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抵達光是坐進四個人就會讓彼此稍嫌親密的小房間,荒井十一盯著房裡的古玩:黑膠唱機、錄音帶、老檯燈。他說他滿喜歡復古的東西,但看到了往往也不買,只是看。「因為我不知道要放哪裡。有時候會住台北,有時候在北京,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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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因著疫情,他基本上不會在一個城市停超過一個星期。香港有他父母的房子,台灣有妻子的家,荒井十一自己近年主要待在北京,三地輪流跑。他愛看球賽,尤其喜歡足球,支持曼聯隊,世足賽時支持英格蘭隊。身邊朋友會問他:你明明是個日本人,怎麼支持英格蘭隊呢?另一些朋友則問:你明明是個香港人,怎麼支持英格蘭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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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製作人以後,荒井十一交疊的來歷成為他的資本。樂手從中港台三地來,有時是新加坡,有時更遠,對他而言不成問題:「我是最不怕文化多的,因為我自己本身比誰都多。我可以溝通英文、中文、廣東話⋯⋯,所有人聚在一起,反正我來解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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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 年,香港成立音樂事務統籌處,是如今音樂事務處的前身。每年,音樂事務處開辦近八百個中西樂器訓練班,為 6 到 23 歲的青少年提供三十多種器樂課程。其中一間這樣的訓練班,正好就在荒井十一童年時的住家樓下。他 7 歲時,家人說不如去試試看,從此他練古典打擊。17 歲那年,中國國家交響樂團的指揮來香港巡迴,看見他的表演,問他要不要到北京。荒井十一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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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到了北京,邀請他的那位指揮和樂團衝突,翻臉走人。少了引薦者,樂團留住荒井十一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拖了一段時間,他只好求助在中央音樂學院就讀的香港同學,借住宿舍。就這樣,他在異鄉舍房裡遇見主修鋼琴演奏的妻子,爾後又多了一位台灣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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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父親張俊傑是音樂廠牌「飛魚雲豹音樂工團」的主理人,是台灣第一個從事原住民古調採集、文字整理及演唱的團體。算一算,認識妻子二十多年,荒井十一跑過台灣原住民抗爭運動、製作過原住民母語音樂專輯,他的第二座金曲獎最佳製作人,也是以有著原住民身份認同的歌手阿爆的專輯《vavayan.女人》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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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頒獎台上,他笑著說自己的中文沒問題,像是早料到台下會訝異。來自日本的父親、來自香港的母親、來自台灣的妻子,所到之處,荒井十一都習慣被當成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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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去哪裡,我感覺都不是當地的人。但我也不會覺得不舒服。之前做莫文蔚的專輯,我們聊到『我的家就是我的行李箱』這個概念:不管去哪裡,只要我的行李箱在那,我所有最重要的東西,都會在那個行李箱。那裡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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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眼神又環繞了房間一圈,「也因為這樣,我沒辦法買東西。」一臉讚嘆,既是讚賞,也是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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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精準為基礎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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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拿了金曲獎、受訪,荒井十一還是不太確定自己的音樂生涯為什麼從打擊樂開始。「去學音樂的時候我才 7 歲,老師問你想學什麼,你哪知道想學什麼?老師就看一下你手掌長怎麼樣、嘴巴也大概看了一下,然後說喔,那你學打擊樂吧。」看施主骨骼精奇,乃萬中無一的練鼓奇才⋯⋯那位老師一句話,荒井十一走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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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親一如「香港的父母親」,不只送他學音樂。