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跪著造反的出版人沈昌文】(本文在《報導者》同步刊出)
那年秋天,北京天高風爽,陽光燦爛。
那家飯店大堂,卻光亮不足,顯得陰暗。
從外頭走進來的人,有些背光,我設法看清他的面貌,揣測這是否我在等的人。
他不快不慢地走近,說:「郝先生嗎?我三聯書店沈昌文。」臉上帶一點淺淺的微笑。聲音不高也不低,音量很結實。他的頭髮是黑的,鏡框後的眼神不顯銳利,但讓人摸不準遠近。
後來,我談起第一次見沈公的情景,老說當時見到了一位活脫脫武俠小說裡「深蘊內斂的中年練家子」。
那時三聯書店的同事雖然都稱呼他「老沈」,我從開始就稱他「沈公」。
>>串糖葫蘆的神奇人脈
那是1989年9月。我第一次去北京。
行前打探需要拜碼頭的人,各方訊息都指向三聯書店總經理沈昌文這個名字。
我很快就確認,那是個不只台灣,所有海外,以及中國內地各處要去北京的人,都要知道的名字。
不只因為三聯書店這個重要的出版品牌,也因為當時他在主編的《讀書》雜誌緊密呼應甚至引動中國思想、文化界的脈動;不只因為他努力為中國各界文史作者、學者提供發表作品的機會,也因為他有本領在改革開放之後引進戴尼提、蔡志忠這些風動一時的暢銷書。
沈公不是那種初見就熱情四射的人,但他的深蘊內斂像個黑洞,不讓人疑懼,而吸引人一步步接近。
對剛去中國的我,他的人脈廣得很神奇。
談起對中國(不只出版市場)的任何問題,講起任何我想在大陸認識的人,出版界的人就不說了,文化、藝術,甚至某些政界的人,他都能在言笑間輕鬆送出答案。直似劍光閃動,只見燭芯短了一截的行雲流水。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半基於好玩問他能不能介紹崔健,心想這他可沒轍了吧。但沈公只是淡淡地說一句「我來看看」,然後沒幾天我就見到了這位中國音樂界的大腕。
比較熟了之後,沈公說他自己就是愛「串糖葫蘆」,也就是趁著機緣把各方相干、不相干的人串聯在一起。
並且因為他出身上海,所以很服膺十里洋場時代做什麼事都「閒話一句」的氣派。
這些都不只基於他的個性,也因為他就是有這種本領。
沈公眼神讓人摸不準遠近的另一面,也就是對人不分親疏。
看著他交往的對象五湖四海,我也就一直謹守和一個武林高手相處的分際,保持客氣的距離。
不過,後來我們畢竟是越來越親近了,和別人不同的親近。
>>計劃經濟之下紮實的馬步
打從開始,沈公就給了我各方面的啟發。
在出版的領域,他讓我對中國出版的歷史和當時的現況,快速抓到些梗概。
1990年代初,中國的出版市場和國際還沒有接軌,書籍的許多印製條件也有待改進,然而我從沈公身上看到一個在計劃經濟之下做出版的人,受著種種限制,但他的馬步可以蹲得多麼紮實,內功可以練得多深。
我學著體會中國出版社裡所謂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的種種微妙關係,也聽到沈公在他一把手位子上要管多少台灣同行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政治課題就不說了,社內同事的住房問題、入黨問題、婚姻家庭瑣事,簡直無所不包。
在那個中國社會和經濟環境都在轉型的階段,沈公在三聯書店總經理的位置上,既要小心翼翼地不能在政治上犯錯誤,又要維持三聯書店引動思潮的傳統和風格,還得自行創利,壓力很大。他引進的戴尼提固然造成巨大的暢銷,但也有人不喜;他出版的蔡志忠作品固然造成萬人空巷的熱潮,也得來有人說他只會「賣菜」的評語。
此外,在那個主渠道出版社對民營二渠道或者有敵意,或者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年代,沈公又帶我對二渠道有了很多了解。我很好奇他怎麼有這些門路。後來得知他雖然貴為三聯書店總經理,但贊同一些二渠道年輕學者編輯的西方學術文庫,慨然允諾立場開放的合作出版,為支持二渠道民營出版立過典範。
總之,我在中國結識的第一個出版人就是沈公,很幸運。
沈公讓我看到中國出版界一個高標,也影響了其後多年我和中國出版市場來往的基調。
這麼多年來,台灣很多人在中國走過買書號出書的路,我從沒做過。一來是我不想走這類落人把柄的路;二來也因為我覺得認識沈公,不走這種門路也罷。
>>共產社會國營體制的實相
沈公也讓我對中國社會的一些特別情況有了直觀的機會。
有一次,沈公帶我去友誼商店買一台傳真機送他的作者。看好機種、價格之後,沈公留下一張空白的三聯書店支票,就離開了。
我很驚訝,就問沈公難道不怕商店亂填金額。
「怎麼會,我們都是國營機構啊。」沈公哈哈一笑。
沈公說,反正大家都是國營機構,不怕對方亂來。他要自己填金額的話,還得計算稅金之類,寫錯了還麻煩。交給對方寫,對方敢亂填,最後自有雙方國營機構的主管單位出面查證、解決。
我見識了共產主義國家裡,大家都是國營單位體制的實相。如果連友誼商店和三聯書店都因為是國營機構而難分彼此的話,那中國所有出版社、書店之間的關係,當然就更不在話下。
出版、印刷、發行、零售都要聽出版總署的,出版總署又要聽中宣部的,真是上下內外,渾然一體。
我學到了很重要的一課。
>>「打擦邊球」和「跪著造反」
來往中國多年,我始終保持一個原則,不主動找政治話題來談。和沈公也是。但沈公還是指點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1990年代初,我出版了一本《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出版後,很多人說毛澤東仍然在中國有很大的光環,這下子以後我再去中國可能有麻煩。七嘴八舌的很多分析。
我問沈公。他聽了之後,說了一句話就不但讓我安心,也讓我開竅:「只要不是批評現在當政的人,談過去的事沒什麼問題。」
沈公也跟我說過,中國有一個差點就開放出版的時刻。
改革開放之初,隨著中國社會各個層面都在鬆綁,出版也是。曾經擔任中共建政之後第一任出版總署署長的胡愈之,倡言成立形同民營出版的產銷合作社;人民出版社也準備了「東方出版社」的副牌,準備當開放的試點。
沈公說:就在大家都很興奮的時刻,中共的元老陳雲說話了。陳雲講了一句話:「你們都忘了共產黨是怎麼起家的嗎?」
開放出版的事,就此封箱;中國其他行業再怎麼開放,出版不在其內,形同國策。
不過,即使此後出版仍然一直在共產黨緊緊掌控之中,也設了重重禁忌,但是中國的出版和言論尺度還是持續有一些微妙的變化。像《讀書》之得以出現,正是代表。
聽沈公談一些兼有官職和知識份子身分的人,如何為他們雜誌巧妙而迂迴地創造空間;他們實際工作的人又如何善加體會,細加運用,是很動人的。
所以沈公介紹人給我認識的時候,最愛強調誰誰誰是個「自由主義」;他聊天最興高采烈的,就是談他在出版,以及主編《讀書》的過程中如何一次又一次打「擦邊球」,在一些禁忌議題的邊緣上行走的經歷。打擦邊球要打得有驚無險才高明,這固然要賭一些運氣,但更多的是要有膽識,有見解,還有一些幽默。
相較於有些人主張知識份子就當「敢言」,沈公這種擅打擦邊球的作法,有人稱他是「跪著造反」。
不論這麼說他的人是褒是貶,沈公毫不以為忤,一再轉述。的確是,對他來說,「打擦邊球」就是為了「跪著造反」,而「跪著造反」最重要的武器也就是「打擦邊球」。因此沈公引述「跪著造反」之語,是帶著一點自得的。
>>大家都是一家人和「一僕二主」
在都是國營體制之下,在都歸出版總署和中宣部管轄之下,中國各個出版社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和演變,我們台灣人很難想像。
以三聯書店來說好了。
這個1949年前就卓有聲名的出版社,到中共建政後新成立旋即遭到撤銷,到1954年才又得以成為人民出版社底下一個「三聯書店編輯部」。三聯書店的招牌刊物《讀書》雜誌,是在1979年創刊的,但當時名義上是出版局研究室的刊物,由人民出版社代管。至於三聯書店從人民出版社分家出來,真正開始獨立經營,是1986年的事。
而沈公和他兩位關係密切的領導,陳原和范用的關係,都是從他1950年代初進人民出版社的時候就建立起來的。
陳原,人稱原老,是語言學家,是人民出版社總編輯室的成員之一,54年起兼任「三聯書店編輯部」主任,到改革開放開始,擔任商務印書館的首任總經理兼總編輯,但同時也是《讀書》雜誌創刊主編。
范用,人稱范老板或范公,在49年之後先在出版總署、中宣部工作過,調來人民出版社,歷任總編室主任、副總編輯等職位,在《讀書》雜誌創刊時,實際貢獻很大。
三聯書店還沒獨立出去的時候,范用兼任總經理,但是到1985年正式獨立前夕,他卻因故退休,改由沈昌文擔任了三聯書店獨立後的首任總經理。
沈公從工作的第一天,就一直受范用的領導,所以他說自己在組織上是范用的系統,但是他在思想和觀念上一直同陳原比較一致。
這樣,當沈公在三聯書店成立了編委會,范用和陳原兩位老領導又都在內,他就面臨了日後自嘲「一僕二主」的局面。
沈公在他的回憶錄《也無風雨也無晴》裡,有一段著墨不少。
《讀書》以創刊號上<讀書無禁區>一文發生轟動性影響,也同時成為另一派力量想要「打棍子」的對象時,兩位退休的領導給了沈公不同的建議。
范用跟沈公說要「敢於講話,不怕封」,說國民黨時代封過三聯書店的刊物,結果更壯大了三聯的聲名。
而陳原則認為歷史條件改變,今非昔比,情況已經不同,要怎麼說話可以研究,但不能走「不怕封」的路。
就當家者的立場,沈公同意陳原的見解,也從此發展他「跪著造反」的路線,結果也引來范用說他沒出息,認為沈公辜負了他的一手提拔。
沈公跟我講過一段六四期間的事。
那天,三聯書店開會,范用在會中慷慨激昂,主張大家都要聯署上街的聲明。開會的人傳閱聲明,沈公說他很猶豫,但是在范用的注視目光之下,也只得勉強和大夥一起簽了名。
這份聯署聲明傳到當時也在開會的陳原面前時,陳原拿在手裡看一看,微微一笑,就傳給下一位。
沈公說:「別人再給他,他就再微笑傳回去。如此來回三次。他始終什麼話也沒說,也什麼都沒簽。」
我問沈公,六四後來秋後算帳,那大夥簽的聲明沒事嗎?
