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戀人的悲劇】
稍微看過歐·亨利作品的人,大概都知道他的故事結局,往往都出人意料─哪怕你已經清楚這點,還是很難在下一篇提前猜到答案。
這部〈帶傢俱出租的房間〉也是這樣的故事,以神秘感鋪墊,最終卻帶出了無比巧合的愛情悲劇。
一起來看看這部短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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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傢俱出租的房間 / 歐·亨利
在紐約西區南部的紅磚房那一帶地方,絕大多數居民都如時光一樣動盪不定、遷移不停、來去匆匆。正因為無家可歸,他們也可以說有上百個家。他們不時從這間客房搬到另一間客房,永遠都是那麼變幻無常——在居家上如此,在情感和理智上也無二致。他們用爵士樂曲調唱著流行曲「家,甜美的家」;全部家當用硬紙盒一拎就走;纏緣於闊邊帽上的裝飾就是他們的葡萄藤;拐杖就是他們的無花果樹。
這一帶有成百上千這種住客,這一帶的房子可以述說的故事自然也是成百上千。當然,它們大多乾癟乏味;不過,要說在這麼多漂泊過客掀起的餘波中,找不出一兩個鬼魂,那才是怪事哩。
一天傍晚,有個青年男子,在這些崩塌失修的紅磚大房中間轉悠尋覓,挨門挨戶按鈴。在第十二家門前,他把空盪盪的手提行李放在臺階上,然後揩去帽沿和額頭上的灰塵。門鈴聲很弱,好像傳至遙遠、空曠的房屋深處。
這是他按響的第十二家門鈴。鈴聲響過,女房東應聲出來開門。她的模樣使他想起一隻討厭的、吃得過多的蛆蟲。它已經把果仁吃得只剩空殼,現在正想尋找可以充饑的房客來填充空間。
年輕人問有沒有房間出租。
「進來吧,」房東說。她的聲音從喉頭擠出,嘎聲嘎氣,好像喉嚨上繃了層毛皮。「三樓還有個後間,空了一個星期。想看看嗎?」
年輕人跟她上樓。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一線微光,緩和了過道上的陰影。他們不聲不響地走著,腳下的地毯破爛不堪,可能連造出它的織布機,都要詛咒說這不是自己的產物。它好像已經植物化了,已經在這惡臭、陰暗的空氣中退化成茂盛滋潤的地衣,或滿地蔓延的苔蘚,東一塊西一塊,一直長到樓梯上,踩在腳下像有機物一樣黏糊糊的。樓梯轉角處牆上都有空著的壁龕。它們裡面也許曾放過花花草草。果真如此的話,那些花草已經在污濁骯髒的空氣中死去。壁龕裡面也許曾放過聖像,但是不難想像,黑暗之中大大小小的魔鬼早就把聖人拖出來,一直拖到下面某間客房那邪惡的深淵之中去了。
「就是這間,」房東說,還是那副毛皮嗓子。「房間很不錯,難得有空的時候。今年夏天這兒還住過一些特別講究的人哩——從不找麻煩,按時付房租。自來水在過道盡頭。斯普羅爾斯和穆尼住了三個月。她們演過輕鬆喜劇。佈雷塔·斯普羅爾斯小姐——也許你聽說過她吧——喔,那只是藝名兒——就在那張梳粧檯上邊,原來還掛著她的結婚證書哩,鑲了框的。煤氣開關在這兒,瞧這壁櫥也很寬敞。這房間人人見了都喜歡,從來沒長時間空過。」
「你這兒住過很多演戲的?」年輕人問。
「他們這個來,那個去。我的房客中有很多人在演出界幹事。對了,先生,這一帶劇院集中,演戲的人從不在一個地方長住。到這兒來住過的也不少。他們這個來,那個去。」
他租下了房間,預付了一個星期的租金。他說他很累,想馬上住下來。他點清了租金。她說房間早就準備規矩,連毛巾和水都是現成的。房東走開時,——他又——已經是第一千次了——把掛在舌尖的問題提了出來。
「有個姑娘——瓦西納小姐——埃盧瓦絲·瓦西納小姐——你記得房客中有過這人嗎?她多半是在臺上唱歌的。她皮膚白嫩,個子中等,身材苗條,金紅色頭髮,左眼眉毛邊長了顆黑痣。」
