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外傭姐姐】
那時仍未曾經歷別離的我,只目睹過小烏龜與金魚的死亡,那些在我掌心一去不返的生命。
她沒有離開人世,但年幼的我憑直覺知道,她從此不會再回來。
自衝破羊水,脫離母體--第一個水塘,我們就一直順從河流漂浮,與雨水與冰霜匯合,又迎來分端。分散後,彼此就只能活在對方的記憶。將一切疊合在心裡,接受,祝福對方生活安好。
「做完功課未?做完就沖涼啦。」
她見我呆望案上功課一動不動,便走過來,握著我手寫著我剛學懂的英文字。我有時呆望她的臉,數算她臉上的痣,星空散落在她的皮膚。上小學,每次我洗澡後,總是繼續光著身子躲在浴室,爬到櫃上將滿佈霧氣的鏡子當作畫布,以五支細短的畫筆胡亂塗鴉,然後她會罵我幾句,再輕柔地把我抱起,幫我扣好衣服鈕扣。空閒時她會帶我到附近的公園,讓我跟鄰居的孩子玩耍,她則靜坐在一旁的長椅翻著聖經,時而如一尊雕像定睛遙望,靈魂心神都飄到遠方。我經已難以憶起她的拿手菜,卻沒有忘記她做的雞蛋糕。那時我感到非常驚奇,即使我們家欠缺焗爐,竟也可做出鬆軟的蛋糕。
然而小學以後,我再也沒有嚐過那濃香雞蛋味的蛋糕。她執拾行李準備離開的那天,哭得眼睛紅腫的我哀求她不要離開。我牢牢摟著她腰間,她不知所措,站在我家門良久。最後,我凝視她的背影逐漸遠去,從此淡出我的童年,我的生命。
她是我小時候天天相對的人,來自菲律賓的姐姐,Emma。照顧我好幾年的Emma於我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如同一般幼童,習慣抓緊身邊唯一的布偶。但終有天,布偶要離開孩童的生命,轉送別人,或被父母棄置。Emma告訴我,她在遙遠的家鄉育有四個子女。我後來回想,她偶爾的沉思,大概源於對家鄉與家人的思念。Emma孤身於香港這陌生地照顧別人的孩子,長年不見自己的丈夫和兒女,信件與包裹是他們當年唯一的聯繫,她偶爾會寄送布偶給年幼的女兒作生日禮物。
某年冬天,我經已升上中學。週末回家途中,泛黃的車廂,隔著三排乘客的距離,我於人海中再見那熟悉的臉容。她仍舊穿著那件深紫色羽絨,夾起耳旁的灰白頭髮,略帶倦容,臉如麥子色的木頭被刻上輕淺的木紋。她一邊手臂勾著書包,一邊牽著一隻小手,旁邊站著兩個矮小、看上去很乖巧的的孩子。
我看見了自己,儘管牽著她的不是我。
原來,Emma仍然在香港。原來,她已成為了別人的菲傭姐姐,為另一個同樣有兩個小孩的家庭工作。「那小孩比我更乖巧嗎?」、「Emma疼愛那兩個孩子嗎?」、「她還會記得我們的時光嗎?」一類的問題那時在我腦海反覆躍出。如同曾經的兒時玩伴兼死黨,今天經已另有死黨填補她的生活,伴隨左右的卻不是我。
到站前的一瞬間,我和Emma的視線突然對上了,大家先是愕然,後來禮貌地微笑揮手。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步出車廂後我轉頭以視線尋找Emma的身影,但人群經已瞬間將她淹沒。如同生命中許多人一樣,大家一同乘一程車,總有人要先離去,繼續各自各的行程。
Storyteller & Illustration by : @hello.dearstranger
在香港這忙碌城市,有不少人都有過被外傭姐姐照顧的兒時回憶?你也有過跟她相似的經歷嗎?