沈公說他也很焦急,問了范用怎麼辦。開始范用沒回答他,問了兩次後,要他別管了。原來那個聲明范用後來並沒有送出去。
這個故事,沈公講了不只一遍。
每次講,他對陳原和范用都不下任何評語,但每說到陳原接過遞給他的聲明,再三微笑傳給下一位的那一段,他都會跟著頷首微笑;再講到范用說他後來並沒把那個聲明送出去,他又會再頷首微笑一次。
>>進入「打招呼」時代
沈公常講他在1996年1月1日怎麼得知自己在前一天退休的。
他說那天早上接到電話,電話那一頭跟他說:「沈昌文同志,你已經在昨天 12月31日傍晚六點退休了。」
沈公的個性和形象,都從退休開始出現些微妙的變化。
之前,雖然也海派,他的沉穩內斂多些;之後,他就交遊更廣,言談更無所禁忌。宴席上,他說編輯的工作就是要「談情說愛」、「坐以待幣」 等金句,妙語如珠,舉座皆歡。
在工作上,我和沈公也因此出現了兩個階段的關係。
他在三聯書店任內,擔任我的顧問;他退休那年,我也正好要創業,想在中國市場多探索一些可能,所以就邀請沈公一起工作,成為同事了。
大致從沈公退休時開始,中國政府對出版的控制也進入另一個階段。
之前,有命令,有肅殺,有邊界,所以有擦邊球可打。那之後,進入「打招呼」的階段。
沈公說:他接到的通知他已經退休的電話,就叫作「打招呼」。
之前,黨和政府會傳達正式命令或通知;之後,轉為私下打一通電話的「打招呼」。不必正式通告要禁什麼書、封殺什麼人,上級單位只要對出版社的領導打個招呼就好。而這個領導將來有沒有出路,就看上級眼裡的他是否識相,願意接受打招呼。
大致和軟性打招呼的年代一起開始,中國對民營二渠道的立場也有了變化。
改革開放之初,國營出版社把民營二渠道不是視為不法,就是不屑一顧。
第二個階段,大致是沈公說開始「打招呼」的年代起,為了應對加入WTO,國營出版社要集團化、上市,造大船出大海。於是容忍民間二渠道以「工作室」身分存在,把這些工作室的產出當作國營出版集團的資源。
這些遊戲都已經不是沈公自己所熟悉的了。但感謝有沈公的指點,我多少能看出點趨勢的變化。
當然,我也感謝他介紹于奇給我,讓我多了個不同世代的得力助手。
和沈公、于奇在北京一起工作的日子,是我人生中很美好的回憶。
>>看清「戰友」和「火力」的重要
除了對中國出版市場、社會的了解之外,我最感謝沈公指點了我為人處世的一課。
那年,我要離開上一家公司的時候,在一件事情上被人家設局,事後很不甘心,想要反擊。聞風而來,願意提供「火力」支援的人不少,該如何取捨,一時拿捏不定。
正好我去北京,就請教沈公。
飯店屋角有一柱立燈,沈公坐在沙發上聽我講了一大圈之後,幾乎沒經考慮就大致說了這麼一段話:願意提供你火力,想借你的手來打擊對方的人,肯定不少。但是你用了某人的「火力」,就等於承認此人是你的「戰友」。不過,你想要打擊敵人是一回事,但你也得考慮自己是否真的樂意和此人是「戰友」,是同一陣線。
這段話對我真有警醒作用,受益良多。
一般人在氣急攻心之下,只想打擊自己痛恨的對象,所以有任何支援火力都照單全收,不會考慮這些火力的來源。沈公的話,讓我冷靜下來,開始衡量究竟是反擊的快感大,還是事後可能因為和一些價值觀不同的人沾上邊而懊悔更大。
我檢查了一遍,發現是後者。我還真不願意就此和某些人當「戰友」。於是就婉謝了許多火力支援,也把反擊的事放下,從此不再回顧。
這真是我人生比較明智的決定之一。
行動之前,先評估戰友是誰,先看清支援的火力來源,也成了我日後行事的重要提醒。
>>氣功、羊蝎子、臭
沈公也是個追星族。追鄧麗君。
和中國70、 80年代很多人一樣,他從第一次聽鄧麗君的歌,就為之著迷。
他說每天清晨起來,最快樂的事就是自己在書房裡,把鄧麗君的歌放得很大聲,然後一面手舞足蹈,一面開始剪刀、膠水齊飛,整理各種資料。
他是個道地的資料控,講解過一些心法給我,端地是說來簡明扼要,但不是人人都能實踐。
再接下來,他每天的行程就是去搭公交車,去潘家園淘寶,找舊書刊。然後就是去親近熱愛的「傅小姐」——複印機了。大量複印他收集的資料,給一些人當「內參」,是他的樂趣之一。後來網路發達了,他則開始用電郵傳送。
沈公也熱愛吃喝。這應該歸功於兩點。
一是他練氣功,身體底子好。沈公少年時期體弱多病,因為練了蔣維喬的氣功方法而得益。他幾十年氣功練下來,大小周天、任督二脈都打通,平常聊天就不時兩手交握,左右大姆指來回交搓。所以不只精神恒常飽滿,頭髮一直不染也烏黑。
有一次他用辦公室的浴室沖澡,別人沖澡開心會唱起歌來,沈公讓大家聽到什麼是武俠小說裡的「長嘯」。于奇說他是練成了氣功的三花聚頂。
第二是他有一位當醫師的賢內助白大夫。白大夫知道沈公在外吃喝百無禁忌,每天關注他的身體情況,隨時調理他需要服用的保健藥品。沈公有這個憑仗,就更加吃得天南地北。
所以,想到沈公,就不免想到和他一起的吃喝。
從1989年北京夜裡找不到什麼吃的地方,到沙灘出現第一家「二十四小時都有飯」;從凱賓斯基的啤酒,到三里屯的酒吧。
猛地說起來最難忘的,還是去吃羊蠍子那次。
那家店是一面吃羊蠍子,一面把骨頭吐到地上。所以店裡地上到處都油膩膩的。
沈公很得意地說:吃羊蠍子就得這樣!還加一句:「這就要喝小二!」(小二指小瓶的二鍋頭。)
我難忘那家店的另一個原因,可能是有件事後來怎麼都想不通:當時我還不坐輪椅拄拐杖,怎麼走得進地上那麼油滑的店裡?
沈公是寧波人,愛吃醃的臭莧菜梗,所以在飯桌上特愛講那些醃菜要臭到什麼程度,醃缸裡要看得到白白的蛆等等。大家要攔他,他才樂呵呵地轉移話題。
不吃臭莧菜梗,他就愛吃有臭味的美食。凡有台灣同事來,他就要推薦炸玉米窩頭片塗上王致和臭豆腐乳的美味。
結果引發過一場慘劇。
那年冬天,台灣有幾位同事去北京。聽他慫恿,其他人都掩鼻避之,有一人卻勇敢地嘗試了。勇敢的人不但吃了,還喝了杯可樂。所以稍晚她們幾人一起搭計程車出門,車子一顛簸,喝可樂的人打了一個大嗝,全車人包括司機都慘叫起來。
沈公真是喜歡逢人推介各種奇異的飲食。
>>因為反服貿而中斷聯絡
2013年7月,為了反服貿,我從寫第一篇文章起,就決定不再去中國了。
前面說過,中國官方對民營出版曾經有過兩階段的立場。最初,是對「二渠道」或者打壓,或者睜一眼閉一眼的階段;再來,是對民間「工作室」容忍利用,以便國營出版集團造大船出大海的階段。
而當時,已經進入更高明的第三階段。
有些國營出版社已經體會到不需要自己做大,而是提供養分讓「工作室」做大,把民營公司做大、做集團、做上市,再往海外伸足。國營出版社,及終極主導他們的中宣部,隱身在重重的商業包裝之後,幕後掌控就好了。
這樣做,最聰明的就是中國可以透過分身進入海外市場,卻不必相對地開放國內市場。而當時,早在服貿協議還沒簽之前,他們透過資助和投資等方式,就已經在台灣有一些相當活躍的代理人和合夥人。一旦服貿協議生效,他們可以更正式地往台灣投入資金和資源,兩岸出版業的不對等競爭,以及後果,都可想而知。
我們政府完全覺知不到這些。甚至連人家出版社都是國營,最上游的大老闆是誰的本質也意識不到。中國的出版社早就成長為出版、印刷、發行、零售各個環節一條龍發展,多頭一身的巨物,我們政府竟然以為這些環節像台灣一樣是各自獨立的存在,可以分割談判,還相信簽下服貿協議有助於換取中國未來開放出版。
至於對岸為了一手保護自己出版市場不要對外開放,一手又要走出海外,已經演化出多麼精細的攻守途徑和方法,根本不在我們政府的意識範圍之內。
用天真到像一張白紙來形容,不知算不算最客氣的。
而我寫了許多文章,雖然只是批評自己政府的愚昧,卻也決定從此不要再去中國。
我立刻和許多人都不再聯絡。不必讓大家為難。
其中,當然包括沈公。
不只沒再通電話,連電郵我也再沒寫給沈公。
我知道那裡對一切聯絡的掌控有多嚴密,也可以想像他應該已經接過不少打招呼的電話了。
這樣,沈公和我斷了五年聯絡。
偶爾,想起和沈公在北京的種種,恍若隔世。
中間,只有從共同的朋友那裡聽來一些消息。
大家都說沈公生活依舊,還是常去潘家園,還是常坐公交車到處亂逛;餐宴照去,吃喝依舊,精神好得不得了,唯一就是耳背越來越嚴重。
聽著朋友的形容,沈公頷首微笑,雙手交搓姆指的神氣,就在眼前。
>>「你說這不是很享受嗎?」
2018年春天,我突然接到沈公在紐約的女公子來信,說沈公會在那年夏天去美國,想見我一面。
大喜過望。
我安排了行程,濶別五年後,和沈公在一家義大利餐廳見面。
那一天本來我以為和沈公會有很多話要說。
過去沈公雖然不怎麼談六四,但是對1949年後,一直到文革的種種經歷倒談了不少。他會講他是多麼忠貞的共產黨員,各種鬥爭都相信黨是對的。毛澤東發動各種運動時,半夜發表一個什麼文稿,大家都要激動地上街遊行等等。
我聽他活龍活現地描述那些場景,也聽他說過林彪之死對他造成多大衝擊。
連永遠的林副主席都會背叛黨和國家,這使得他對過去所有堅信不移的事情都產生了動搖。
也因此,沈公常說他感謝鄧小平,不論別人怎麼評價,他認為中國文革之後的發展,以及他所能過上的日子,都是這位總工程師的功勞。