「不,我記不得這個名字。那些搞演出的,換名字跟換房間一樣快,來來去去,誰也說不準。不,我想不起這個名字了。」
不。總是不。五個月不間斷地打聽詢問,千篇一律地否定回答。已經花了好多時間,白天去找劇院經理、代理人、劇校和合唱團打聽;晚上則夾在觀眾之中去尋找,名角兒會演的劇院去找過,下流污穢的音樂廳也去找過,甚至還害怕在那類地方找到他最想找的人。他對她獨懷真情,一心要找到她。他確信,自她從家裡失蹤以來,這座水流環繞的大城市,一定把她蒙在了某個角落。但這座城市就像一大團流沙,沙粒的位置變化不定,沒有基礎,今天還浮在上層的細粒到了明天就被淤泥和黏土覆蓋在下面。
客房以假惺惺的熱情迎接新至的客人,像個暗娼臉上堆起的假笑,紅中透病、形容枯槁、馬馬虎虎。破舊的傢俱、破爛綢套的沙發、兩把椅子、窗戶間一碼寬的廉價穿衣鏡、一兩個燙金像框、角落裡的銅床架——所有這一切折射出一種似是而非的舒適之感。
房客懶洋洋地半躺在一把椅子上,客房則如巴比倫通天塔的一個套間,儘管稀裡糊塗扯不清楚,仍然竭力把曾在這裡留宿過的房客分門別類,向他細細講來。
地上鋪了一張雜色地毯,像一個豔花盛開的長方形熱帶小島,四周是骯髒的墊子形成的波濤翻滾的大海。用灰白紙裱過的牆上,貼著緊隨無家可歸者四處漂流的圖畫——「胡格諾情人」、「第一次爭吵」、「婚禮早餐」、「泉邊美女」。壁爐爐額的樣式典雅而莊重,外面卻歪歪斜斜扯起條花哨的布簾,像舞劇裡亞馬遜女人用的腰帶。爐額上殘留著一些零碎物品,都是些困居客房的人,在幸運的風帆把他們載到新碼頭時拋棄不要的東西——一兩個廉價花瓶,女演員的畫片,藥瓶兒,殘缺不全的撲克紙牌。
漸漸地,密碼的筆形變得清晰可辨,前前後後居住過這間客房的人留下的細小痕跡所具有的意義也變得完整有形。
梳粧檯前那片地毯已經磨得只剩麻紗,意味著成群的漂亮女人曾在上面邁步。牆上的小指紋表明小囚犯曾在此努力摸索通向陽光和空氣之路。一團濺開的汙跡,形如炸彈爆炸後的影子,是杯子或瓶子連同所盛之物一起被砸在牆上的見證。穿衣鏡鏡面上用玻璃鑽刀歪歪扭扭地刻著名字「瑪麗」。看來,客房留宿人——也許是受到客房那俗豔的冷漠之驅使吧——曾先先後後在狂怒中輾轉反側,並把一腔憤懣傾泄在這個房間上。傢俱有鑿痕和磨損;長沙發因凸起的彈簧而變形,看上去像一頭在痛苦中扭曲的痙攣中被宰殺的可怖怪物。另外某次威力更大的動盪,砍去了大理石壁爐額的一大塊。地板的每一塊拼木各自構成一個斜面,並且好像由於互不干連、各自獨有的哀怨而發出尖叫。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些把所有這一切惡意和傷害施加於這個房間的人,居然就是曾一度把它稱之為他們的家的人;然而,也許正是這屢遭欺騙、仍然盲目保持的戀家本性,以及對虛假的護家神的憤恨點燃了他們胸中的沖天怒火。一間茅草房——只要屬於我們自己——我們都會打掃、妝點和珍惜。
椅子上的年輕人任這些思緒繚繞心間,與此同時,樓中飄來有血有肉、活靈活現的聲音和氣味。他聽見一個房間傳來吃吃的竊笑和淫蕩放縱的大笑;別的房間傳來獨自咒駡聲,骰子的格格聲,催眠曲和嗚嗚抽泣;樓上有人在興致勃勃地彈班卓琴。不知什麼地方的門砰砰嘭嘭地關上;架空電車不時隆隆駛過;後面籬牆上有隻貓在哀叫。他呼吸到這座房子的氣息。這不是什麼氣味兒,而是一種潮味兒,如同從地窖裡的油布和朽木混在一起蒸發出的黴臭。
他就這樣歇在那兒,突然,房間裡充滿木犀草濃烈的芬芳。它乘風而至,鮮明無誤,香馥沁人,栩栩如生,活脫脫幾乎如來訪的佳賓。年輕人忍不住大叫:「什麼?親愛的?」好像有人在喊他似地。他然後一躍而起,四下張望。濃香撲鼻而來,把他包裹其中。他伸出手臂擁抱香氣。刹那間,他的全部感覺都給攪混在一起。人怎麼可能被香味斷然喚起呢?喚起他的肯定是聲音。難道這就是曾撫摸、安慰過他的聲音?