#沒有你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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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到底是甚麼職稱? | 知史百家
歷史春秋網
按:四大美女,西施、王昭君、貂蟬、楊貴妃。西施是春秋時人,《通鑑》並無記載,不過,剩下的三位,倒是都有提及,我們碰上了,就講一講。
據說,四大美女各有絕活兒,羞花閉月,沉魚落雁,羞花的是楊貴妃,閉月的是貂蟬,沉魚的是西施,落雁的就是這位王昭君了。
話說,漢元帝劉奭非常喜歡美女,把后宮嬪妃的職稱,從武帝時的十級,一下子增加到十五級二十一檔,每一級多少編制,估計也沒有定數,所以呢,後宮美女太多,劉奭親自見面,根本見不過來,於是,就讓宮廷畫師把美女們的相貌畫下來,劉奭一張一張過眼,看到哪個動心了就叫哪個過來承受恩澤。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話實在是沒錯啊。美女們為了能夠被寵幸,就開始賄賂畫師,多的給十萬錢,少的也不下五萬錢,就為了畫師把自己畫得好看點。王昭君既然位列四大美女,當然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偏不肯向畫師低頭。結果,硬是呆了三年,也沒得到皇帝的召見。
前33年,呼韓邪單于到長安朝覲,請求元帝劉奭賞賜一個美人當閼氏。可是美人們誰願意到匈奴那鬼地方去啊!朝廷正打算硬性指派,不料王昭君舉手報名,說,我願意去。
大家都很高興,封了王昭君一個公主的名分,然後捯飭捯飭,真是光彩照人。等到出發的時候,劉奭和呼韓邪單于同時見到昭君,同時瞪大了眼珠子。劉奭心說,這個美女是誰啊?朕特麼怎麼沒見過!呼韓邪心說,皇帝對我不薄啊,這麼漂亮的妹子都賜給我了,比我們匈奴的妞兒強太多啦!
其實不光劉奭和呼韓邪,滿朝文武全都看呆了。劉奭腸子都悔青了,但現在也沒辦法反悔了,還是忍痛把昭君送給了呼韓邪單于。美人送走了,劉奭火大。畫師裡最有名的一個叫毛延壽,傳說就是她把昭君畫醜了,一說他沒畫醜,但在昭君眼角下面多點了一顆痣,學名「喪夫痣」,所以昭君得不到皇帝召見。
千古背鍋俠毛延壽!
不久,昭君隨著夫婿呼韓邪前往匈奴,一路向北,黃沙滾滾,馬嘶雁鳴,離家萬里,昭君心緒難平,於是撫琴一曲,名為《琵琶怨》,琴聲淒婉悅耳,恰巧一行南飛的大雁聽見了,它們剛從蠻荒的西伯利亞飛過來,何曾聽過如此美妙的琴音?全都聽呆了,忘了拍打翅膀,於是,撲啦啦都從天上掉下來了。這就是所謂的「落雁」啦,呵呵。
這圖畫得也太傳神了吧?
上面內容當然是後人附會的了,看個熱鬧罷了。下面,言歸正傳,我們看看《通鑑》上是怎麼寫的。
前36年,十二月,甘延壽、陳湯斬北匈奴郅支單于。前34年,南匈奴呼韓邪單于聽到這個消息,既高興,又恐懼。於是,向漢朝上書,請求再次到長安覲見元帝劉奭。
前33年,正月,呼韓邪單于來到長安,自己向劉奭提親,說是要當劉奭的女婿。劉奭琢磨著這對維護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還是有好處的,就答應了。但是,總不能真把自己的親閨女嫁到匈奴的不毛之地去吧?就著人從后宮選了個叫王昭君的「良家子」,賞賜給呼韓邪單于。呼韓邪非常高興,心說漢朝岳父真大方啊,這麼漂亮的姑娘都給我了,心裡一激動,就表示要為漢朝盡更大的忠,願保護東起上谷(河北省懷來縣),西至敦煌(甘肅省敦煌市)的漢朝邊塞,永遠相傳,請漢朝撤銷邊境防務和守塞的官吏士卒,使天子的小民獲得休息。意思是這點小事兒,全由我呼韓邪來辦就行了。
劉奭讓大臣考慮能不能接受呼韓邪單于的建議,有個叫侯應的郎中(宮廷禁衛官),表示反對,並提出了十個理由,我們不多講了,反正最主要的理由就是,現在呼韓邪單于是挺給力的,也挺值得信任的,但你保不齊這幫蠻子什麼時候突然又反叛了,到時候邊境上既無防範設施,又沒有士兵,匈奴大軍長驅直入,到時怎麼辦?