而我每次問沈公,文革有沒有可能再次捲土重來的時候,他都會微笑,也搖搖頭。
所以那天要去見沈公之前,我準備了一些問題,想問他對這幾年中國的看法。
只是見面之後,那天是我和沈公話說得最少的一次。
主要是,一見面就覺得,不必多問了。
另外,沈公確實耳背得厲害。雖然他仍然精神奕奕,但是必須靠著他耳邊很大聲地說話才行。他自己一開口,音量也非常大。
沈公問我最近在忙什麼,我說趁五四一百周年紀念的時候有個出版計畫。
「你有什麼書,有什麼資料要找的,就告訴我吧!」在那家義大利餐廳裡,他聲若洪鐘,然後又加了一句,「我願意永遠幫郝明義工作!」
我問他家人怎麼不試一下助聽器。她們說再好再貴的都買了,但沈公都說適應不了,不肯戴。
「其實戴一戴就會習慣,但是他就是不肯。」她們說。
「沈公,你怎麼就不試試呢?」我靠近他耳邊大聲說。
這時沈公又使出他那個可能是跟陳原學來的頷首微笑的絕招了。
那天,他對助聽器這個問題就一直保持微笑和沉默。他不回答,誰也沒辦法。
直到餐後上甜點的時候,沈公突然對著我又中氣洪亮地說了:「我早上出門,搭上公交車就坐到總站再坐回來。我可以一路看北京的風景,練自己的氣功,別人說些什麼我可以什麼都聽不到,你說這不是很享受嗎?」
我聽了之後,忽然覺得聽懂了,就大聲地回他:「享受!享受!真享受啊!」
>>不屑老化、三花散頂
去年底,于奇告訴我沈公前陣子腿腫、腹水,住院檢查。
一周後出院,于奇去看他,沈公要她錄一段視頻給我。
幾經輾轉收到視頻後,我看沈公對著鏡頭還是中氣十足地說:「郝先生,我等你來北京吃辣的啊!」沈公從初識我開始,就一直封我是台灣最會吃辣的台灣人。
然後沒幾天,得知沈公去世。
我和于奇通電話,聽她所知道沈公去世前兩天的情形。
沈公回家後仍大致如常生活。元旦前後,北京遇上寒潮降溫。但沈公還是堅持要出門自己去買膠水,好回來剪貼整理資料用。
去世的前一天,他沒有像往日一樣在家喝啤酒。他大女兒看他氣力很弱的樣子不放心,就留下來在他家裡陪他。半夜去看他還睡得很熟。到早上再去看他,身體微溫,人已經走了。
我們兩人得到的共同結語,就是這真是個永不服老的人。
年紀再大,他也不怕喝醉摔跤。
風雪再大,也攔不住他出門準備工作。
他一定要盡情把自己的生命之火燃燒到徹底的乾淨。
絕不留下任何牽絆。
他不肯戴助聽器,不只是因為他圖個耳根清淨,也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讓自己跟任何老化的象徵相聯接。
沈公不只享受生命,不只是不服老,還根本就是鄙視老化。
他根本沒法接受自己戴助聽器的形象,更不會等到自己可能要用手杖、用輪椅,甚至必須別人照顧的那天。
所以他必須用氣功把自己的狀態保持到最好,然後在無法持續的時候,就三花聚頂也三花散頂,把所有的精氣神一次耗用殆盡。
在他滿九十大壽的時候如此離開塵世,實踐了他期盼的無疾而終,用他自己的話説:「這不是很享受嗎?」
>>也無風雨也無晴
沈公走後,回顧和他來往這三十多年,最感欣慰的,還是為他出版了《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本回憶錄。
當年邀他寫回憶錄,有多重理由。
他目睹自己家庭從富裕而敗落,經歷上海從十里洋場到進入社會主義,很有時代感;
他個人從1949年前在一家銀樓當學徒,到考進出版社當校對,再一路成長為出版界的標誌性人物,過程很勵志;
在他一路成長的過程中,由秘書而編輯而管理者,對不同領域的工作都有自己獨到的心得;
他學習與見識的許多政治、文化、學術界人物,有太多精彩的軼聞和傳奇;
他經歷1949年後的種種運動,又是中國改革開放後出版路程的實際開拓者之一,必定對這段出版史有很深刻的觀察和總結。
最後,他還是資料控,想必可以整理出一些他人忘記或視而不見的資料,讓人拍案驚奇。
沈公最初都是打哈哈,不當一回事。
請他吃飯、喝酒,邀著其他朋友一起遊說,也不成。
像是要栓住孫行者般鬥法良久,最後終於說動他了。但是到實際寫出來,又是漫長的路程。
同事共同押著他簽下不只一張承諾書,還是一拖再拖,不知何時才會真正兌現。
這樣熬了至少應該有個十年吧,沈公終於交出了書稿。
交稿後又顧慮這裡敏感那裡敏感而一再刪節、調整,最後終於在九年前,在台灣出版了《也無風雨也無晴》。新書發表時,他還和家人一起來了一趟。
回頭讀這本書,雖然知道他還是隱去了許多地方,但發現所有當初邀他寫書的理由都有相當完整的回應。
這本書不只寫出了沈昌文個人在大時代裡的足跡,不只寫出了三聯書店的歷史,也寫出了中共建政之後的社會環境,還有思想、文化界許多不同領域的人物面貌。
更重要的,是沈公透過註解、關鍵時刻的重要政策文件和書信,留下了一些線索。這些線索不只有助於讀者勾勒過去的一些樣貌,也可能有助於理解當下,甚至對未來有一些想像。
謝謝沈公。
再會。
《報導者》網路版 https://bit.ly/3c2IcQ0
#沈昌文 #三聯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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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最深沉的絕望:一個人照顧孩子的孤立無援 】
這星期,讀到一個觸目心驚的新聞。
一名單親媽媽,因為長期獨自撫養兩個孩子,又面臨失業的經濟困境,走頭無路的狀態之下,決定和孩子一起共赴黃泉。
沒想到,兩個孩子氣絕身亡後,媽媽卻獨活了下來,這意味著她難逃法律責罰。
面對法官,媽媽一片坦然,她說:
「這 7 年來,都是我在養他們 2 個小孩,我今天要帶他們一起走,因為我覺得這 7 年來,我被看低了,我獨自一個人面對所有的輿論壓力、各式異樣的眼光,包括工作找得不順遂……這 7 年來都是我自己,他們生病的時候、不舒服的時候,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顧,我 24 小時去哪裡都要顧著他們,完全沒有自己的自由……」
但是,這段自白卻成為法官指責她「泯滅人性」、「無徹底悔悟」的鐵證,最終,這位媽媽被判處死刑。
同為媽媽,我非常了解,也很同情這位媽媽的處境。
先生是忙碌的廣告人,長期以來我都是偽單親媽媽的身份,一個人獨自照顧兩個孩子,那種孤立無援的感受,在旅居異鄉的時候被無限放大。
有次先生出差一個星期,雙胞胎輪番得了羅諾病毒,我自己也因為照顧孩子睡眠不足,接著感冒中標,整個家淪陷在病毒之中。但是,身為媽媽,我還是拖著病體,昏沉沉地幫忙孩子處理嘔吐物、用熱水清洗衣物。
生活在異鄉他國,沒有任何宗教信仰的我,第一次渴求神靈的降臨,希望祂拯救我的孤立無援,可惜沒人理我。當下強烈體會到什麼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窘境。
其實,不只是我,很多媽媽都有相似的故事…
#不過就是帶個孩子_你也太矯情了
日本記者齊藤茂男曾在其著作《日本世相系列》提到一個故事。
波磨子跟著先生到紐約外派幾年,先生在最繁華的曼哈頓商業街工作,他們一家住在郊區,還好通勤時間只需30分鐘左右。
波磨子的角色,不僅僅是妻子而已,有一大部的時間必須是先生的「助手」,每個周末晚上要邀請外國客戶到家裡開派對。
偏偏波磨子不擅長說場面話,加上語言障礙,美國的派對文化讓她的心理產生嚴重的負擔,她跟先生溝通,但先生拒絕接受,認為她沒做好「賢內助」的工作。
波磨子漸漸地和先生產生隔閣。那之後先生常常扔下她和女兒,每晚社交應酬,甚至在外面過夜不回家。
她跟先生坦誠自己得了產後憂鬱症,希望先生多花一點時間陪她,沒想到先生卻罵她,「不過就是帶個小孩,你也太矯情了!」
最讓她崩潰的是,先生在外面交了一個白人女友,還口口聲稱女友比波磨子會打扮,帶出去很有面子,兩人因為這件事發生嚴重衝突,先生甩門就出去,她在沒控制住情緒的狀態下,把女兒從公寓的陽台直接扔了下去…
很多人都以為帶小孩很輕鬆,尤其是小小孩什麼事都不會,感覺並不麻煩,但只有一個人獨自帶過小孩的人才明白,一個什麼事都不會的小孩,可以讓你什麼事都做不了。
全職媽媽的世界,只能以小孩為中心,不停地快速旋轉,直至精疲力盡。瑣碎的育兒工作,讓媽媽無法照顧自己,當然顧不上好好吃飯,更沒時間打理外表。
#照顧小孩是女人的事_不要影響男人工作
雙寶剛出生的時候,因為龐大的經濟壓力,我決定做完月子就回去工作,同時拜託婆婆來幫忙照顧兩個孩子,為了不互相干擾作息,當時一個孩子跟婆婆睡,另一個跟我們夫妻睡。
當時有個鄰居聽聞此事,建議我應該晚上和婆婆同住一個房間,夜裡一起照顧孩子。
我一時不解問她:「為什麼?」
她回:「因為你先生的工作很累啊!更何況照顧小孩是女人的事,不要影響男人的工作。」
我聽了火冒三丈,直接回她:「明明都有上班,為什麼不說影響我的工作呢?」