小時候的荒井什麼都碰,連功夫也學過,那時練什麼拳法現在已經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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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什麼都喜歡,但學樂器之後會進樂團和大家一起練,有一個群體。你會覺得大家一起的感覺很好,音樂就繼續學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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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的描述中,可知他兒時家境不差。少年時代,他個人房間裡有台 Hi-Fi CD Player,那時香港還有許多小型唱片行,他就讀的學校附近就開了幾家,荒井十一三不五時去逛,「看到封面喜歡的都會買」。交響樂團裡打鼓的他,第一張專輯是劉德華,喜歡聽李克勤,也聽當年流行的鄺美雲、周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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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有個菲律賓來的傭人,我透過他認識了非常多英文歌。」他說,「有時候白天,他就在家裡放 Oasis,我就想說,欸這個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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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裡不會每首都是自己的愛歌,荒井十一也像那個年代的其他人,自己買卡帶,節錄不同CD 曲目弄成自己的 mixtape。這是他當時最著迷的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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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京,荒井十一和同學組自己的樂團,就翻唱 Oasis、Luna Sea。樂團玩著玩著,團員會問他要不要尬別團。今天和 ABC 練、隔天和 4567 練,全盛時期,荒井十一曾經同時參與三十幾個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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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世界音樂的團,然後有一個重金屬的團,還有一個民俗樂的⋯⋯就是有馬頭琴的那種⋯⋯然後到爵士的、玩 Fusion 的。那個時候大家都在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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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血緣與國籍給他的生命經驗,從古典到當代也沒讓荒井十一感到疏離,只覺得好玩。他說,古典樂得照譜來,該演奏的時候才能演奏,演奏的時間可能也不長,這是古典的趣味所在:如何精準地給出那一下;到了樂團,沒了制式的樂譜,有趣之處變成如何將創意放進作品中,創造自己的手法。這時,古典樂裡練就的基本技術,成了恣意自由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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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地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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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荒井十一製作《百年排灣 風華再現》專輯,拿下第 11 屆華語音樂傳媒大獎最佳製作人與最佳錄音,樂手之上坐穩了製作人身份。2014 年開始,他接下陳楚生「一見如故」巡迴演唱會音樂總監、再到隔年的林一峰演唱會、莫文蔚演唱會。2013 年,他創立「十一音樂」,又兼起音樂廠牌主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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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對象越多,面對聽眾越廣,讓他花費更多時間思考的反而不是音樂,而是人。「我不會去考慮台灣藝人的音樂應該聽起來如何、北京歌手的音樂應該聽起來如何;這麼多年,我比較常遇到的問題是,噢原來台灣不太了解北京是怎麼收費的⋯⋯很多不一樣的系統和習慣。但我自己全部都沒有,因為我哪裡都不是。製作時,我只能夠創造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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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自己的習慣」,其實是溝通。他說,過去到中國製作單曲,對方習慣只標明作詞、作曲人,歌詞本一打開,沒有其他製作名單。合作最初,荒井十一便要求將製作團隊寫上,「也許因為你要求,結果就有了共識,所以要很習慣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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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練團室是沒有練團費用的,不會按小時給多少錢,所以一場演唱會前練一個月,每天一首歌練八小時,練到好;但在台灣和香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光練團室費用就超出預算。