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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過很多登山的文都說山會發出訊息,但我從來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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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走走陽明山根本不算登山(不用懷疑這勉強算健行),但我聽到心跳很大力,呼吸與潺潺流水重奏,樹梢偶有松鼠躍過、鳥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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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十月晨雨後,天轉晴,我們上擎天崗,在陽明山公車總站轉車時,陽光照在朋友的笑臉上,顯得青春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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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乘遊園公車108號抵達「擎天崗站」時,狂風暴雨,風將雨傘吹花,不到十秒全身溼透,石階步道成了小瀑布,一片霧濛濛,能見度不到三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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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意在雨中嘻嘻哈哈拍了幾張照自嘲準備下山,無奈雨太大,我們查看地形後選擇擠到一群充滿登山客長輩的涼亭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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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穿著專業的登山服裝各自忙碌,石桌上散落各式小點,中心一個爐具正在煮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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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爺爺拿起鈦金屬杯裝了湯遞給我:「很冷吧!喝一點,三個人一起喝。」他親切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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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善意的舉動後,開啟了我們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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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大學生吧!怎麼會這種天氣來這裡?」他又遞了幾個日式糕餅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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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畢業了啦!另外兩位明年畢業。就想說難得放假來看看……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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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笑了笑咬著糕餅,屑掉了下來,但來不及落地就被狂風吹走。