現代社會雙薪家庭的比例很高,很多女人就算有了孩子之後仍會選擇外出工作,但是絕大部分職業婦女都同時肩負工作與家務的雙重重擔,而且遠超她們所應做的份額,因為人們認為操持家務、照顧小孩是女人的事。
社會也假設不管夫妻雙方如何協議分攤家務與養育責任,出了差錯,就是女人的責任。就是因為這樣的觀念,社會才會認為單親媽媽是「有所欠缺的」,新聞裡的媽媽獨自一個人面對所有的輿論壓力、各式異樣的眼光,原因就出在這裡。
#媽媽們的孤獨需要被看見
行文至此,我有種感慨,這世上所有人都是女人生的,可她孤立無援時誰能伸出援手呢?一個人帶孩子雖然很辛苦,但不被看見的辛苦和孤立無援的感受,才是最深沉的絕望。
從個人到家庭,再從家庭到社會,我們對媽媽這一個群體都缺乏足夠的看見,更別提支持和幫助了,無法雪中送炭沒關係,但現實生活中,更多的是落井下石的苛責。
孩子從來不是媽媽一個人的,孩子是爸爸的,是家庭的,更是整個國家和社會的,但是整個社會,從生產那刻開始,就把養育的重擔讓媽媽一個人來承擔,做得好只是盡到本份,做不好就是萬夫所指,該下十八層地獄,那一聲聲「你怎麼當媽的」、「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媽媽」都讓媽媽陷入看不見的絕望之中。
最令人難受的,這些話大部分都出自女人之口,在男權社會下,女人們已經過得不容易了,為何女人之間不能彼此心懷善意和關懷呢?女人啊,不要只看見自己的辛苦,也看看別人的難處吧!要指責他人之前,先想想別人是否擁有和你一樣的條件。
因為曾經走過產後憂鬱,我深深明白看見就是治癒的開始,媽媽的孤獨需要被看見,也是我寫這篇文章的意義。
新的一年,願所有媽媽的孤獨都能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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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傳誦的智慧化身:蜀漢丞相諸葛亮|知史百家
歷史春秋網
諸葛亮(181年7月23日—234年8月28日)字孔明,人稱臥龍,三國時期傑出的政治家、戰略家、發明家、軍事家。在世時被封為武鄉侯,謚曰忠武侯;後來的東晉政權為了推崇諸葛亮的軍事才能,特追封他為武興王。代表作有《前出師表》、《後出師表》、《誡子書》等。發明木牛流馬、孔明燈等。成都有武侯祠。漢末徐州琅邪郡陽都縣(今山東沂南縣)人,父諸葛珪曾為泰山郡丞,叔父諸葛玄為當時名士。諸葛亮兄諸葛瑾仕於吳孫權,拜大將軍、左都護,領豫州牧。亮從弟諸葛誕仕於魏,為吏部郎,累遷揚州刺吏、鎮東將軍、司空。兄弟三人「並有盛名,各在一國。於時以為‘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世說新語.品藻》注云:狗乃「功狗」之狗,雖非龍虎之比,亦甚有功之人,故曰並有盛名。)
漢靈帝光和四年(181年),在徐州琅邪郡陽都縣(今山東沂南縣)的一個門第不高的官僚地主家庭裡,誕生下一個嬰兒,他就是後來成為三國時期蜀漢丞相的諸葛亮。
躬耕南陽 隆中對策
諸葛亮,字孔明。父親諸葛窪,當過秦山郡郡丞。郡丞是協助郡太守掌管行政司法的官員,地位並不高,所以諸葛亮的出身並非名門望族。
諸葛亮有三個兄弟、兩個姐姐,在兄弟中排行第二。他小的時候生母就病故了,大約在八歲的時候,父親諸葛掛又去世了。從此諸葛亮一家子就依靠叔父諸葛玄生活了。
諸葛亮四歲的時候,爆發了驚天動地的黃巾大起義,各地軍閥在鎮壓黃巾起義中,紛紛割據自立,互相攻戰不休。諸葛亮的家鄉徐州一帶,變成了軍閥間互相廝殺爭奪的要地,威脅著這一家人的生活和安全。諸葛玄與割據揚州一帶的軍閥袁術認識,這時正好袁術從淮南派人送來了一個任命他為豫章太守的信,諸葛玄認為這正是一個躲避家鄉戰亂的機會,他決定把諸葛亮的哥哥諸葛瑾留在家鄉看管家產,於興平二年(195年)帶著諸葛亮姐弟離開山東老家,去就任豫章太守(治所在今江西南昌)。從此一家人就分散了。
諸葛玄就任豫章太守不久,袁術就在與另一個軍閥曹操的鬥爭中,失敗後病死了。袁術一死,諸葛玄就失去了靠山,這時後漢朝廷又派來個叫朱皓的當豫章太守,諸葛玄在豫章沒有法子呆下去了,於是就又帶著諸葛亮姐弟去襄陽投靠他的朋友荊州牧劉表。但是諸葛玄到了荊州不久,還沒有得到劉表的任用,就於公元197年病死了。這時諸葛亮已經十七歲,他的兩個姐姐已在荊州出嫁,就剩下他和小弟弟諸葛均在一起生活了。他本想帶著弟弟回老家尋找哥哥,但家鄉當時更亂了,一點也不知道哥哥的信息,所以在姐姐和朋友們的勸說下,決定暫時在荊州住下來。
叔父死後,諸葛亮帶著弟弟搬到離襄陽城西二十里的隆中村住下來。這裡山明水秀,風景幽雅,諸葛亮蓋了幾間草房,與弟弟在這裡一邊讀書,探討學問;另一方面又親自參加勞動,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諸葛亮在這裡一共住了十年(197年至207年),度過了他一生中非常有意義的時期。
當時荊州一帶戰亂較少,各地的很多名士來這裡避亂的不少。其中如潁川(今河南禹縣)的徐庶(字元直)、石廣元,汝南的(今河南平輿縣)孟公威,博陵(今河北蠡縣)的崔州平等,都是很有才華的青年,他們都成了諸葛亮的好友,經常在一起磋商學問,議論天下形勢。
襄陽當地有一個很有名望的人叫龐德公,諸葛亮的姐姐就嫁給了他兒子,他們之間既是朋友,又是親戚。龐德公的朋友司馬徽(字德操)、侄兒龐統,都是當地的名士,諸葛亮和他們交往甚密。諸葛亮經常登門向這些人請教學問,研討國家大事。龐德公.很能知人,當時割據荊州的劉表,幾次想請他出來作官,他認為劉表是個庸碌之輩,都謝絕了。他對諸葛亮的才能和抱負很敬佩,所以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臥龍」,暗示他今後必成大器。
諸葛亮在與荊州名士的交往中,他的才識很快得到了他們的器重,所以在襄陽一帶的士人中頗有了點名氣。沔陽名士黃承彥,家道富有,夫人去世較早,留下一個女兒阿醜,父女相依為命。阿醜從小就很聰明,跟著他父親整日讀書寫字,文化修養很高;但她長得又黑又小,再加上一頭的黃髮,模樣兒實在不好看。諸葛亮幾次到黃承彥家拜訪過,聽說他有一個女兒長得很醜,但一直沒有見到過。有一次他在黃承彥的書房中見到一些詩文,諸葛亮讀後讚不絕口,一打聽才知道是他女兒做的,所以他很佩服這一才女。這時諸葛亮已經到了該成親的年齡,他的姐姐和朋友們給他介紹了不少的大家閨秀,都不中意。黃承彥聽說諸葛亮在物色對象,覺得自己的女兒和他倒是才學相當,但論外貌諸葛亮年輕英俊,而自己的女兒長得太醜,實在配不上他。但是他從平時與諸葛亮的接觸中,知道他是一個重才不重貌的人,所以就決定試探一下諸葛亮的意思。他見到諸葛亮時,開門見山地向他說:你也到該成親的時候了,我有個女兒長得雖不好看,但才學倒可以與你相配,不知你願意不願意?諸葛亮因為對他女兒的才學早有所瞭解,一聽喜出望外,馬上答應了這門親事。這件事傳開後,人們議論紛紛,認為諸葛亮這樣儀表非凡的才子,找了那麼一個有名的醜女,太不可理解了。有人還編了兩句歌謠諷刺說:「莫學孔明擇婦,止得阿承(指黃承彥)醜女。」豈知阿醜不但有才學,而且很賢惠,對以後諸葛亮一生的事業,她都起了好作用。
龐德公的侄兒龐統這時曾游江東。他在割據江東的孫權的助手魯肅處,見到了諸葛亮的哥哥諸葛瑾,回荊州的時候諸葛瑾托他給諸葛亮捎回一封家書。諸葛亮見信後,才知道哥哥早已離開山東老家,到江東避亂。現在一家人又都聯繫上了,知道了各自的下落,諸葛亮心裡也就踏實了。
在隆中隱居的諸葛亮,讀了很多的書,瞭解到很多我國歷史上興衰成敗的事情,他常常聯繫當時的實際,與周圍的朋友們探討治國平天下的道理。由於他的見解深刻而又實際,常常得到朋友們的讚賞。他在這時不但已經形成了一套比較完整的政治見解,而且在當地社會上的聲譽也越來越高,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志同道合的集團,這都為他以後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準備了條件。
在諸葛亮隱居隆中的十年期間,國內的政治形勢也在急劇地變化著。黃巾起義已經逐漸被各地的軍閥鎮壓下去,但東漢王朝也已名存實亡,它對各地的軍閥已經沒有能力加以控制。中原地區經過長期的混戰,曹操打敗了主要對手袁紹,逐步統一了北方。孫權佔據的江東地區,經過整頓內政和發展生產,統治也日趨穩定。而割據荊州的劉表和益州的劉璋,雖然也都控制了不小的地區,但都沒有什麼政治抱負,內部統治也不夠穩定。而且由於劉備的投靠劉表,更促進了劉表內部的不穩定。