台灣和香港的樂手會依照這場演唱會的規模,假設收了三十個小時的練團費用,那這三十個小時一定會幫你做完所有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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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距如此,有沒有摩擦?「肯定有啊,因為你破壞別人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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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自己人的默契」,只好藉由表達來釐清。音樂製作上,荒井十一也以這樣的態度面對。「我會去了解找我合作的歌手應該要被放大的特質是什麼、沒嘗試過的是什麼。我已經很習慣每次做專輯之前需要一到兩個月的認識、無數次的見面,和歌手聊天,把他喜歡的東西溝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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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還不夠。「每個人一定有自己喜歡聽的方向嘛,但有時候你喜歡聽某某某,某某某在你身上卻是不成立的,這和你的能力、才華、天份都有關係。我身為製作人其中一件工作,就是要去衡量你喜歡的跟你能做的要怎麼結合,做出一個你自己喜歡,但又適合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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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惟有耐心。有時就算一兩個月,也沒有聊出真正的想法。製作歌手許鈞的專輯時,一開始兩人興趣相投,發現彼此喜歡的音樂相近,決定往一個方向前進。但在製作過程中,荒井十一發現許鈞在音樂中加入更多個人想法,而荒井十一則希望朝最初他們決定的方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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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直接按照我的模式去做,這個問題到專輯完成後問題一定會很大,因為歌手心中會認為這個過程是不對的。習慣上,我就是一定要把這些結都打開。如果這些結不打開的話,最後呈現出來的作品一定會有誤差、不可能是一張很好的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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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完全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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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的製作生涯,累積二十多張專輯製作經驗,除了《vavayan.女人》,荒井十一也藉莫文蔚的《不見不散》拿下金曲最佳製作人。他製作的歌曲中,常採用非爵士鼓組的節奏樂器,這與他曾參與世界音樂樂團的經歷聯繫在一起。在荒井十一眼中,器樂的編排並不是唯一解:並不存在對某一首歌「絕對適合」的編曲,合適的編曲是依照某個場合希望呈現的氛圍而隨時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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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荒井十一在《歌手》節目中負責袁婭維的表演。賽程中,袁被淘汰,團隊需要搶進突圍戰才能繼續比賽。「突圍戰的曲目,團隊想要表達被淘汰確實很悲傷、因為在你的遊戲規則中我輸了;但縱使悲傷,我們也知道不管這個遊戲規則是什麼、我們認為我們在做的事是對的,我們沒有要做出討好你們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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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袁婭維選唱了〈盛夏光年〉。原曲的搖滾元素,在開頭幾乎抹消,荒井十一在歌曲 intro 先以撩撥的吉他與複沓的鋼琴帶進低迷氛圍,進入主歌時再以融合現代音色與非洲風情的 Afrobeat 為基底,發展了完全相異於原曲、極具異國味道的詮釋,「先決定要表達的點是什麼,然後再去選擇用什麼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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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製作,也一樣要回到歌手自身的特質。製作阿爆的專輯時,荒井十一感受到她身為主持人的幽默,加上阿爆對母語的使命感以及過往「阿爆 & Brandy」組合所做的 R&B 曲風,組合起來才完成了《vavayan.女人》傾向 up-tempo 的風格。「如果不是阿爆,那張專輯就不會長那樣。『原住民的音樂是什麼』不是我會先考量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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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製作母語歌曲時,除了將某個相對少數的語言放進主流曲風或旋律中之外,更進一步還能做什麼?這是製作人會面臨的提問。純粹語言的移植很容易落入一種文化的去背,但過於強調該語言所相應的文化音樂元素,似乎又顯得將那些元素標籤化。