「她在這個房間住過,」他大聲說,扭身尋找起來,硬想搜出什麼徵跡,因為他確信能辨認出屬於她的、或是她觸摸過的任何微小的東西。這沁人肺腑的木犀花香,她所喜愛、唯她獨有的芬芳,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房間只馬馬虎虎收拾過。薄薄的梳粧檯桌布上有稀稀拉拉五六個髮夾——都是些女性朋友用的那類東西,悄聲無息,具有女性特徵,但不標明任何心境或時間。他沒去仔細琢磨,因為這些東西顯然缺乏個性。他把梳粧檯抽屜搜了個底朝天,發現一條丟棄的破舊小手絹。他把它蒙在臉上,天芥菜花的怪味刺鼻而來。他順手把手絹甩在地上。在另一個抽屜,他發現幾顆零星紐扣,一張劇碼表,一張當鋪老闆的名片,兩顆吃剩的果汁軟糖,一本夢釋書。最後一個抽屜裡有一個女人用的黑緞蝴蝶髮結。他猛然一楞,懸在冰與火之間,處於興奮與失望之間。但是黑緞蝴蝶髮結也只是女性莊重端雅、但不具個性特徵的普通裝飾,不能提供任何線索。
隨後他在房間裡四處搜尋,像一條獵狗東嗅西聞,掃視四壁,趴在地上仔細查看拱起的地氈角落,翻遍壁爐爐額和桌子、窗簾和門簾、角落裡搖搖欲墜的酒櫃,試圖找到一個可見的、但他還未發現的跡象,以證明她就在房間裡面,就在他旁邊、周圍、對面、心中、上面,緊緊地牽著他、追求他,並通過精微超常的感覺向他發出如此哀婉的呼喚,以至於連他愚鈍的感覺,都能領悟出這呼喚之聲。他再次大聲回答「我在這兒,親愛的!」然後轉過身子,一片漠然,因為他在木犀花香中還察覺不出形式、色彩、愛情和張開的雙臂。唔,上帝啊,那芳香是從哪兒來的?從什麼時候起香味開始具有呼喚之力?就這樣他不停地四下摸索。
他把牆縫和牆角掏了一遍,找到一些瓶塞和煙蒂。對這些東西他不屑一顧。但有一次他在一折地氈裡發現一支抽了半截的紙雪茄,鐵青著臉使勁咒了一聲,用腳後跟把它踩得稀爛。他把整個房間從一端到另一端篩了一遍,發現許許多多流客留下的無聊、可恥的記載。但是,有關可能曾住過這兒的、其幽靈好像仍然徘徊在這裡的、他正在尋求的她,他卻絲毫痕跡也未發現。
這時他記起了女房東。
他從幽靈縈繞的房間跑下樓,來到透出一縫光線的門前。
她應聲開門出來。他竭盡全力,克制住激動之情。
「請告訴我,夫人,」他哀求道,「我來之前誰住過那個房間?」
「好的,先生。我可以再說一遍。以前住的是斯普羅爾斯和穆尼夫婦,我已經說過。佈雷塔·斯普羅爾斯小姐,演戲的,後來成了穆尼夫人。我的房子從來聲譽就好。他們的結婚證都是掛起的,還鑲了框,掛在釘子上——」
「斯普羅爾斯小姐是哪種女人——我是說,她長相如何?」
「喔,先生,黑頭發,矮小,肥胖,臉蛋兒笑嘻嘻的。他們一個星期前搬走,上星期二。」
「在他們以前誰住過?」
「嗨,有個單身男人,搞運輸的。他還欠我一個星期的房租沒付就走了。在他以前是克勞德夫人和她兩個孩子,住了四個月;再以前是多伊爾老先生,房租是他兒子付的。他住了六個月。都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再往以前我就記不得了。」
他謝了她,慢騰騰地爬回房間。房間死氣沉沉。曾為它注入生機的香氣已經消失,木犀花香已經離去,代之而來的是發黴傢俱老朽、陳腐、凝滯的臭氣。
希望破滅,他頓覺信心消失殆盡。他坐在那兒,呆呆地看著噝噝作響的煤氣燈的黃光。稍許,他走到床邊,把床單撕成長條,然後用刀刃把布條塞進門窗周圍的每一條縫隙。一切收拾得嚴實緊紮以後,他關掉煤氣燈,卻又把煤氣開足,最後感激不盡地躺在床上。