劉備是涿郡涿縣(今河北涿縣)人,自稱是漢景帝的兒子中山靖王劉勝的後代,但到劉備出生的時候,家境早已衰敗,幼年時是靠母親織草鞋勉強維持生活的。黃巾起義後,他在地主商人的支持下,同關羽、張飛等人組織起一支武裝,參加鎮壓黃巾起義,但到處受到排擠,始終沒有一個固定的地盤,最後不得不在公元201年到荊州來投靠劉表。劉表對劉備的投靠自己,表面上雖然十分歡迎,但劉表這個人猜忌心很強,怕劉備的到來影響了自己的地位,所以只撥給他一支不大的人馬,要他駐守在荊州北面的新野(今河南新野縣),防守荊州的北大門。
劉備是一個有政治抱負的人,他到了荊州之後,就四處打聽有識之士,想網羅一批有遠見的謀士,作為自己爭奪天下的助手。他聽說司馬徽是當地的名士,就去向他請教。司馬徽向他推薦了兩個人,一個是諸葛亮,另一個是龐統。他認為這兩個人是識時務的俊傑。後來徐庶拜訪劉備時,因為龐統已到江東投靠孫權,所以也向他推薦了諸葛亮的才幹。劉備知道徐庶是諸葛亮的好友,就想請他去把諸葛亮叫來,但徐庶對他說,諸葛亮這個人自恃比古代的管仲、樂毅還高,你親自屈尊去請他,還不一定見你,讓我代你請他,是絕不會來的。
劉備聽了司馬徽、徐庶對諸葛亮的評價,覺得諸葛亮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才,這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良輔。於是決定親自到隆中拜訪諸葛亮。但頭一次和第二次都落空了,正巧諸葛亮不在家。第三次去才見到了諸葛亮,這就是歷史上被人們傳為美談的「三顧茅廬」。
這時劉備已經是四十七歲的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軍,而諸葛才是一個二十七歲的未經世面的書生。諸葛亮被劉備真心誠意向自己求教的心情所感動,因而認真細緻地向劉備分析了當時天下的形勢,以及劉備所應採取的對策。這就是有名的「隆中對」。
諸葛亮認為,論名望和實力,袁紹都比曹操要大,但卻被曹操擊敗,這說明曹操有智謀。曹操戰勝袁紹後,已基本統一了北方,有百萬人馬,而且還可以借天子的名義發號施令,所以不能和他爭鋒。孫權佔據江東,那裡地勢很險要,又經過他父兄的經營,民心歸附,政治穩定,只能跟他聯合,也不能動搖他了。所以總的戰略上,應採取聯合孫權,抗擊曹操的方針。
諸葛亮認為,荊州是個用武的地方,但劉表無能,守不住這塊地方,這就給劉備佔據荊州創造了很好的條件;益州地勢很險要,土地也肥沃,但劉璋昏庸無能,治理不好。如果劉備借自己是皇室後裔的名望,據有荊州和益州之後,對內修明政治,安撫好後方的少數民族,然後就可以圖大業了。
諸葛亮認為,劉備在荊州和益州的實力穩定後,就可以與孫權結成聯盟,等待時機進攻曹操。時機一到,就可分兵兩路,一路軍隊由荊州出發,進攻洛陽;另一路主力軍由益州出發,經秦川去攻取長安。這樣,劉備復興漢室的願望也就可能實現了。
諸葛亮對劉備的這一番形勢分析,是非常深刻和有遠見的,後來的形勢發展,大體都與諸葛亮的上述估計相吻合,這說明他雖然身居隆中,卻時刻在關心著國家政治形勢的發展,並隨時準備參加治理國家大事,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劉備對他的這一分析,當然是佩服之至,因而對諸葛亮非常敬佩,覺得這正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理想的助手。劉備請諸葛亮出山,幫助自己去實現這一政治理想,諸葛亮見劉備待人誠懇,很尊重自己的意見,因而就接受了他的邀請,與劉備一起下山到了新野。
諸葛亮到了劉備的軍中,發現他只有幾千士兵,這麼點人馬如何能抵擋住曹操的進攻呢?當務之急是擴充軍隊。諸葛亮瞭解到,荊州當時有不少沒有戶籍的「游戶」,他們沒有控制在國家手中,而成為地主豪強的依附人口。諸葛亮建議下令讓這些「游戶」限期申報戶籍,從中抽一批兵員,結果劉備的軍隊很快就擴大到數萬人。
火燒赤壁 聯吳抗曹
劉表有兩個兒子劉琦和劉琮,劉表喜歡劉琮,劉琦被排擠在外,任江夏(今湖北雲夢)太守。劉表不久死去,權歸劉琮掌握。這時曹操帶大兵南下進攻荊州,劉琮害怕曹操的威力,沒有通知劉備,就派人向曹操表示投降。當劉備很知投降的消息後,已來不及組織抵抗,只得倉猝向江陵(今湖北江陵)撤退。荊州的一些不願投降的百姓,也跟著劉備的軍隊撤退,由於人多,再加上幾千輛輜重,所以行動很緩慢。到了當陽(今湖北荊門),才決定撥出一支人馬,由關羽帶領,乘船到江陵會合。
當曹操知道劉備在向江陵撤退的時候,因為那裡屯積有不少軍械糧草,且又是軍事要地,劉備佔領了對曹操很不利,他就親自帶領五千精兵,日夜兼程追趕劉備。曹操的騎兵在長阪(今湖北當陽縣東北)沖散了劉備撤退的軍隊,劉備和諸葛亮帶著幾十名部下逃走。這時去江陵的路已被曹操切斷,只得改道漢津(漢水渡口),和趕來接應的關羽水軍會合。這時劉琦也帶了一萬多人從江夏趕來接應,就合兵一處,退守夏口(今湖北武漢)。
佔據江東的孫權,聽說劉表病死,就派自己的主要謀士魯肅,去荊州借弔喪為名,以探聽虛實,並遊說劉備共同抗曹。但是他到了南郡,就聽說劉琮已降曹,因而改奔當陽,與劉備、諸葛亮相見。他問劉備下一步的打算,劉備回答說,準備投靠蒼梧(今廣西梧州)太守吳巨。魯肅建議劉備不要去投吳巨,而應與孫權結為聯盟以抗曹。魯肅的建議與諸葛亮在隆中的估計不謀而合,劉備本來也不想去蒼梧,聽了魯肅的話當然很高興。
魯肅和諸葛亮的政治見解相同,而且諸葛亮又聽說魯肅是他哥哥諸葛瑾的好朋友,所以兩人一見如故,談得很投機,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魯肅跟著劉備到了夏口後,因為這裡在長江北岸,受曹操軍隊的威脅大,且與孫權的聯繫也不方便,劉備就接受魯肅的建議,改駐江南鄂縣之樊口(今湖北鄂城縣)。諸葛亮認為形勢很危急。向劉備建議馬上讓他跟著魯肅去見孫權,商討聯軍抗曹的事。劉備同意了。
諸葛亮和魯肅一同到了柴桑(今江西九江)會見孫權。諸葛亮知道孫權還沒有最後下定與曹操決一死戰的決心,就對孫權採取了激將法。他對孫權說:現在曹操已經統一了北方,如果你敢以江東的力量對抗他,就應果斷地與他絕交,而不應該表面上歸順,而內心又猶豫不決;如果覺得無力抵抗曹操,就應該放下武器,向他投降。你至今還猶豫不決,大禍就要臨頭了。孫權反問諸葛亮,那劉備現在危在旦夕,為什麼不早投降曹操呢?諸葛亮說,劉備是皇室後代,蓋世的英才,怎麼肯低聲下氣地去投降曹操!他已下定抗曹的決心,絕不會去投降曹操。諸葛亮的話激怒了孫權,他表示決不以東吳的十萬將士受制於曹操,願意與劉備結盟,共同抗擊曹操。
但是,孫權很耽心劉備剛打了敗仗,是否還有抵抗曹操的力量。諸葛亮向他解釋說,劉備雖然在長阪被打敗,但失散收集回來的士兵,加上關羽的水軍在一起,還有一萬多人,劉琦手下的軍隊也有一萬多人。曹操的軍隊人數雖多,但遠道而來,且北方人不習慣水戰。荊州劉琮的軍隊雖然投降,但不會真心幫助曹操打仗。如果孫權能派一個得力大將,統兵數萬,和劉備的軍隊同心協力作戰,一定能夠戰勝曹操,到時三分天下的局面就形成了。
孫權在諸葛亮的說服下,雖然加強了反曹的決心,但他的內部意見卻不一致。以威望很高的老臣張昭為代表,認為曹操的力量這麼強大,再加上劉琮降曹的一千艘戰艦,長江天險已難守住,只有投降是一條出路。而以周瑜、魯肅為代表,認為曹操後方不穩,北方的戰士也不習水戰,而天氣嚴寒,馬無草料,曹操的軍隊不服水土,戰鬥力不會強。他們提出以幾萬精兵就可以破曹。經過一場辯論以後,堅定了孫權抗曹的決心,他拔刀砍去案幾的一角說,我和曹操勢不兩立,誰要再提投降,就和這砍去的案角一樣處理。
孫權任命周瑜、程普為左右都督,魯肅為參軍校尉,發精兵二萬,與諸葛亮一道去樊口,和劉備的軍隊會師,準備迎擊曹操。這時曹操的先頭部隊已到了赤壁(今湖北嘉魚縣東北),因為軍中發生疫病,所以與孫、劉的聯軍接觸後,就敗退到長江北岸的烏林,與主力軍相會合。這時形成雙方的軍隊在赤壁一帶隔江對峙的局面。
曹操的軍隊不習慣水戰,他們受不了船上的風浪顛簸,所以就用鐵索把戰艦的頭尾連接起來,這樣就平穩的多了。周瑜的部將黃蓋,發現曹操的水軍用鐵索都連在一起,完全失去了戰艦的機動性,他就根據這個弱點,建議用火燒戰船的方法,消滅曹操的水軍。周瑜、諸葛亮與黃蓋密謀,由黃蓋向曹操詐降,互相暗中約定了投降的時間和信號,由黃蓋帶著十艘內部裝滿了乾柴、油液和硫磺的船,外用布幔遮蓋,插上旗號,船後拴上輕便的小船,以備大船起火後人員的轉移。船過江心後,就扯起風帆,藉著東南風,直向曹操的水軍處進發。曹操的將士看見這些船,都認為是投降的船來了,擠在船頭看熱鬧,一點兒也沒有防備。當船隊駛離曹軍還有二里的時候,十艘大船突然起火,火烈風猛,直向曹操的水軍衝去。曹操的戰船被燃起火,而船又都連在一起,一時拆不開,結果一會兒就烈焰騰空,曹操的水軍都陷入火海之中,火勢很快又蔓延到陸地上的軍營。這時早已準備好的孫權和劉備的聯軍,趁火勢急攻曹軍,結果曹操的二十萬大軍一片混亂,不戰自潰,燒死淹死的不計其數。曹操自己也只帶領了少數人馬,在孫、劉大軍的追擊下,從陸路經華容道(今湖北監利縣東北)逃向江陵。曹操損失慘重,無力再戰,只得留下部將曹仁據守江陵、襄陽,自己率領殘兵敗將退回了北方。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以弱勝強的赤壁之戰。