身為經手過台灣原住民音樂的製作人,這是荒井十一提出的答案:「當歌手本人和音樂的關係合理了,我們再來考慮所謂母語音樂要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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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掉群集的印象,回到個體。這或許也是荒井十一自身的經歷使然。某年他以樂手身份參與齊秦演唱會,遇上中國反日潮,演唱會上介紹樂手時唸到他的名字「荒井壯一郎」,台下觀眾一陣冷清。演出之後,齊秦對荒井十一說:我下次還是不要唸你的全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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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百年排灣 風華再現》那一年,他上陶晶瑩一檔節目受訪。採訪過程中,陶晶瑩對他說:對嘛你日本人,難怪你做事情那麼仔細。荒井十一回答:有嗎?我不知道有沒有。「我那個時候感受到,大家會認為我做事情的風格一定和我的出身有關,但是,因為香港就不是一個被認為很仔細的地方⋯⋯香港的特點是所有事情都要很快,砰砰砰砰砰砰弄好⋯⋯那你說我有這樣嗎?我也有。可是,我是不是完全是那樣?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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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這樣說,他也羨慕能夠有一種認同。朋友們問他為何支持英格蘭隊的那個問題,他不確定怎麼回答,「我看日本隊我也很喜歡,我看中國隊我也很喜歡。我比較不知道我應該怎麼表現。我很羨慕別人會知道『喔我一定要支持那個隊伍』,因為我支持誰,都⋯⋯都不是很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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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大笑,「幸運的是,在台灣,擁有一些日本的背景,大家對你的印象還是偏好的。我覺得我有受惠於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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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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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參與音樂節目的製作,籌備時間短,強度也高,荒井十一時常遇到臨時更改編曲的要求。採訪中,他打開手機相簿,給我們看一張笑話截圖:某新聞文中引用「黑夜總會過去,光明才是永恆」,線上發佈卻總被退回,編輯很憤怒,問窗口「哪個詞犯規了?黑夜還是光明,還是永恆?」窗口回:犯規的是「夜總會」。「最近遇到的事,大概就和這個笑話差不多。」荒井十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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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和他最初跨足製作的動機相違背了。「當樂手,相對是沒有任何負擔地在表演。但我想要控制那個 flow。以前演奏別人的演唱會,我會有很多我的意見,但我的角色不允許我去主控這件事,所以我想辦法讓自己主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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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有許多優秀音樂人,不乏台灣之外的歌手,華語樂界人人都希望能藉由金曲獎被關注。荒井十一聽過不少案例,非台灣音樂人報名金曲時被台灣的公司耽誤很多時間、甚至收取不合理的費用。藉著岳父飛魚雲豹團隊基礎,荒井十一開始為音樂人朋友做發行,結果從第一年開始,幾乎每一年荒井團隊經手的發行都入圍金曲獎。荒井開始擔任製作、設立廠牌的契機,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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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擊樂手擔任製作人,過往難以想像。工作時,荒井十一會遇到的困難,是當和聲樂器的表現需要改變,他沒有辦法立刻解決。為此,他在團隊中會放入負責旋律樂器的成員來應對。但除此之外,擔任製作的打擊樂手和其他樂手並無太大差異。他甚至覺得,因為自己是個打擊樂手,對旋律風格沒有固定傾向,莫文蔚、阿爆、蘇運瑩,一張張專輯在他手中生成不同曲風,又是另一種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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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金曲三十,Apple Music 團隊邀請荒井十一開出製作人的必聽歌單。除了自己製作的〈不散,不見〉,歌單中常石磊製作的林憶蓮〈無言歌〉、〈枯榮〉,陳粒的〈芳草地〉,A-LIN的〈未單身〉⋯⋯,中慢版、磅礡、隱微的救贖感,放掉氣力的歌唱表現。有趣的是,雖然他歌單中的歌曲有特定傾向,打擊樂的比例卻一概沒有想像中大、節奏樂器亦少炫技,常常只輕輕在背景中運行。雖是打擊樂手,打擊樂卻鮮少是他青睞的音樂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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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為什麼,他說這很有意思。