劉奭覺得有理,就沒有答應呼韓邪的請求。
呼韓邪單于回國,封昭君為寧胡閼氏,生了個兒子,名叫欒提伊屠智牙師,被封為右日逐王。
前31年,呼韓邪單于死了,兒6子雕陶莫皋繼位,是為複株累若鞮單于(柏楊先生注:若鞮是孝順的意思,自呼韓邪單于歸附漢朝之後,羨慕漢朝皇帝都有尊號,匈奴單于也開始使用尊號。又羨慕尊號中都有一個「孝」字,匈奴也跟著效法,開始加上「若鞮」)。按照匈奴的習俗,昭君又嫁給複株累若鞮單于,生了倆閨女,名叫,須卜居次、當於居次。
再然後,昭君就死了,再然後,就沒什麼然後了。
啊?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就這麼一點點記載?
還有一點,反正記載不多。我們分別來看看哈。
《漢書•元帝記》:賜單于待詔掖庭王檣為閼氏。
《漢書•匈奴傳》:元帝以后宮良家子王牆字昭君賜單于。
《後漢書•南匈奴傳》記載得稍微詳細一點,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來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歲,不得見禦,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於失信,遂與匈奴。
我們可以看到,三段文字,給了王昭君三個名字:牆、檣、嬙,不管那麼多了,我們就稱其昭君好了。
那麼,昭君在嫁給呼韓邪之前,是什麼身份呢?是元帝劉奭的嬪妃,還是普通的宮女呢?
從史書記載看,昭君恐怕算不上劉奭的嬪妃。掖庭是后宮嬪妃和宮女住的地方,待詔掖庭也就是在掖庭裡等著,哪一天要被皇上寵幸了,那就列編了,一天沒被寵幸,一天只能充其量是「準嬪妃」。呼韓邪表示要當漢朝的女婿,劉奭斷不可能把自己的老婆送給匈奴,尤其是《後漢書》裡明確了,劉奭送給呼韓邪的是五個宮女,昭君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想來,昭君在掖庭待詔了好幾年,估計想見到皇上可能性太小,容顏易逝,青春不再,乾脆自己解救自己吧,其她那四個應該是強迫去的,長得估計也很一般,昭君長得漂亮,再有四個綠葉一襯托,當然「光明漢宮」、「竦動左右」。
另外,《漢書》《後漢書》都指出,昭君是「良家子」,在劉奭定的十五級二十一檔嬪妃職稱裡面,有點沾邊的有:八級八子,九級七子,十四級五檔良娣,十五級一檔上家人子,十五級二檔中家人子,並沒有「良家子」這個職稱(詳見拙文《扒一扒漢元帝劉奭姨太太們的職稱》) 。反正如果沒有筆誤,昭君應不是嬪妃,而是宮女,或者是「預備役嬪妃」,呵呵。
良家子,應該是指出身清白人家的女子。
只在一起呆了兩年,遠沒有電視劇裡那麼幸福得如同花兒。
其實,我理解,昭君之所以位列四大美女,並非因為她長得美,而是因為她主動和親,這一重大政治事件上,包含了家國情懷、民族團結、深宮、塞外、美人、愛情,甚至還有陰謀等元素,不但有很強的政治意義和歷史意義,而且具備鮮明的文學意義和審美意義,讓兩千年後的我們,無限神往。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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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夢師》#第1夢失憶的少年 #魔法BL小說連載 #會在部落格連載
「縱使世界置你於死地,我也會與世界為敵。唯有你,我不想失去!」
無形利刃刺入埋藏在最深處的情感。明明是他將我推下深谷,痛的怎麼卻是他的心?
他的行為與殺紅的眼神背道而馳,雙手緊捉著我,四周飄起的螢光綻出點點光芒,朦朧且虛幻地打亮殺與不殺間的猶豫。蓬鬆的髮絲伴著夜風拂過他無情的面容,深不可測的瞳盼裡,映有我,與我腳下的谷底。
明明只要放手,就能讓我摔得體無完膚,為何在最後一刻捉住我?