赤壁之戰奠定了以後三國鼎立的基礎。它是諸葛亮聯合孫權抗擊曹操戰略方針的勝利。曹操回到北方以後,積極經營北方,使北方進一步得到了統一。孫權在江東的政權更鞏固了。劉備則在荊州站住了腳根。諸葛亮在劉備初敗之後,力促孫、劉聯盟的實現,並使劉備轉危為安,建立了一塊發展自己勢力的基地,這充分反映了他的傑出的政治和軍事才幹。
出謀劃策 開創基業
赤壁之戰後,劉備在諸葛亮的協助下,乘勝積極擴張自己的勢力。劉備帶兵佔領了荊州南部的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任命諸葛亮為軍師中郎將,治理長沙、桂陽、零陵三郡,以三郡的人力和物力,擴充了劉備的兵力,充實了他的軍餉。這時周瑜也擊敗了曹操的部將曹仁,佔據了江陵。
為了加強孫權和劉備的聯盟,在魯肅的建議下,孫權還把自己已佔據的江北的南郡,轉借給劉備,這就是所謂的「借荊州」。同時,孫權還把他的妹妹嫁給劉備,雙方結為親家。
劉備在荊州鞏固了自己的地盤後,就準備按照諸葛亮「隆中對」的策略,進佔益州。而恰巧在這個時候,佔據益州的劉璋派人來請劉備。因為這時曹操削平了割據西北的軍閥馬超和韓遂,佔領了關中地區,還準備進攻益州北方的漢中,劉璋受到曹操的威脅,非常害怕。這時劉璋的內部矛盾重重,他的兩個部下張松和法正,早已暗中和劉備勾結,準備在劉備進攻益州時作內應。他們見劉璋在曹操勢力的威脅下惶恐無主見,就乘機勸劉璋說,劉備和你是同族,而和曹操是仇敵,如果請劉備來益州,協助你先曹操而佔領了漢中,曹操也就不敢進攻益州了。劉璋受騙,同意了這個辦法,他派法正去請劉備,劉備聽了正中其懷。就命諸葛亮鎮守荊州,自己親自率兵數萬,到了益州。
劉備到了益州後,受到劉璋的歡迎,給他的軍隊補充了很多物資,讓他去攻打漢中。但是劉備的軍隊行到葭萌(今四川昭化縣)就停止不前,在當地作起爭取人心的工作來了。這時張松為劉備作內應的事也被人揭發,劉璋下令殺了張松。劉備乘機佔領了涪城(今四川綿陽縣),並派人通知諸葛亮,要他火速領兵西上,與劉備合兵取益州。諸葛亮讓關羽留守荊州,自己領兵沿江西上,佔領了巴東(今四川奉節縣)。到劉備攻下雒城(今四川廣漢縣),進圍成都時,諸葛亮率領的軍隊也已到達成都附近,與劉備的軍隊會師了。在劉備和諸葛亮合圍成都的情況下,劉璋無力抵抗,只好投降。劉備順利地佔領了益州。
在劉璋統治益州期間,法制廢弛,官吏腐敗,外來人與當地人的矛盾很尖銳,所以政局長期不穩定。劉備佔領益州後,就任命諸葛亮為軍師將軍,全面整頓益州的政務。諸葛亮頒布了一些法令和條例,也就是所謂的「蜀科」,嚴格地加以執行,對那些橫行不法的人,不管他是什麼地位的人,也不管是「土籍」還是「客籍」,都嚴肅認真地以法制裁,這樣益州的社會秩序很快就得到好轉。對於任用官吏,也不分親疏,都量才加以重用。對於原來劉璋手下的官員,如益州太守董和,他為官正直清廉,劉備派他為掌軍中郎將,讓他和諸葛亮一起管理將軍府事務。劉璋的廣漢長黃權,曾勸劉璋不要請劉備入蜀,後來又堅決抵抗過劉備的軍隊,但劉備也沒有忌恨他,仍封其為偏將軍。對劉璋排擠打擊的人,也一一加以錄用。這樣也就穩定了統治階級內部,團結了劉璋的部下,使劉備在益州的統治穩定下來。
佔據益州,奪取漢中,然後再進攻長安,這是諸葛亮在「隆中對」中的主要戰略思想。現在既已佔據丁益州,下一步就是如何奪取漢中了。
漢中地處四川北部和陝西的交界處,四周環山,中間土地肥沃,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曹操佔據了漢中,益州的北方就無險可守,劉備就會處於挨打的地位;劉備佔據了漢中,不但在益州北方建立起一道防衛的屏障,而且可以成為北上進軍的跳板和前沿陣地。但當劉備佔據了益州之後,漢中已被曹操佔領,他派原來駐守長安的大將夏侯淵來鎮守漢中。
當劉備在益州的統治穩定下來後,就決定於公元217年親率大軍攻取漢中。他讓諸葛亮留在成都,負責後方的糧草供應。劉備的軍隊在陽平關,與夏侯淵的軍隊相持不下。劉備要諸葛亮派增援的軍隊,諸葛亮因益州所留兵力不多,怕都增援了後方出事。他徵求部下楊洪的意見,楊洪說:漢中是益州的咽喉,如果佔領不了漢中,益州也保不住,應該發兵打贏漢中這場戰爭。諸葛亮接受楊洪的意見,立即發兵增援陽平關,在定軍山一戰,夏侯淵大敗,曹操被迫撤出了漢中。後來曹操曾親自率兵想再次收回漢中,但沒有成功,因而曹操的防線不得不收縮到長安。而漢中卻成了劉備後來進軍北上的前線陣地。
劉備佔領漢中以後,勢力發展到高峰。這時他手下的文臣武將一百二十人,聯名擁立劉備為漢中王。劉備當漢中王的儀式是在沔陽(今陝西勉縣)舉行的。他當了漢中王以後,就立劉禪為王太子,由軍師將軍諸葛亮總理軍國大事,實際上就是丞相的權位。
託孤重任 殫精竭慮
劉備佔領益州後,孫權就派諸葛瑾去見劉備,要求歸還劉備借去的荊州,劉備藉口說還準備攻取涼州,當然不願歸還。孫權對劉備不歸還荊州不滿,就派官吏去接管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被劉備的守將關羽趕走。孫權大怒,就派大將呂蒙帶兵二萬,要用武力去佔領三郡,雙方的關係很緊張,眼看孫、劉聯盟就要破裂。正在這個時候,劉備聽說曹操進攻漢中,就主動對孫權讓步求和,雙方以湘水為界,平分了荊州。
當劉備穩定漢中的形勢後,曾於公元219年令關羽在東線進攻曹操佔領的襄陽和樊城。時值秋季大雨,關羽用水淹曹軍,取得了重大的勝利。曹操迫於關羽的威脅,甚至想撤出許昌,以避關羽的兵鋒。這時曹操利用孫權和劉備之間的矛盾,派人遊說孫權,乘關羽後方空虛的機會,去奪回荊州。孫權上當,派呂蒙輕取江陵、南郡等地,關羽聽到消息,只好撤去對襄陽的包圍,回兵救援後方,作戰不利,在麥城(今湖北當陽縣)被孫權所殺。荊州被孫權從劉備手中全部奪回。
建安二十五年,曹操病死,曹丕廢漢獻帝,改國號為魏,自稱魏文帝。劉備聽說漢獻帝被廢,自己作為皇室的後裔,理應繼承漢朝的正統,也就在第二年稱帝,國號仍為漢,史稱蜀漢。他當皇帝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替關羽報仇,奪回荊州。
劉備親率大軍東征孫權,破壞了諸葛亮一心建立的聯盟。劉備當了皇帝後,已任命諸葛亮為丞相,但史書上沒有留下諸葛亮對劉備這次出兵的態度,從後來諸葛亮的態度看,他是不同意的。但劉備這時對什麼人的反對意見都聽不進去,一心想復仇,所以孫權派人向他求和,也一概加以拒絕。
劉備出兵初期,收復了荊州的一部分土地,一直打到狨亭(今湖北宜昌),與陸遜率領的五萬東吳將士對陣。陸遜見劉備的軍隊士氣旺盛,急於求戰,就採取以逸待勞,堅守不戰的方針。這樣雙方對峙了七、八個月之後,劉備軍隊的供應困難,士氣低落,陸遜這時根據劉備兵力分散的弱點,突然發動火攻,燒了蜀軍連營四十座,蜀軍大敗,劉備率少數人突圍,退回白帝城(今四川奉節縣)。在成都的諸葛亮聽到劉備慘敗的消息,嘆息說:如果法正還活著,一定能夠阻止這次東征。就是東征,也不會遭到這樣的慘敗。這說明諸葛亮在東征前,對劉備的東征曾持有保留的態度。
東吳在打劉備前,為了取得曹魏的支持,曾上表稱臣。孫權打敗劉備後,曹魏為了給孫權施加壓力,要孫權把兒子送到洛陽當人質。孫權不同意,曹丕就率軍南下,準備攻打孫權。這時孫權為了避免兩線作戰,就主動派人到白帝城,與劉備講和。這時的劉備已經沒有力量再打,只得接受了孫權的議和建議。
劉備退到白帝城後,心情鬱悶,一病不起。他覺得自己的病已經難於見好,就派人把諸葛亮召到白帝城,向他託付後事。他在病榻前對諸葛亮說:你的才能比曹丕高出十倍,一定能夠把國家治理好。我的兒子劉禪,你如果認為可以輔助,就輔助他;如果不值得輔助,就廢掉他。諸葛亮聽了劉備的話,很感動,他流著眼淚向劉備保證說:請你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輔助太子到死。
劉備在死前,還給太子劉禪留下一封遺書,他在遺書中回顧說:人活到五十歲就不算短命,我現在已經活到六十多歲,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惋惜。只是心裡放不下你們幾個兄弟。你們一定要努力,不可懈怠。凡作一件事,決不可因為小惡而去作,更不要因為小善而不去作。惟有事事賢德,才能使人心服。我沒有什麼值得你們傚法的,你們要多讀書,可以從中得到啟發。你們和丞相諸葛亮相處,要像對待父親那樣尊重他。