「我到北京之後,參加這麼多不一樣音樂類型的樂團、在每個樂團中摸索打擊樂手可以做的事,過程中,我越來越體會一個重點就是,打擊樂在它該有的時候出現很好聽,但當它在不該有的時候出現,就會非常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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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你會希望自己盡可能出現在每一首歌裡、盡量加這個、加那個,讓自己很忙,讓自己有更多的參與。但當你越深入了解某一種音樂形式之後,你會懂得把握什麼時候沒有、比你把握什麼時候去添加來得更難。身為一個樂手,常常會想『欸,我在舞台上,怎麼可以沒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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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究在台上明白,安靜也是一種精準。「其實,懂得什麼時候忍住,比懂得什麼時候出現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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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阿爆、莫文蔚專輯後現身,專訪荒井十一:
歌手本人比音樂類型更重要
https://bit.ly/2B8JM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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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攝影_ 王晨熙 hellohenryboy
社群協力_ 曾勻之
責任編輯_ 李姿穎 Abb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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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monthly
www.biosmonth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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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郝明義、陳季芳兩位大哥的眼中看自己,重新有不少自覺與體悟。
真正的責任,是1/16當選後才開始。
感謝二位,我們絕對會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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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6晚上六點,閃靈【鎮魂護國】最大場,自由廣場,一起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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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解昶佐、閱讀政見:http://ivotefreddy.com
林昶佐:奔放中的冷靜
「如果我們不站出來,難道大家的努力都終歸沒入傳統政治的板塊嗎?」
#時代力量 #台北市中正萬華區立委候選人
@郝明義看到的這個人
這麼說,我所知道的林昶佐,有三種身分或個性。
首先,是閃靈樂團那個舞台造型眩目的Freddy。
再來,是那個決定披著時代力量的戰袍參選立委後的林昶佐,看板上素淨白襯衫看來是個健康寶寶,但是沒什麼笑容,顯得冷靜,甚至有些冷淡。
最後,是我在訪問過程裡所看到的林昶佐。
那一天,我們還是從音樂談起。我問他,閃靈,是否能再去中國大陸演唱而開始的。
他說,中國到2013年還有人來邀請,可是他從2002還是2003年開始,就知道不能去表演了。「但音樂比較跨國界,因為為了要去對岸,就不想其他的地區,也很奇怪。」
林昶佐分析,每一種音樂都有自己最重要的市場。像美國是嘻哈,德國很多人聽前衛電子。而閃靈,因為是重金屬搖滾,所以德國、英國都很重要。
「我們只做歐洲、日本,是會賺錢的。可是我們還到東南亞去,別的地方都去 。」他說,「哪裡有人喜歡你的音樂就去哪裡表演,這是多快樂的事。不能只想著賺錢。」
這樣,聽他講小時候,混光華商場,聽各種音樂;講他十八歲的時候突然發現教科書「偷走了」他的生命而痛哭; 那張競選看板照片上冷靜的林昶佐,逐漸生動起來。尤其難得的是,生動,而不激動。
這麼一個愛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卻做起了時代力量創黨期間的第一任負責人,後來踏上了競選立委的路,當然有個轉折。
「318之前,我比較灰暗,在FB上寫的東西也很灰暗。我覺得台灣人已經是怎麼樣的現實都會接受了。」林昶佐說。「可是318那一天,我突然接到歌迷傳來的訊息,說他們已經衝進立法院了,問我還在幹什麼。」
林昶佐說,318對他最大的震動,是看到那麼人站出來,大家不再只是為了挺扁,或是挺馬,也不再迷信明星。
所以,後來他覺得自己可以付出一些關鍵的力量。不只是音樂,不只是表演。
「我擔心318只成為歷史,沒發揮它對社會應有的影響力。」林昶佐說,「而且我對某些民進黨的人士,也有信任的距離。」
他說話的語調一直保持著一個適當的起伏,不是舞台上Freddy那種激昂,但也不是看板照片上的那種嚴肅。不過,倒也是這種起伏的語調,十分能傳達接下來他講這段話想表達的意思:
「所以隨著2016大選的到來,我擔心如果我們再不努力,選後大家就忘了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而只剩下蔡英文。如果我們不站出來,#難道大家的努力都終歸沉入傳統政治的板塊嗎?我們努力的,就是要打破傳統,否則去支持民進黨就好了。」
所以,林昶佐一個個打電話給他們,現在他們都各自協助,進入工作團隊。
今年一月初,林峰正和林世煜來問是否參選,他考慮沒多久就答應了,並成為時代力量創黨時期的負責人。
我問他:就不擔心這個工作所要具備的特質,和他過去所善長的有些矛盾?