酸澀積在喉頭,我難受地蹙緊雙眉,努力讓這股悲傷在鼻腔止步。我是多麼的可悲,此時仍奢望擁有更多他的體溫,好融化腦海裡滿溢的絕望,化作透明的淚珠。
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如果是夢,我肯定毫不猶豫地說出口。
這裡確實是夢,為何我張開了嘴,卻沒能說出半句話?
「我明知道你得為了過去贖罪,你得死!」他的心彷彿有兩個人存在,掙扎著放開一隻手,讓我又往下墜落一些。
腳底的冰冷使我分心,枯枝與骸骨靜靜地橫躺山間,淚水混雜了風帶來的屍臭味,黏膩地劃過我的面頰。
腳下是夢的谷底,讓人痛不欲生的懲罰。
那或許會使我失去軀殼、喪失靈魂,會使我在夢中死去,抑或讓我忘記夢裡發生的事情。奪去我在夢中築起的美好,失去記憶裡最重要的那個人。
即使只有在夢中,才能真切地喜歡上他,我還是捨不得忘記他。
「我……我還是放不開你,我不願放掉與你的最後一刻。」他與我唯一聯繫的那隻手不停地顫抖,口氣變得與方才截然不同。說話間,兩個人一同往谷底又落下些許。
再不做抉擇,他與我的結局,終究是悲劇。
「恩帝米歐!最真摯、最沒有被美化的記憶,就埋藏在夢裡,有我的那個夢裡!所以快點醒來吧!恩帝米歐!」
第1夢 失憶的少年
「恩帝米歐──」
聲音喚醒了少年,睜眼同時,強風撲上缺乏血色的雙頰。取代黑暗的是冰冷城市與迎面而來的列車。
下意識想逃,雙腳卻無法動彈,粗重的鐵鍊綑住了他的腿。他彎身想扯掉它,卻吐出大量鮮血。血絲滴落軌道,呼應著越顯清晰的視野,體內的五臟六腑像破裂般劇痛。
少年瞪著徒手肯定無法拆解的鐵鍊。這裡是哪裡?他到底是誰?為什麼他會受傷,還被捆在鐵軌上?
自動行駛的列車急促閃燈,少年低下頭,過長的髮絲掃過精緻的五官,停在右眼下的美人痣旁。
「恩帝米歐,快醒來!」
耳邊又出現那個聲音,但變得越來越遠。他皺緊雙眉,無法分心思考聲音到底從何而來。
冷靜地抬起雙手,掌心朝向列車,從記憶最深處憶起一段咒文。
腳底浮出溢著紅光的魔法陣,強烈的魔法氣流竄起,吹開覆在臉上的烏黑細髮,露出美麗卻冷酷的面容。
魔法咒文從下而上纏繞他的四肢與軀體,剎那間,整個人被強烈的力量抽離。心臟每跳一次,全身就像被巨力扭轉一次,痛不欲生。
「……咳!咳咳!」他咳出好幾灘血,掌心釋放的超載電流炸開了周遭的空氣,連環閃出的電光,以他為中心,急速往外爆裂。此時此刻,爆炸範圍內卻是一片寂靜,包含呼嘯而來的列車,萬事萬物都停止了運作。
他又吐出一口鮮血,穩住差點被能量吞噬的身軀。
機會一點都不能浪費,因為時間沒有暫停,只是被他減慢了!
少年咬牙向下伸手,掌心匯聚的電流比方才更強,電光炸開他身上的風衣與長褲,地面劇烈搖晃。
空中驟然劈下一道雷電,將鐵鍊炸得粉碎。
閃身往空中一踩,少年踩穩「跳躍魔法陣」,跳上月台,繼續往更高處跳。
在高空翻轉一圈,少年踏上不遠處一棟大廈的樓頂,喘息俯視恢復正常的列車。列車快速通過,車速不受被他破壞了一小角的鐵道影響。
他記得一些魔法咒文,但對自己是誰全然不知。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印象中有人喊他「恩帝米歐」,是男性的聲音。
……也就是說,他叫作恩帝米歐?