不久劉備就死在白帝城。諸葛亮把劉備的靈柩護送回成都後,就輔佐十七歲的劉禪接皇帝位。劉禪封諸葛亮為武鄉侯,丞相兼益州牧,從此諸葛亮就擔負起了輔佐劉禪治蜀的重任。
在諸葛亮受託輔政的時候,蜀漢正處於一個很困難的境地。在,劉備東征失敗以後,不但軍事力量大大削弱了,而且內部的政局也很不穩定,一些地方豪強,乘機叛亂投敵。曹魏和孫吳,都想乘機消滅蜀漢。所以諸葛亮當時的擔子是很重的。
諸葛亮首先要處理的問題,是改善已經受到嚴重破壞的孫、劉聯盟。他深知如果孫權被曹丕壓服,投靠了曹魏,將對蜀漢構成生死的威脅。所以他在辦完劉備的喪事,奉劉禪即位以後,馬上派尚書鄧芝為中郎將出使東吳,開展了重建孫、劉聯盟的外交活動。鄧芝到了東吳後,孫權怕與蜀漢往來密切,得罪了曹丕,所以沒有敢接見他。鄧芝很瞭解孫權當時的心情,就上書給孫權說:我這次來,不僅是為蜀,也是為了吳。孫權一聽說他來也是為了吳,就想聽一聽他對吳有什麼建議。鄧芝一見孫權,就對他說,你要臣服於魏,不是讓你去入朝伴駕,就是讓你去送太子當人質,如果不依從,就會以討叛臣的名義南征,你是難以頂住的。而如果蜀吳恢復結盟,進可以兼併天下,退可以三足鼎立,為什麼我們不結盟抗魏,而你要去臣服於魏呢!孫權聽了鄧芝的話,覺著說得有理,就斷絕了和魏的關係,恢復了吳蜀聯盟。從此雙方派的使臣往來不斷,加強了彼此的瞭解和聯繫,諸葛亮也就減輕了東顧之憂,而一心整頓內政了。
劉備死後,諸葛亮在派鄧芝去東吳重修盟好的同時,提出了「務農殖谷,閉關息民」的政策。因為吳蜀結盟之後,魏就開始對吳用兵,吳魏的相爭,就給蜀造成了一個短時間的機會,可以休養生息,發展生產,以恢復國力。諸葛亮充分地利用了這一時機,整修水利,獎勵農耕,減輕農民負擔,因而使農業生產得到了一定的恢復和發展。
南中平叛 七擒七縱
蜀漢的南方,在今四川南部和雲南、貴州一帶,居住著一些當時稱為「西南夷」的少數民族。諸葛亮在「隆中對」中,就曾提出「南撫夷越」以鞏固後方的方針。劉備佔領益州後,諸葛亮就選派了一個很懂得處理民族關係的將領鄧芳,作廉降都督,負責治理南中地區,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劉備死的時候,鄧芳也已去世。這時益州(今雲南晉寧縣)漢族地主豪強雍閭發動叛亂,得到了孫權的支持,封他為永昌太守。同時,越嵩(今四川涼山、帶)少數民族貴族高定元,胖舸(今貴州貴陽一帶)太守朱褒,也響應雍閭,起兵反蜀。當時南中地區一共四個郡,除了永昌外,其它三郡都發生了叛亂。
諸葛亮在劉備剛死,處境十分困難的情況下,想用「撫而不討」的辦法解決南中叛亂。他讓自己的助手李嚴給雍閭寫了一封信,指明利害,勸他停止叛亂活動,被雍閭拒絕了。這時的諸葛亮,急於恢復吳蜀聯盟,整頓內政,所以對南中的叛亂,暫時採、取了等待的態度。
蜀漢建興三年(225年)三月,當蜀漢內部穩定下來後,諸葛亮決定親自率軍南征。在離開成都的時候,參軍馬謖送了幾十里,臨別時馬謖向諸葛亮建議說:南中地勢險要,離成都較遠,即使用武力將他們征服,以後還是會有反覆。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這次一定要征服南人的心,南中才可長治久安。馬謖的這番話,很合諸葛亮的心意,他在南征中就注意了攻心之戰。
諸葛亮進軍南中,兵分三路。西路軍由諸葛亮親自率領,攻打越嵩的高定元;東路軍由馬忠率領,攻打胖舸群;中路軍由駐守平夷(今四川畢節)的來降都督李恢率領,直接攻打益州。諸葛亮想用東西兩路先平定益州的兩翼,孤立益州後,再集中力量平定益州的叛亂,當時的中路軍只起一個牽制的作用。諸葛亮率領的西路軍進入越嵩後,高定元在沿線築了很多堡壘防守,諸葛亮沒有忙於進攻,而是在大軍壓境下,讓高定元集中主力決戰,一舉全殲了這支叛亂力量,高定元被殺。與此同時,馬忠率領的東路軍,也擊敗了朱褒,順利佔領了胖舸郡。然後這三路大軍會合,集中圍攻叛亂中心益州。
諸葛亮的軍隊到了益州時,叛軍內部發生了內訌,雍閭被高定元的部下所殺。當地少數民族首領孟獲,收集雍閭的餘部,繼續與蜀軍對抗。孟獲勇敢善戰,在當地少數民族中很有威望。諸葛亮想到馬謖臨別時的勸告,就想降服孟獲,以後再通過孟獲來治理當地的少數民族。於是他下命令,不要傷害孟獲,要活捉過來,對他作工作,讓他心服。
孟獲雖然作戰勇敢,但缺少謀略,所以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後,孟獲兵敗被捉。諸葛亮讓軍隊擺開陣勢後,親自陪著孟獲到軍前觀看陣勢,想使孟獲懾服在自己的軍威之下。諸葛亮問孟獲:你看,這樣威嚴的軍隊你能打贏嗎?孟獲很不服氣,他傲慢地說:過去我不清楚你們軍隊的虛實,所以戰敗被俘。現在看了你的軍陣,也不過如此。我如果有機會再與你打仗,一定能夠打敗你。諸葛亮聽了他的回答,就爽快地放他回去,讓他整軍再戰。孟獲回去,果然重整隊伍,再與蜀軍交戰,又兵敗被捉。諸葛亮見他心裡還不服氣,就又放他回去,收集殘部再戰,結果又戰敗被捉。這樣一捉一放,前後共有七次。到孟獲第七次被捉時,諸葛亮又要釋放他,這時孟獲不願走了,他心悅誠服地說:我完全服你了,今後南人再也不反叛了。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七擒孟獲」。
諸葛亮平定了南中的叛亂後,為了便於控制,就把原來的四郡改為建寧、雲南、興古、永昌、越嵩、胖舸六郡,安排一些熟悉當地情況的官員為郡守。對原來少數民族的部落組織,也保留下來,讓原來的酋長進行統治。對一些在當地影響較大的少數民族上層分子,都安排了較高的官職,以穩定少數民族的關係。如盂獲就官至御史中丞(中央的監察官),孟琰被封為輔漢將軍。這樣的安排,對拉攏少數民族上層,穩定南中的局勢,起了積極的作用。
諸葛亮還把漢族地區的一些先進的生產技術,在南中地區加以推廣,以發展當地的生產。同時,他也從那裡徵收大量的物資,如當地的特產金、銀、丹漆以及耕牛和戰馬等,源源不斷地外運出來,充實蜀漢政權的財政及軍事方面的需要。
南中的士兵,作戰勇敢,善於爬山越嶺,諸葛亮抽其精銳,和他們的家屬一萬多戶,遷到蜀中,編為五部,號稱「飛軍」,成了蜀漢軍隊中一支特別部隊。對於少數民族中一些不適於當兵作戰的人,則讓他們給漢族和少數民族的地主當部曲,不但增加了勞動力,還易於加以控制。
諸葛亮對南中地區的少數民族,主要採取的是拉攏安撫的政策,這對於協調當地的民族關係,爭取少數民族對蜀漢政權的支持,都起了積極的作用。所以諸葛亮在世,南中地區一直比較穩定,這也顯示了諸葛亮的政治才能和遠見。
北伐中原 壯志未酬
平定南中以後,諸葛亮就解除了蜀漢的後顧之憂,所以就集中力量,練兵講武,準備北伐曹魏。消滅曹魏,然後統一天下,這是諸葛亮一生的主要奮鬥目標,現在他終於可以開始施行了。
蜀漢建興四年(226年),魏文帝曹丕病死,年僅二十二歲的曹睿即位,是為魏明帝。這時諸葛亮認為魏國幼主當政,內部不穩,正是北伐的大好機會。當時蜀漢攻魏的路線只有一條,就是出秦川,向長安進軍。但是軍隊要出四川,需經過一段崎嶇的山路,運送物資很困難。所以要北伐,首先必須把兵員和物資運到漢中集中,然後再從漢中伺機進軍。
諸葛亮要帶兵離開成都到漢中去,對成都的政治很不放心。這時後主劉禪雖然已經二十歲了,但他庸碌無能,不能獨立處理政事。因此諸葛亮在離開成都前,對政府的人員作了佈置和安排。然後他又給劉禪上了一個奏章,向他交待了應該作什麼,不應該作什麼。他在奏章中首先分析了當時天下的形勢,說明蜀漢能達到現在的地位,都是大臣和將士拚死奮鬥的結果,來之不易。他勸告劉禪要勵精圖治,繼續發揚大家的銳氣,切不可妄自菲薄,阻塞忠勇之路。諸葛亮的這份奏章,就是有名的《出師表》。它表現了對漢室的忠忱,對事業的殫精竭慮,對劉禪的苦口婆心,是一篇感人肺腑的政治宣言。
諸葛亮將成都的事情安排好之後,就率領步騎二十萬前往漢中,隨行的有老將趙雲、魏延、吳懿等,還有年輕的參軍馬謖。到了漢中後,諸葛亮和大將們研究進兵的路線,魏延建議:魏軍長安的主帥夏侯楸,是曹操的女婿,此人膽小無謀。如果讓我領兵五千,從褒中(今陝西褒城)出發,沿秦嶺往東,經子午谷(今陝西漢陽)向北,用不了十天功夫就可以進到長安,夏侯楸一定會棄城逃走。這時諸葛亮率主力由斜谷(今陝西眉縣)會師長安。等到曹魏從東邊調集兵馬來反攻時,蜀漢的軍隊已經收服了咸陽以西的地區,佔據了主動。諸葛亮用兵一向十分謹慎,他認為魏延的計畫太冒險了,不如穩紮穩打把握大。他決定出祁山(在今甘肅西河縣),先取隴右(今隴西高原),再向關中,這樣的進軍不會冒太大的風險。諸葛亮用分兵兩路聲東擊西的戰術,一路派趙雲、鄧芝為疑軍,進駐箕谷(今陝西褒城北),揚言要從斜谷攻打酈城(今陝西眉縣);而另一路則由諸葛亮率領主力,向西北去攻打祁山。很快隴西的天水(今甘肅甘谷)、南安(今甘肅隴西)、安定(今甘肅鎮原)三郡,都叛魏歸蜀,天水將領姜維向諸葛亮投降。