按照慣例,今晚輪到麥克庫爾夫人拿罐子去打啤酒。她取酒回來,和珀迪夫人在一個地下幽會場所坐了下來。這是房東們聚會、蛆蟲猖獗的地方。
「今晚我把三樓後間租了出去,」珀迪夫人說,杯中的酒泡圓圓的。「房客是個年輕人。兩個鐘頭以前他就上床了。」
「呵,真有你的,珀迪夫人,」麥克庫爾夫人說,羨慕不已。「那種房子你都租得出去,可真是奇跡。那你給他說那件事沒有呢?」她說這話時悄聲細語,嘎聲啞氣,充滿神秘。
「房間裡安起了傢俱嘛,」珀迪夫人用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說,「就是為了租出去。我沒給他說那事兒,麥克庫爾夫人。」
「可不是嘛,我們就是靠出租房子過活。你的生意經沒錯,夫人。如果知道這個房間裡有人自殺,死在床上,誰還來租這個房間呢。」
「當然嘛,我們總得活下去啊。」珀迪夫人說。
「對,夫人,這話不假。一個星期前我才幫你把三樓後間收拾規矩。那姑娘用煤氣就把自己給弄死了——她那小臉蛋兒多甜啊,珀迪夫人。」
「可不是嘛,都說她長得俏,」珀迪夫人說,既表示同意又顯得很挑剔。「只是她左眼眉毛邊的痣長得不好看。再來一杯,麥克庫爾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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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詛咒的紅色椅子 在 膝關節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這也是為何,我喜歡《報》這部片。
很少會看到一個導演出來講這麼多細節,值得你看。
不曉得這一篇,是不是關於導演隨聊怪物劇情的最終,但心情上是如此沒錯。
那就聊聊,林書偉為什麼要跟這個世界同歸於盡吧。
秉持著對友情的懷疑,林書偉背叛了所謂的朋友,藉怪物的力量扯爛了段人豪、廖國鋒以及葉偉竹(他們的名字我取引了段、鋒、竹,大家應該知道藉典何處),這一點,雖然令林書偉事後感到非常孤單,也讓自己在學校失去了靠山,但我想,林書偉可能過得去。
他可以在往後的人生陰影裡,用對這三人累積的恨意慢慢稀釋掉犧牲朋友的罪惡感------人是很容易原諒自己的動物,這句話不全是諷刺,因為的確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值不值得被原諒。
小怪物在大怪物進入囚禁房時,一直沒停止過可憐兮兮的哀號,因為很明顯是哀號,不是怒吼,我想她肯定是沒有唆使她的姐姐殺掉林書偉的------事實上,大怪物對待其他人都是凌厲的瞬間暴殺,唯獨對林書偉就是丟來丟去,更像是洩恨,畢竟慢慢虐殺或是玩弄食物都不是大怪物在電影裡的殺人風格,這種角色行為從沒有建立過,即使大怪物在校車上面對掛著妹妹牙齒做成手鍊的班花,依舊是一擊暴頭,沒在廢話。
大怪物開始暴吼,狂丟林書偉。
而小怪物一直哀哀叫,但小怪物到底有沒有確實求情?即使有,大怪物到底會不會暴衝殺了林書偉,或是撕下他身上的任一部分作為最低額度的代價,也未知數。
面對一路殺進來的大怪物,一直被摔被吼的林書偉實在是太害怕了。
林書偉最擅長的東西是什麼?