這種一無所知、一無所有的感覺,比被人鎖在軌道上更令他恐懼。
呼出的氣結成白霧,飄向藍天。他將手貼緊胸口,掌心放出的紅光穿過衣物,滲進表層皮膚,進入血管。
少年使用治癒魔法加速白血球的生成,但才剛開始進行,後背就被一樣東西抵住。儘管隔著風衣,肌膚仍因那物品的刺入而疼痛。
「你是惡夢,還是人類?」
方才完全沒察覺對方的接近,此人的實力自然在他之上。少年用影子判斷來人的體型,是比他高壯的男人。
男人見他不回應,貼近他的背,在耳邊吐出話語,「老實回答我,若有虛假,立刻殺了你。」
少年沉默不回應。
來人瞬移到他面前,飄盪的黑斗篷下,是一金一黑的奇特異色眼眸。手持鐮刀,一手扣住他的咽喉,將他抬離地面,「不說的意思,就是惡夢嘍?」
「……嗚!」他能說什麼?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惡夢又是什麼?
窒息倒是讓他的臉有了血色,但身體太過虛弱,腦袋一陣暈眩。
才頓了一下,四周的景象就像剝落的油漆,被黑暗侵蝕。不一會兒,他發現自己佇立在一個完全漆黑的空間裡,只有自己與對面的男人發出微光。
這裡是?
「你還真是破綻百出,恍神猶如白日夢。被人輕易侵入夢境,證明了你的低階。」男人甩動鐮刀,上一場戰鬥殘留於刀鋒的血一路灑到少年腳邊,「這裡是你的夢境,勸你最好說實話,否則我不但讓你死,還要讓你從世上蒸發。」
白日夢?夢境?
少年後退備戰,腳底浮出散發紅色光芒的魔法陣,隨著緊張的情緒快速轉動。
他抬起手,男人卻於瞬間消失,取而代之是從後頸閃至頭頂的劇痛。他以意志力撐住差點刷黑的視野,咬牙轉向男人,交叉雙腕推壓對方的胸膛,往後摔投。
原以為能成功,男人卻捉住他的手,一個轉身,反將他摔出去。
少年的後背應聲著地,掙扎著想起身,男人卻跪坐在他身上,徹底壓制他的反擊。
「這是你的夢境,夢的一小時只是外界的幾秒鐘。換句話說,如果你在夢中被我殺死,在現實世界看起來就像是暴斃罷了。不會有人察覺我動手殺了你,魔法局更不會制裁我。」
魔法重力加強了男人壓在身上的力量,少年能感知自己的生命值直線下降,剩下不到百分之十。危機感激發出一股灼熱,從脖頸游移至下顎,於皮膚表面勾勒出一對羽翼,浮出鳳凰模樣的印記
男人見狀,立刻減弱力道。
雖不知原因,少年知道自己逮到了機會,隨即屈膝踢開男人,跳起身往某個方向逃竄。雙手護頭,衝出夢中的結界,黑暗夢境立即破碎。
他回到現實世界,握著欄杆,看向下方尚未完全通過的長長列車,不假思索地由二十層樓高處往下跳。
男人想跟上少年,嗶的一聲響,耳邊傳來魔法局的通知:「希普諾斯將軍,你所在位置九點鐘方向有未知『惡夢』,初步判斷是X級,已有三名噬夢學院三年級生在周圍待命。」
「知道了。」名為「希普諾斯」的男人一甩鐮刀,武器發出一陣灰霧後消失,變成一張金屬卡片。兩張原本附著於武器上的紙牌隨之飄落,一張印有「黑桃J」圖案。他揮手掃過它們,收進腰帶上的卡槽,追趕而去。
那印記……是他嗎?