「不會啊。」他說,「我當過國際特赦組織台灣分會的兩任會長。我知道做團體工作是怎麼回事。對我相信的事情,我很有耐心去溝通。這是我的特質。」
他說的是真的。
因為後來當我訪問時代力量另一位不分區候選人高潞・以用的時候,她跟我旁證了林昶佐的「耐心」。
原本她並沒有打算參選,但是在林昶佐的磨工之下,答應考慮兩個星期再說。但是在那兩個星期裡,林昶佐仍然每天定時來「請安」,終於讓她不同意都不行。
黃國昌在時代力量的組黨運動裡面,一直是以戰友的身份參與,早期幾個月一直沒有下定決心要入黨、投入參選,也是林昶佐與幾個人努力遊說他了幾個月。
在生命數字裡,4和5 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數字。5是火熖一樣的自由奔放,4卻是冷靜如水的秩序。
那天我順著他的話,問他日常的起居,知道他在樂團生活就保持的每天固定的運動、會議、創作的作息,知道他兼備了這兩個數字的特質。
舞台上的Freddy是那個5,看板上冷靜的林昶佐是4,而真實地在你面前說話的那個人,是4和5的綜合體。
@林昶佐自己說的話
#三十五歲在台灣是個分界線。
三十五歲以上,可以複製上一代的成功模式,甚至學長的教誨而成功。
而三十五歲以下,他們的問題,上一代沒有解答。他們就算是相信上一代,上一代告訴他們的事情也發生不了。
所以,他們要自己尋找解答。而他們的衝撞,其實是在幫這個社會找解答。
我的年齡比他們大一些,今年三十九歲。過去,2002年左右,當我們樂團被中國封殺,我開始講政治觀念時,當時的年輕人會說你講這些幹嘛。可是到去年318,卻是年輕人提醒我:「你怎麼還不來?」
真是不同世代的年輕人。而這些年輕人並沒有被公平地對待。
台灣國會裡面充滿了 60~ 70歲的代表 。#國會的年齡原比台灣真實社會的年齡還要老,原比這幾年帶動社會進步的力量還要老,無法反應社會真實的現況,無法面對新時代的問題。
我決定投入政治,決定參選,是因為有兩個信念:
第一,自己投入、自己實踐,並且鼓勵大家。因為我的勇氣是你們啟發的。這樣投入,讓我感到可以和你們保持同樣的行動,很幸福。
第二,到明年一月十六日選舉結束,我希望我們不是利用民主勝選,而是利用民主開始。
任何人都不能因為你是總統,你超過國會一半,就不和人民溝通了。
任何人曾經指責過別人沒做的事,罵別人犯的錯誤,都要親自實踐、親自調整。
我也要去做所有我罵那些政客沒有做到的事。
要選舉,我認為就該走兩條路。
一條路是站對歷史位置。如果黃國昌能對上張慶忠,那就是最好的位置。
另一條路,就是選擇你長大的家所在的區域。
我從小在台北的忠孝東路、新生南路那一塊地方長大,從小在光華商場混,所以我就選擇了在中正、萬華區參選。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區。區裡有光華商場的3C,很走在時代前端的東西,也有萬大的傳統農漁市場,老化、凋零,也在這裡發生。
所以我覺得,一個政治人物如果能在中正、萬華區找到平衡,也就可以在全國找到平衡。
這個區,又是所謂藍大於綠的區。過去,國民黨總會勝12~13%。去年柯P雖然在本區大勝,但是市議員還是國民黨勝。
國民黨在這個區的組織十分穩固。像林郁方,總說自己是國防立委,但他其實是這個區選出來的。這個區大部份人都搞不懂林郁方是代表這個區,也不知道他為這個區做了些什麼,過去他還能選上,就可以知道國民黨在這裡的組織戰很有效。
可是我不服氣這是「艱困區」。這是我家。我既然要選,就從這裡開始。我既然要選,就不能跳過「那些不是我的人」。像有一個麵攤老板,他喜歡戴馬英九的帽子。可我是從小吃他的麵長大的。我要選,當然就得去見他。
我必須從家庭、親朋好友做起。如果連他們都沒法說服,如何說服其他人?