旁邊一位阿姨說:「你們東西拿好別被風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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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趕緊收拾桌上點心,一陣手忙腳亂後,爺爺又問:「你們讀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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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日文、世新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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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日文系呀。」他雙眼發光,突然切換語言興奮地說起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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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對話我沒聽懂,但日文系的朋友跟爺爺聊得很開心,他翻譯轉述我們才知道這位爺爺是校長退休,跟一群「文人雅士」一起從陽明山腳爬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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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這段時間裡,這群校長、老師、故宮的解說員紛紛遞來餅乾、熱茶等食物,並且滔滔不絕分享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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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開心認識你們。」爺爺將鍋中的丸子撈起,一人給我們盛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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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們犯了「登山」新手的大忌,根本沒看即時影像就上來!但也是那個早晨,我們與萍水相逢的「登山客」們相遇在看不清彼此樣貌的雨霧中,離開時我們沒留聯絡方式,但這份溫暖像那天的霧一樣濃,至今未散。噢!以上故事屬實,我的Youtube有部分紀錄影片,有興趣的可以上去看看我們當時多狼狽,卻也多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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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與Kit見面時約定要一起走走步道,希望我的心臟可以跟上你的腳步。讀《沒有名字的那座山》時,看到互相救援、彼此理解、互訂終身等各種故事好感動,想起自己這個「唯一跟山沾上邊的故事」,趕緊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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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山女孩Kit《沒有名字的那座山》!出版三個月了!我看得很慢,但好喜歡。祝福大家都有機會走向山、傾聽山、愛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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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非要往前;有時候,不能往前。」