少年踩穩列車車頂,壓身蹲低,列車旋即進入黑暗的隧道。他加速移動,往前逃竄。
視野範圍內閃著警告的紅光,生命值耗損太快,重摔過後的背隱隱作痛。他狼狽地向前跑,在隧道前方探入一道光線的同時,踩上跳躍魔法陣,往更高的地方跳去。
三道人影飛快地與他擦身而過,順勢看去,左手邊居然有一隻彷彿濃稠黑泥的巨大怪物,以液態方式持續變形。
三道人影對怪物展開攻擊,同時,怪物發出超聲波音頻。人耳聽不見,身體卻受影響而顫抖,少年一腳踩空,跌落一處民宅屋頂,痛苦得全身發顫。
音頻夾帶的強烈負能量讓身體無法聽命於大腦,生命值大幅度耗損,連治癒的力量也沒了。
怪物猛力一揮,三道人影都被揮開,撞入民宅。
在少年模糊的視野裡,怪物越長越高,伸出百隻手臂,手中握有長度一致的長劍。巨大的身體底下生出厚實的根系,朝四周迅速蔓延,壓垮周圍的民宅。
根系逼近少年所在方位,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就要到尾聲了。
他緊閉雙眼。要目睹自己的死亡,還需要多一點勇氣。
視野因畏懼而關閉,生命卻未終結。前方忽然傳來劈砍聲,炙熱的液體灑上雙頰,還有一連串慘叫聲。少年不由用力撐開眼皮,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男人用將近一米九的高壯身材擋住了怪物的攻擊,回眸注視少年,過腰的烏黑長髮隨風飄逸,「這就是『惡夢』,你應該不至於這麼醜陋吧?」語落,黑色斗篷被魔法帶來的強風吹飛,夕陽為強悍的身影灑上光暈。即使穿著密不透風的軍裝,仍可看出訓練有素的精壯背肌與手臂線條。
這讓少年更加不解,男人到底是來救他,還是毀掉他?
「希普諾斯將軍,注意前方!」聲音透過只有組員才能聽見的頻道傳來。名為「希普諾斯」的男人攤開五指,握緊憑空浮現的巨大鐮刀,往後跨步甩刀,腳底浮現瀰漫霧氣的魔法陣。
強而有力的光束從刀鋒綻開,魔力凝聚成一顆黑球,吸取著方圓一公里內的黑暗能量。
希普諾斯側翻躍起,反手一揮,他跳向被稱為「惡夢」的怪物,一刀將三十公尺高的惡夢劈成兩半。
少年爬起身,定神望著穩穩落在對面大樓屋頂的男人。短短幾秒,巨大的惡夢遽然蒸發,霧氣從英雄般的背影周圍散去。
少年之所以有力氣起身,大概是因為方才的魔法吸走了體內的負能量。他對神秘的魔法招式感到好奇,晶光流燦的雙眼緊盯著男人。
被擊飛的三名男女回到戰場,與希普諾斯會合。轉眼間,籠罩半邊天的烏雲散去,變回了晴天。
男人回看少年。距離甚遠,少年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對方注視的時間很長,讓他感到不太舒服。
原來惡夢指的是那種怪物!少年低下頭,仔細端詳自己的手掌,反覆翻動。怎麼看自己都是人,怎麼可能是惡夢?惡夢被消滅後,會像蒸氣一樣散去,這麼說,那算是虛幻的怪物?既然被稱為「惡夢」,是人類製造的嗎?
難不成,男人注視他這麼久,是想觀察這惡夢是不是他製造的?他要是有這閒工夫製造怪物,就不用倉皇逃跑了。
少年抬頭瞪回去,卻望見一把浮空的匕首,急速朝男人的後頸刺去。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但那麼短的距離,根本來不及躲開!
少年如此判斷,不甘願地抬手,用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的生命力再次施展魔法。佈滿咒文的紅光纏繞全身,電流往外爆開。他再度感受被抽離與扭轉的劇痛,射出讓萬物近乎靜止的「時間減速魔法」。
遠處,軍裝男人瞄了瞄四周,時間的確像靜止了一樣,沒人能動彈。又看了一眼少年,他滿意地勾出笑容,倏地一轉身砍向用「隱形魔法」襲擊他的人。對方的人頭落地,身體完全現形。
時間恢復,襲擊者的血噴滿希普諾斯的側臉,場面十分血腥。
少年虛弱地雙膝跪地,望著大樓頂上不受魔法影響的男人。
為什麼……他能動呢?
啪的一聲,少年雙眼刷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