對和別人溝通這一點,我倒有自信。#我有在國際特赦組織工作的經驗。當初台灣分會是分裂的,但是在我當分會會長的那四年,我把大家都邀請回來。
在我的選區,我也會這麼服務。譬如,捷運萬大線落後很大,有些是源自徵收問題,同時這裏也還有都更的問題。
這個區有很多老舊房子,像南機場,要都更,需要在住戶、地主、建商之間溝通。他們之間需要溝通,而溝通好了之後,要如何安置,還是要另外溝通。而我對我相信的事情,非常樂意溝通,也有耐心溝通。
我的對手,在各種資源上,尤其組織上佔有極大的不對等優勢。但我們也全力打出我們日漸上升的局面。
有些媒體說我們擅長網路作戰。但事實不是他們所看到的。我們有各種後援會在跑基層。我們也辦音樂會、講座,驅動年輕人的熱情,請他們回去說服父母。簡單地說,我們是網路戰、肥皂箱和組織戰,三合一。
到十二月初,我們已經看到民調從最早的輸13%左右,一路追趕到只差林郁方5%以內了。
林郁方可能因為這些壓力,所以看到我一張「坑殺軍眷共犯」的文宣就告我毀謗,還拿他全家人罰毒誓,說絕沒有購買軍宅。
其實,我的文宣只是指出林郁方自稱是軍眷族群代表,但是對王如玄坑殺軍眷卻默不吭聲的問題。我從來沒有說林郁方購買軍宅,因此希望他不要跟王如玄一樣模糊焦點。
最後,我要說的是,將來如果我進立法院,希望能改變的事情,除了有時代力量共同主張的國會改革、公開透明、公民權與罷免法的下修之外,我自己最想參與的是教育委員會,和教育相關的議題。
#我對教育有特別的感受。
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教科書的東西不正常,但是因為要考試所以就硬唸。
我在讀高中的時候就是因為發現要讀那麼多和我們無關的中國歷史、地理的東西覺得不爽,所以就不唸,只有考試的時候想到來應付一下。 後來就慢慢有一種被學校、教育欺騙的感覺、人生被政府偷走的感覺,因為花那麼多時間在唸那些,不是自己身邊的事情。
大概是在高二、高三特別有感觸,就是為了考試只好硬唸,但是又覺得浪費時間很難過。我記得我高三畢業的時候,就大哭一場,就覺得人生十八年被這個政府偷走。
既然今天已經不再有這種保證,那麼教育的重點就該是讓學生快快樂樂地成長。
當然,和快樂地成長相配合的,一定是安全地成長。
所以我也會特別重視校園安全。
@陳季芳的側記
林昶佐比想像中老一點,看起來又年輕一點,有點不可捉摸。
他說,十幾年前他的音樂裡帶有政治的意味,樂迷很明白的說,只要音樂不要政治;去年318,樂迷打電話給他,「我們進攻了立法院,你還不來?」世代在變,他得保持年輕。
他也是極老練的人,也許是帶團遠征世界各個搖滾聖地的緣故,非常講究時程。政治人物老於世故,組黨喊了半天,沒有動靜,他說,我們來排個時程吧。時代力量於焉誕生。
也所以,他萬華、中正的選區,他就一步一步的走,一家一家的拜訪。
明星的聲音和政治的腳力,同時出現在他身上了。
http://twunbound.github.io/view/ivotefreddy
林昶佐 中正萬華關鍵戰將
#年輕的力量進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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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比較偏好的搖滾和金屬類型大概是下面這幾種
後面舉例是比較有在接觸的樂團
硬式搖滾: Breaking Benjamin, Fireflight, The pretty reckless, Skillet
交響金屬: Within Temptation, Delain, Nightwish, Nemesea, Katra, Epica
歌德金屬: Evanescence
Metalcore: Amaranthe, Black Veil Brides
重金屬: Iron Maiden, Bullet For My Valentine
力量金屬: Stratovarius, Dragonforce, Kamelot
另類搖滾: Muse, Coldplay
電音搖滾(不確定是不是這樣分類?): Shiny Toy Guns, Blood Stain Child
民謠金屬: Eluveitie, 和樂器樂團
感覺台灣的獨立樂團好像後搖滾和黑金屬居多
雖然閃靈編曲是不錯啦, 不過實在不太喜歡幾乎整首歌都是沒有旋律的死腔
有沒有人對台灣的樂團比較熟悉能推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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