山女孩最新散文創作──獻給所有停在原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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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寫 #寫字 #樂筆合作 #遠流出版 #山女孩 #Kit #沒有名字的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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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語言中心日文 在 焦糖哥哥-陳嘉行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我是不是我的我》
據說李登輝每逢身體有恙開刀前,必要幕僚拿鏡子給他端詳自己的容貌。二○一五年《壹週刊》同事鄭進耀曾到翠山莊訪問他,進耀向他求證這個消息真偽,他說彼時是心臟血管塞住,赴日本九州開刀,手術過程中,血管被刺破,痛得快支撐不了,得開第二次刀,「我照鏡是欲看家己的ê面容,彼一時陣面色真正歹看,心內想袂完蛋了,彼時陣八十餘歲啊,想欲看家己最後一面到底是安怎。」
一九六八年,李登輝自康乃爾大學取得博士學位,回農復會工作,因被懷疑與海外台獨分子結交,數次遭警備總部約談,第一次約談時間長達十七個小時,再來是七天。親信說,他離家去警總前,站在鏡子前凝視自己,檢查自己有無失態,儀表是否良好。此後,他面對茫茫未知,必得照鏡子。
我們訪問他的那一年,他已經九十三歲了,卸任國家元首住外雙溪翠山莊,寓所裝潢雅緻如同博物館,玄關擺著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送來的蘭花。九十幾歲的老人,雖聽力有些退化,得在他耳邊大聲說話、慢慢說話,但白眉銀髮梳得一絲不苟,西裝畢挺,猶有紳士派頭。他面對外界,無論儀態和內在,都打理得無懈可擊,「日記攏係豪洨(嘐潲hau-siâu)欸,大家抵日記攏誇耀自己,愛說好話乎自己聽,我自二十歲就不寫日記了。」不像兩蔣留有大量日記,詳述內心百轉千迴,可是他面對訪問,已經建立脈絡清晰的思想體系。
他一下拿出桌上的資料為其論述佐證,一下要幕僚去書房找出哪本書,唸給我們聽,證明自己說法無誤。說是訪問,其實更像是讀書會,開出來的書單都是「李登輝學」的欽定文獻:影響他深刻的一本書是湯瑪斯‧卡萊爾的《衣裳哲學》跟歌德《浮士德》,自己的核心價值都在旅日作家黃文雄的《李登輝的原点》(中文譯本《哲人政治家:李登輝之「我」》),「這本書交代我的生死觀、歷史觀,第四章〈超越〉,係從尼采的超越理論來欸,做為一個領導者,這是必要的。要寫我的代誌,這本冊真重要。」
「阮老父之前當刑事,汐止三芝南港,我讀冊學校隨著伊的職務搬來搬去,沒朋友,只好看冊,看小說、雜誌。有一擺,我跟老父要四塊錢買一本《兒童百科全書》,裡面知識真豐富,我猶擱記著彼一本書有紅色封面、大大本,彼一本讀完喔,厚…親像全世界的事情攏總知影啦,彼時,我就體會增加知識是人的願望。開始讀冊的時候,自我意識變強,覺得代誌樣樣知道,感覺老師講的不對,看不起朋友。」
閱讀讓他自我強大,故而少年時代在乎的就二件大事:一則是克服強大自我,二則開始想人為何會死、死了又如何,「阮大兄去菲律賓打戰,日本撤退,伊抵馬尼拉過身,我兄嫂講伊在蚊帳外看到阮阿兄,血肉模糊。彼一時陣,我自日本倒轉來,有一個多月,暗時不願睏,目睭晶晶看,看伊會不會倒轉來,乎我看。彼一時陣,我申請東京大學轉學台大(應為京都帝國大學轉台大),七十公斤真大箍,瘦到剩六十公斤。」他說:「為著超越自我,我去坐禪,自我克服之後,就欲追求更大的物件。二、三十歲之後,想欲知影世上有無神的存在,台北所有欸教會行五年,一個禮拜有五天攏抵教會,因為不相信。不相信的理由真簡單,因為人的科學意識跟心靈意識,科學欸意識是啥物siánn-mih?有沒有合理化、普遍化和實證主義。有存在才相信,就親像耶穌的學生多馬同款,你看到了,你才要去信神。」
他因為妻子曾文惠的緣故受洗,起初半信半疑,後來當省主席時,兒子李憲文鼻咽癌過世,初任總統時,面對李煥、郝伯村等國民黨外省派系逼宮,支撐他的還是信仰。一九九四年,他接受日本小說家司馬遼太郎訪問,自比《舊約》中將紅海劈成兩半,帶領猶太人返回以色列的摩西,他把從政當成他人生的《出埃及記》。
他引述了《衣裳哲學》的話,說書中教授失戀、失業,陷入一種「永遠的否定」,可當他理解人世間的一切是怎麼回事,又來到「永遠的肯定」階段,那種超越是一種「無關心的中心」狀態,唯有歷經這樣的過程,人才能擺脫虛無迷障而獲得自由。「每一個人欸一生,攏愛反省家己,歷經自我,才有自由,國家也是這樣。」老去的元首受訪,回憶過往,不談豐功偉業,反倒像是來幫我們上哲學課,那簡直是柏拉圖的「哲學家皇帝」了。
「我是不是我的我,在『我』之外,還有一個更高的自我實現。」老總統卸任後,大抵是不用跟老國民黨員周旋了,華語講得期期艾艾,受訪中,他多半以台語夾雜著日文應答,語言的流轉即台灣四百年紛亂的殖民史,從岩里政男到李登輝,我是不是我的我。他當過日本軍官,打過二次世界大戰;他也是台灣人,經歷過二二八事件;他參加共產黨讀書會、嘗過國民黨白色恐怖的滋味;卻又加入國民黨,當台北市長、省主席、副總統,直至中華民國總統。