諸葛亮在隴西的勝利,震動了魏國朝野。魏明帝一方面派曹真督軍馳援酈城,抵禦斜谷一線進攻的蜀軍,另一方面派大將張邰率軍五萬西上,抵擋諸葛亮的主力。他自己親到長安坐鎮,以穩定軍心。
諸葛亮聽到張邰率大軍西來,他觀察地形以後,決定派一支先遣部隊去守住咽喉要地街亭(今甘肅秦安縣),以牽制張邰的進軍。當時在諸葛亮身邊的還有大將魏延、吳懿等,但由於諸葛亮平時對馬謖的兵法很重視,沒有派遣這些老將,反而派並無實戰經驗的馬謖去鎮守街亭,而由另一個將軍王平為副將。馬謖到了街亭,張邰率領的魏軍也已到了街亭。馬謖見街亭旁邊有座小山,認為把營寨紮在山上,就佔據了高地,可以控制街亭。王平認為,山上無水源,如果魏軍切斷山下的水源,蜀軍就會不攻而自亂。馬謖忘了諸葛亮臨行的囑咐,也聽不進王平的勸告,把軍隊駐紮在山上;王平只得請求帶一千人馬駐守山下,以便接應。張邰見馬謖的軍隊駐在山上,馬上切斷了水源圍攻,馬謖的軍隊因為缺水喝,不攻而自亂,王平見山上的軍隊已亂,就拚命擊鼓,裝出要進攻的樣子,徐徐收集馬謖潰散的士兵,慢慢地撤出了戰鬥。張邰怕王平後面有伏兵,也沒有敢追趕。這就是有名的「失街亭」事件。
由於街亭的失守,打亂了諸葛亮的整個戰鬥部署。這時趙雲、鄧芝率領的另一支人馬,也被魏軍打敗。諸葛亮在進無所據的情況下,為了保存實力,不得不放棄已經到手的隴西三郡,收兵回到了漢中。諸葛亮在總結這一次戰鬥經驗和教訓的時候,認為馬謖不聽勸告,違背戰鬥部署的原則,是造成失敗的主要原因。本來他任命馬謖鎮守街亭時,一些老將就有不同的看法,現在馬謖違犯軍令,造成全軍的撤退,不嚴辦馬謖,難於使大家心服。諸葛亮和馬謖的哥哥馬良是好友,對馬謖也很有感情,但他不得不處以公心,揮淚斬了馬謖。諸葛亮認為自己錯用馬謖也有責任,因而上書向後主請求,也給了自己一個降三級的處分。
諸葛亮並不甘心這次北伐的失敗,他在積極地準備新的北伐。蜀漢建興六年(228年)冬天,當東吳大將陸遜在石亭(今安徽桐城)大敗魏將曹休,魏軍主力東下增援,關中地區空虛的時候,諸葛亮認為再次北伐的機會到來。但是當時有的大臣認為,前次北伐,無功而還,是否有必要再次北伐,對北伐能否取得勝利表示懷疑。諸葛亮為了堅定北伐的信心,又給後主上了一個奏章,說明如果不伐魏,在魏強蜀弱的情況下,是無法維持偏安局面的。只有用主動進攻的方法,才有可能改變蜀漢不利的處境。這個奏章被稱為《後出師表》。諸葛亮這次北伐,率數萬兵力出散關(今陝西寶雞市),圍攻陳倉(今陝西寶雞市東)。當時魏國守陳倉的軍隊只有一千多,但陳倉的地形險要,利守不利攻,所以魏軍在其將領郝昭的率領下,堅守了二十多天也沒有被諸葛亮攻下。這時諸葛亮因為魏軍援兵就要到來,蜀軍的糧食也供應不上,就主動撤兵回到漢中。
第二年春天,諸葛亮派部將陳式率兵攻取武都(今甘肅成縣)、陰平(今甘肅文縣)兩郡,魏的雍州刺史郭淮從隴西進兵反擊陳式,諸葛亮率主力突然進至建威(今甘肅成縣),郭淮被迫退兵。諸葛亮派兵據守武都、陰平二郡,並對當地的少數民族進行了安撫,然後率主力又退回漢中。
這兩次的北伐,都局部地取得了一些勝利。後主認為諸葛亮立了功,就下詔恢復了諸葛亮原來的職務。
建興九年(231年)春天,諸葛亮在進行了兩年的準備工作,並使用了「木牛」作為運送軍糧的工具,還聯繫北方少數民族鮮卑族的首領軻比能率眾至北地(今陝西耀縣)響應,再一次出兵北伐,包圍了祁山。這時魏明帝把大將司馬懿從荊州調回,要他率大軍去抵抗諸葛亮的進攻。司馬懿很有軍事才幹,他知道諸葛亮遠道而來,所帶軍糧有限,因而求戰心切,就採取了堅壁固守;以逸待勞,不與蜀軍主力決戰的戰術,想拖垮諸葛亮。諸葛亮雖然百般刺激司馬懿的主力出動決戰,但司馬懿一直堅守不戰。所以雙方相持了一個多月,諸葛亮在一些局部的戰鬥中雖取得了一些勝利,但一直未能消滅魏軍的主力。這時由於諸葛亮後方的運糧工作出了問題,不得不被迫退兵,而且在退卻中誘殺了魏的名將張邰,但從整個戰役來說,這次北伐仍未取得什麼大的進展。
諸葛亮退回漢中後,查問負責運糧的李平,為什麼不能按時把糧運到前線,結果發現是李平在裡邊搗了鬼,諸葛亮很氣憤。他查明瞭李平的過失,奏明瞭後主,削了他的官爵封號,把他流放到梓潼郡(今四川梓潼)。從這一件事情中,諸葛亮進一步認識到北伐中軍糧供應的重要。為此,他又設計了一種四輪運糧小車叫「流馬」,組織軍隊把軍糧先運到接近前線的斜谷(今陝西眉縣),派兵嚴加保護;同時,還在渭水前線分兵屯田,以就地解決糧食問題。公元234年,諸葛亮在軍糧問題上作了充分的準備後,與孫權約定,同時進兵伐魏。這一次北伐,諸葛亮集中了十萬大軍,出斜谷口,到郡縣,在渭水南岸的五丈原(今陝西岐山縣)紮營,與司馬懿率領的魏軍相對峙。這次司馬懿仍然採取堅壁拒守,不輕易出戰,等到蜀軍的糧食供應中斷後,再發兵追擊的方針。
諸葛亮與司馬懿在五丈原相持了一百多天,諸葛亮想盡辦法挑動司馬懿出戰,司馬懿的部將也一再要求出戰,司馬懿就是堅守不戰。這時孫權北伐的軍隊因為出戰不利,已經撤兵。諸葛亮恐怕魏的增援部隊到來,增加與司馬懿決戰的困難,終日思慮重重,積勞成疾,一病不起。他感到自己這場病凶多吉少,所以在給後主上奏章報告病情的同時,附了一件密奏,告訴後主說:我如有不幸,後事可託付蔣琬。後主得知諸葛亮病重的報告,馬上派尚書僕射李福趕到五丈原探問病情,並向諸葛亮問了好多軍國大事。李福走後,諸葛亮的病情更加重了,但過了幾天,李福又從半路上返回,諸葛亮見到李福,對他說:我知道你返回的意思。我之後蔣琬可接替我的工作。李福又問:蔣琬之後,誰可接替呢?諸葛亮回答說:費韋可替。李福再問下去,諸葛亮就合上眼睛,不願再回答了。李福走後不幾天,諸葛亮就病死在五丈原的軍中,時年五十四歲。
諸葛亮在病重的時候,就把軍中的大事託付給了大將姜維和楊儀,並告以他死後退軍的密計。諸葛亮死後,姜維和楊儀按照他的遺囑,密不發喪,有組織地整軍而退。司馬懿得知蜀軍退卻的消息,親自領兵來追,楊儀領軍作出了反擊的行動,司馬懿怕中計,沒有敢再追,所以蜀軍從容撤退到斜谷,然後才下令發喪。司馬懿回到五丈原蜀兵原來的營地觀察後讚歎說:諸葛亮真是天下奇才呀!
鞠躬盡瘁 流芳青史
諸葛亮二十七歲時被劉備從隆中請出,到五十四歲時去世,他的後半生一直是兢兢業業,在風雲變幻的歷史舞台上,輔助劉備和他的兒子劉禪,苦心經營蜀漢政權。他平生的志願,是由蜀漢來統一全國,但由於主客觀條件的限制,他沒有能實現自己的志願,就病死在戰場上。根據他的遺囑,把他的遺體安葬在定軍山(今陝西勉縣南)。定軍山地處蜀魏交界處,劉備和黃忠曾在這裡打敗魏軍,殺了魏國名將夏侯淵。諸葛亮選擇這個地方作為墓地,而不歸葬成都,說明他對這個戰場的懷念。諸葛亮在遺囑裡,對他的葬儀要求簡樸,只穿平時的便服,不陪葬任何器物,只依山造一小墳堆即可。他安葬的時候,後主派大臣弔唁,贈給他「忠武侯」的稱號,所以後來稱他「諸葛武侯」。
諸葛亮生前還給後主上過一個奏章,說他在成都有桑樹八百棵,薄田十五頃,這是佔領益州後,劉備賜給他的一筆錢買的產業,一家人的生活的主要來源。他自己在外任公職,衣食都由公家供給,沒有積蓄任何一點財產。作為長期身居相位的諸葛亮,在生活上能這樣嚴格要求自己,在封建時代是不可多得的。
諸葛亮娶黃氏醜女為妻後,成為家庭內的得力助手,相傳「木牛」、「流馬」就是受黃氏的啟發製造的。但黃氏早年未生子,諸葛亮過繼其兄諸葛瑾之子諸葛喬為繼子。諸葛喬娶了皇家的公主,拜為駙馬都尉,但諸葛亮對他管教甚嚴,外出打仗帶在身邊,常讓他帶頭作艱苦的運輸工作。可惜諸葛喬二十五歲上就夭逝了。諸葛亮晚年得一兒子諸葛瞻,在他死的那一年,諸葛瞻八歲。他在給他的哥哥諸葛瑾的信中說,諸葛瞻雖然聰慧可愛,但怕他不能成重器。後來蜀亡時,諸葛瞻駐守涪城(今四川綿陽),經過英勇搏鬥,死於戰場。他的十多歲的兒子諸葛尚,聽說父親陣亡,也衝入敵陣戰死。這說明諸葛亮的兒孫們還是成器的,所以後世稱諸葛亮祖孫三代是「三世忠貞」。
諸葛亮病死前線的消息傳到成都後,朝野震動。不管是生前、受過他恩惠的,還是受過他批評處分的,都很悲痛,都認為他的死對蜀漢是一大損失。為了懷念他,經過大臣們討論,決定在他的墓地為他立廟,以便祭祀。後來當魏國大將鐘會攻下漢中時,還派人專門上定軍山祭掃了諸葛亮的墓,並下令嚴禁在諸葛亮墓地周圍放馬、砍柴。這說明諸葛亮以其崇高的思想品德,不但得到了蜀國官民的愛戴,也同樣受到了敵對國將士的尊敬。
但是,歷史的發展常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諸葛亮半生苦心經營的蜀漢政權,在他死後雖然仍由他的信任者蔣琬、費棉、姜維的全力支持和經營,但國力日衰。在他去世三十年後,終於被魏所滅亡。諸葛亮的事業在他死後雖然失敗了,但諸葛亮畢竟是一代名相,是我國歷史上一位傑出的封建政治家和軍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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