本人就做過了。例如山鹿素行的《中朝事實》,1669 年成書,以文言文寫成,論證日本才是真正繼承「中國文化」的大國,而且也沒有異姓革命,一直是天皇一脈統治,所以日本是「中朝」,西邊的大陸已淪為蠻族。在現代看來,這也是離不開「中國中心主義」的框架,更疑似是軍國主義的先聲。不過「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在中華文化圈一向是常見的。就像日本人也用筷子,但日本人不是中國人。
現代中國人在花木蘭那個問題的「蠻族性否認」,其實跟現代發生的民族悲劇一樣。每個古老的地方,都出現過種族屠殺或文化滅絕,分別只是滅絕者的後代是否認知曾經的做法有違常理。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予各種生物自行演化的寬容;耶和華拆毀了巴別塔,混亂所有人的口音,令每一個國族不會被人為強行統一起來。加拿大、美國、澳洲甚至台灣這類地方,很早就認知到自己今日的繁榮,與原住民的銳減乃至滅絕很有關係,所以表面上還是承認自己是佔地者,給予「原住民」一定的特權和保育資源。
現代中國的分別是,他們就算知道歷史上有匈奴鮮卑羯氐羌,官方也承認現存幾十個「少數民族」,他們對「非我族類」還是缺少必要的愧疚,甚至滿懷敵意。對於被煙滅了的文明和民族,他們不覺得可惜、沒打算補償,今日在蒙古還是要強推漢語教育,他們認為這是正義的,是中國「多元一體」國族內容的混血和擴大,是一種中國式的「昭昭天命」。作為基督教思想出來的帝國,歐美在殺人之後,會有一點點罪惡感和反省傳統,之後形成反對「白人霸權」的自由派和左派。中國是沒有甚麼自由派的,他們有一些會要求民主,但你問他們香港台灣新疆西藏蒙古問題,他們還是會跳起來說,這全都是中國人,大家應該命運與共,聽候宏大敘事的發落。
所以劉亦菲的話很難聽嗎?我不覺得。她只是說一個「中國人」應該說的話,就像中國的民主人士,也少有「作為特權階級的反省」。事實上中國民主派追求的,經常是「沒有皇帝的帝國」,也就是繼承大清的疆土,是合法的、應然的、本來就該如此,只是改革後給民主派掌權,給人民投票就好。所以對大部份人來說,再「開明」都好,中國都只有民主問題,而沒有民族問題,這種民主進路,正正反映他們深沉的帝國主義,超越政制上的民主與專制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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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鬼佬版本的花木蘭,就將事情簡化為「皇帝」(the emperor)和柔然可汗的戰爭史詩,而花木蘭也「入中」,最後拯救了中國皇帝並殺死前來復仇的柔然可汗;但事實上,關於花木蘭「代父從軍」的民間,起自北魏,而對抗柔然也是「原著」所有,但花木蘭原著的「克汗大點兵」,那克汗也就是北魏的汗,花木蘭是加入北魏軍去打柔然,她服務的不是中國皇帝。「原著」中段,木蘭得了戰功,是「可汗」問她要甚麼賞賜。
在那個年代,「中國」由幾個民族所佔領,中國人叫做「南北朝」。鮮卑人建立的北魏擁有華北,北魏的南邊由東晉遺民 — 即當時的「中國人 / 南朝臣民」— 控制;北魏的更北面則是柔然控制,即北魏面對至少兩條大戰線。北魏人認為柔然是蠻族;而南朝人又認為北魏是蠻族。事實上鮮卑人和柔然人,都是東胡族分支出來,來自西伯利亞。所以有說花木蘭是蒙古人 ,不盡然正確,但比起「花木蘭是中國人」來得接近。
花木蘭的原型可能是正統鮮卑人,也可能是鮮卑化的漢人;「代父從軍」這一點就很有趣,鮮卑人即使入主中原,仍有遊牧民族的母系遺風,女人比較可能做軍人和政治家,這到了鮮卑入主之後的李唐初期,可以出到武則天,而武則天稱帝之前就已經被尊為「聖母神皇」,與唐高宗並稱為「二聖」,就不是巧合。花木蘭是傳說版的武則天,武則天即為現實和皇族版的木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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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辭》最後說花木蘭重新換回女裝,由男子「恢復」為女性;而盛載這個創作的歷史階段,其主題恰巧相反;東晉滅亡之後,大陸的主題是「遺忘」。鮮卑人不要「恢復」自身,而是要遺忘自己的蠻族根源,改為擁抱大陸的農耕制。所以通過書寫花木蘭,鮮卑化的漢人,或漢化的鮮卑人,留下一個自身煙滅和改宗的隱喻。
故此花木蘭的「原著」本來就充滿大遺忘的遺跡。既然鮮卑女英雄也被改為「代父從軍」,那找身材嬌小的南方小圓眼演員飾演花木蘭、說花木蘭是為「皇帝」(而非「汗」)效力,也是一種常見的、取悅中國觀眾的中原中心史觀。如果「忠於原著」,說花木蘭是鮮卑女英雄去打柔然,可能會令蒙古人、某些俄羅斯人感到親切,但中國觀眾就會覺得是一班「韃子」在混戰,毫無投入感,看得深則會覺得不舒服 — 原來我們的傳說,是別人的傳說。
當然,始終有很多中國人會說,花木蘭是中國文化。在網上看到有人說:
……在中國人中,現在還要糾結、辯論花木蘭是真是假,是漢人是鮮卑還是什麼人種,也比較好玩、天真。當然,現在有個別人士希望瓦解「中國」及「華夏文化」,也是處心積慮。不過,這些終究是沒用的。花木蘭的故事,是中國人在繼承,是漢字書寫的典籍,就連花木蘭祠,都是漢人建立的,也是漢人在守,華夏文化的所謂博大精深,就是如此。博大精深的讓一些人咬牙切齒不知所措,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想想就有點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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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其實幾百年前日本人就做過了。例如山鹿素行的《中朝事實》,1669 年成書,以文言文寫成,論證日本才是真正繼承「中國文化」的大國,而且也沒有異姓革命,一直是天皇一脈統治,所以日本是「中朝」,西邊的大陸已淪為蠻族。在現代看來,這也是離不開「中國中心主義」的框架,更疑似是軍國主義的先聲。不過「用漢字漢語來瓦解華夏文化」在中華文化圈一向是常見的。就像日本人也用筷子,但日本人不是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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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劉亦菲的話很難聽嗎?我不覺得。她只是說一個「中國人」應該說的話,就像中國的民主人士,也少有「作為特權階級的反省」。事實上中國民主派追求的,經常是「沒有皇帝的帝國」,也就是繼承大清的疆土,是合法的、應然的、本來就該如此,只是改革後給民主派掌權,給人民投票就好。所以對大部份人來說,再「開明」都好,中國都只有民主問題,而沒有民族問題,這種民主進路,正正反映他們深沉的帝國主義,超越政制上的民主與專制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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