從美國《時代》雜誌報導中的「民主先生」到民間的「阿輝伯」,主政十二年,完成台灣的民主化,國會全面改選、總統直選、政黨政治架構的建立、軍隊國家化與嚴守中立,以及言論、集會等基本自由,使得人民免於白色恐怖與高壓威權。但李登輝對台灣的貢獻,也正是招謗之處。老國民黨員斥責他黑金濫權、國安密帳牽扯不清,他主張「釣魚臺是日本的」,國民黨文傳會副主委胡文琦羞辱他「四不一沒有」:「不忠、不孝、不節、不義,沒有禮義廉恥」。
李登輝是不是李登輝的李登輝,他用一生為少年時的疑惑找到答案,完成了更高的自我實踐,而台灣四百年史何嘗不是在歷史面前問「我是誰」。一九四九年後,台灣是蔣介石「據台獨裁」、蔣經國「革新保台」、李登輝「中華民國台灣化」、陳水扁「一台一中」、馬英九「聯共制台」和蔡英文的「中華民國台灣」,他說「脫古革新」,主政十二年,李登輝不是李登輝的李登輝,在他的寧靜革命下,台灣是不是台灣的台灣。
訪問尾聲,幕僚頻頻在他身後向我們使眼色,說讓老先生休息了,但他話匣子一開,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神有些迷茫,不與我們對望,已然是一種獨白了,他說:「我想過,可能再活個四、五年就差不多了,這件事我不怕,都有心理準備。」那話有一種夕陽餘暉的傷感,但過了這一年,身體真勇健,他仍表態支持蔡英文,賴清德、柯文哲都要來拜會,沾沾民主先生的光環。
二○一六年,高齡九十四歲的他仍赴日本石垣島考察,投身養牛事業,培育台灣和牛「源興牛」,他的侍衛官王燕軍說:「台灣的養豬業,是學農的李前總統一手規劃和建立起來的,所以李前總統還有一個養牛夢,希望能培育出屬於台灣自己的肉牛牛種,為台灣畜牧業經濟版圖,完成最後一塊拼圖。」
少年自我意識強大的人,終生意志強大,我想到那次我們問他生死大事,家人應該會很不捨,「我若要死,我不會哭,我家人也不會哭。我隨時都準備著。不要想這麼嚴重,莫問太太會艱苦否,恁少年郎講的話跟我們的生活都不同款,荏荏(軟弱)。」老總統的話言猶在耳,「太太流目屎有啥米!愛面對現實,愛勇敢,這個很重要。」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00226pol001/
進耀的採訪:https://tw.nextmgz.com/realtimenews/news/20395234…
圖片來源:中央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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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我的我》
據說李登輝每逢身體有恙開刀前,必要幕僚拿鏡子給他端詳自己的容貌。二○一五年《壹週刊》同事鄭進耀曾到翠山莊訪問他,進耀向他求證這個消息真偽,他說彼時是心臟血管塞住,赴日本九州開刀,手術過程中,血管被刺破,痛得快支撐不了,得開第二次刀,「我照鏡是欲看家己的ê面容,彼一時陣面色真正歹看,心內想袂完蛋了,彼時陣八十餘歲啊,想欲看家己最後一面到底是安怎。」
一九六八年,李登輝自康乃爾大學取得博士學位,回農復會工作,因被懷疑與海外台獨分子結交,數次遭警備總部約談,第一次約談時間長達十七個小時,再來是七天。親信說,他離家去警總前,站在鏡子前凝視自己,檢查自己有無失態,儀表是否良好。此後,他面對茫茫未知,必得照鏡子。
我們訪問他的那一年,他已經九十三歲了,卸任國家元首住外雙溪翠山莊,寓所裝潢雅緻如同博物館,玄關擺著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送來的蘭花。九十幾歲的老人,雖聽力有些退化,得在他耳邊大聲說話、慢慢說話,但白眉銀髮梳得一絲不苟,西裝畢挺,猶有紳士派頭。他面對外界,無論儀態和內在,都打理得無懈可擊,「日記攏係豪洨(嘐潲hau-siâu)欸,大家抵日記攏誇耀自己,愛說好話乎自己聽,我自二十歲就不寫日記了。」不像兩蔣留有大量日記,詳述內心百轉千迴,可是他面對訪問,已經建立脈絡清晰的思想體系。
他一下拿出桌上的資料為其論述佐證,一下要幕僚去書房找出哪本書,唸給我們聽,證明自己說法無誤。說是訪問,其實更像是讀書會,開出來的書單都是「李登輝學」的欽定文獻:影響他深刻的一本書是湯瑪斯‧卡萊爾的《衣裳哲學》跟歌德《浮士德》,自己的核心價值都在旅日作家黃文雄的《李登輝的原点》(中文譯本《哲人政治家:李登輝之「我」》),「這本書交代我的生死觀、歷史觀,第四章〈超越〉,係從尼采的超越理論來欸,做為一個領導者,這是必要的。要寫我的代誌,這本冊真重要。」
「阮老父之前當刑事,汐止三芝南港,我讀冊學校隨著伊的職務搬來搬去,沒朋友,只好看冊,看小說、雜誌。有一擺,我跟老父要四塊錢買一本《兒童百科全書》,裡面知識真豐富,我猶擱記著彼一本書有紅色封面、大大本,彼一本讀完喔,厚…親像全世界的事情攏總知影啦,彼時,我就體會增加知識是人的願望。開始讀冊的時候,自我意識變強,覺得代誌樣樣知道,感覺老師講的不對,看不起朋友。」
閱讀讓他自我強大,故而少年時代在乎的就二件大事:一則是克服強大自我,二則開始想人為何會死、死了又如何,「阮大兄去菲律賓打戰,日本撤退,伊抵馬尼拉過身,我兄嫂講伊在蚊帳外看到阮阿兄,血肉模糊。彼一時陣,我自日本倒轉來,有一個多月,暗時不願睏,目睭晶晶看,看伊會不會倒轉來,乎我看。彼一時陣,我申請東京大學轉學台大(應為京都帝國大學轉台大),七十公斤真大箍,瘦到剩六十公斤。」他說:「為著超越自我,我去坐禪,自我克服之後,就欲追求更大的物件。二、三十歲之後,想欲知影世上有無神的存在,台北所有欸教會行五年,一個禮拜有五天攏抵教會,因為不相信。不相信的理由真簡單,因為人的科學意識跟心靈意識,科學欸意識是啥物siánn-mih?有沒有合理化、普遍化和實證主義。有存在才相信,就親像耶穌的學生多馬同款,你看到了,你才要去信神。」
他因為妻子曾文惠的緣故受洗,起初半信半疑,後來當省主席時,兒子李憲文鼻咽癌過世,初任總統時,面對李煥、郝伯村等國民黨外省派系逼宮,支撐他的還是信仰。一九九四年,他接受日本小說家司馬遼太郎訪問,自比《舊約》中將紅海劈成兩半,帶領猶太人返回以色列的摩西,他把從政當成他人生的《出埃及記》。
他引述了《衣裳哲學》的話,說書中教授失戀、失業,陷入一種「永遠的否定」,可當他理解人世間的一切是怎麼回事,又來到「永遠的肯定」階段,那種超越是一種「無關心的中心」狀態,唯有歷經這樣的過程,人才能擺脫虛無迷障而獲得自由。「每一個人欸一生,攏愛反省家己,歷經自我,才有自由,國家也是這樣。」老去的元首受訪,回憶過往,不談豐功偉業,反倒像是來幫我們上哲學課,那簡直是柏拉圖的「哲學家皇帝」了。
「我是不是我的我,在『我』之外,還有一個更高的自我實現。」老總統卸任後,大抵是不用跟老國民黨員周旋了,華語講得期期艾艾,受訪中,他多半以台語夾雜著日文應答,語言的流轉即台灣四百年紛亂的殖民史,從岩里政男到李登輝,我是不是我的我。他當過日本軍官,打過二次世界大戰;他也是台灣人,經歷過二二八事件;他參加共產黨讀書會、嘗過國民黨白色恐怖的滋味;卻又加入國民黨,當台北市長、省主席、副總統,直至中華民國總統。
從美國《時代》雜誌報導中的「民主先生」到民間的「阿輝伯」,主政十二年,完成台灣的民主化,國會全面改選、總統直選、政黨政治架構的建立、軍隊國家化與嚴守中立,以及言論、集會等基本自由,使得人民免於白色恐怖與高壓威權。但李登輝對台灣的貢獻,也正是招謗之處。老國民黨員斥責他黑金濫權、國安密帳牽扯不清,他主張「釣魚臺是日本的」,國民黨文傳會副主委胡文琦羞辱他「四不一沒有」:「不忠、不孝、不節、不義,沒有禮義廉恥」。
李登輝是不是李登輝的李登輝,他用一生為少年時的疑惑找到答案,完成了更高的自我實踐,而台灣四百年史何嘗不是在歷史面前問「我是誰」。一九四九年後,台灣是蔣介石「據台獨裁」、蔣經國「革新保台」、李登輝「中華民國台灣化」、陳水扁「一台一中」、馬英九「聯共制台」和蔡英文的「中華民國台灣」,他說「脫古革新」,主政十二年,李登輝不是李登輝的李登輝,在他的寧靜革命下,台灣是不是台灣的台灣。
訪問尾聲,幕僚頻頻在他身後向我們使眼色,說讓老先生休息了,但他話匣子一開,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神有些迷茫,不與我們對望,已然是一種獨白了,他說:「我想過,可能再活個四、五年就差不多了,這件事我不怕,都有心理準備。」那話有一種夕陽餘暉的傷感,但過了這一年,身體真勇健,他仍表態支持蔡英文,賴清德、柯文哲都要來拜會,沾沾民主先生的光環。
二○一六年,高齡九十四歲的他仍赴日本石垣島考察,投身養牛事業,培育台灣和牛「源興牛」,他的侍衛官王燕軍說:「台灣的養豬業,是學農的李前總統一手規劃和建立起來的,所以李前總統還有一個養牛夢,希望能培育出屬於台灣自己的肉牛牛種,為台灣畜牧業經濟版圖,完成最後一塊拼圖。」
少年自我意識強大的人,終生意志強大,我想到那次我們問他生死大事,家人應該會很不捨,「我若要死,我不會哭,我家人也不會哭。我隨時都準備著。不要想這麼嚴重,莫問太太會艱苦否,恁少年郎講的話跟我們的生活都不同款,荏荏(軟弱)。」老總統的話言猶在耳,「太太流目屎有啥米!愛面對現實,愛勇敢,這個很重要。」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00226pol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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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中央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