求生。
所有上學的每一天,每一天,林書偉都在拼命求生,求生一直都是被霸淩者的最完整也最可悲的訓練,當林書偉聽見手機傳來的日出app鈴響時,他瞪大眼睛,踩上貨架,打開了原本偷偷預留給大小怪物逃出火場的窗戶。
「對不起。」
陽光在林書偉的手邊炸開,射在他一直口口聲聲說要拯救的小怪物臉上。
大怪物毫無遲疑,轉身飛躍,用背脊為小怪物擋住燒灼的陽光,拼命將鐵鍊一截又一截扯斷,扯,斷,扯,斷,扯,斷,直到十根手指都著火燒裂為止。
小怪物明白自己再無可能活下去,她向姐姐點點頭,示意接受了命運。
大怪物難以接受地舉起十指俱斷的手掌,捧著妹妹逐漸失去氣息的臉。
林書偉看著大怪物悲痛欲絕地緊緊擁抱小怪物,燒成一團帶著詭異藍光的火焰。
林書偉的表情,從絕對的震撼,一直到無法喘息的道德窒息。
在目睹大小怪物相擁焚死的那一刻,林書偉很清楚發生了什麼。
人為了生存下去總是有許多藉口,通常都沒什麼問題,如果有人責備,只要把決定回丟給提出質疑的人:「如果換做是你,不開窗的話,你就會死,你也一定會這麼做啊!憑什麼責備我!」
是的,沒有人可以責備林書偉。
但想想。
如果你是一名在納粹集中營負責毒氣室的士兵,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許多猶太人進入密室後,按下按鈕,釋放毒氣,殺死一批又一批的猶太人。
你想當好人,你當然不想,也不認同殺死猶太人,但你不按下按鈕,你就會被槍斃,而你被槍斃的結果,並不會改變毒氣室裡這一批猶太人的結果,因為下一個士兵會馬上把按鈕按下去。所以,不管你按不按鈕,毒氣室都不會停止運作,裡面的猶太人都會死,明天新的一批猶太人也會死。
但你按鈕,你活著,你不按鈕,你馬上死。
但你活著的每一天,就是一直按鈕,一直按鈕,一直按鈕。
然後你每天回家陪伴妻子兒女,是個好丈夫好父親,但你是不是一個好人呢?
你會說:「我只是為了活下去。而且即便我死,並無法改變任何事。」
可如果你某一天,看見毒氣室裡,一個母親拼了命把孩子的口鼻塞往密室唯一的通風口,犧牲自己,就是為了讓孩子多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多活一分鐘,多活一秒。她自己的命可以不要,也想保護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愛。
也許你還是會用「所有事情都無法改變」而繼續按鈕。
也許,你會深深嘆一口氣,站起來,離開毒氣室,接受軍法審判被納粹槍斃。
然後有二根宣稱只是執行命令的手指,再度按下了毒氣室的按鈕,所有悲劇繼續上演,沒有任何事情被改變。
BUT!歷史上最感人的就是這個BUT!
BUT如果第二個人也拒絕按下去,被槍斃,第三個人也拒絕按鈕,被槍斃,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個第八個第九個第十個人通通拒絕執行惡魔的命令而通通被槍斃!直到第一百個第一千個抗命的士兵出現了,歷史就會改變!
歷史,從來不是被「想被大家當做好人」的人給改變。
歷史是被革命出來的,不斷被一群願意犧牲自己生命的人給改寫。
林書偉太恐懼了。
一個從來沒有從這個世界裡獲得溫暖的友情、關愛與幫助的人,你不能譏嘲他沒有足夠的勇氣戰勝恐懼。他僅有的,只是天性的善良。(唯一向他發出過友善聲音的,竟然是比他更弱勢的存在,走廊上的惡臭女孩,這叫他情何以堪,竟然被邊緣人給同情!)
為了活下去,他打開了窗戶。
陽光殺死了小怪物。
但陽光沒有殺死大怪物。
大怪物明明可以從容不迫地站在陽光不及的陰影下,等到日落,再提著林書偉的腦袋地大搖大擺出去。
但沒有。
大怪物為了守護小怪物到最後一刻,化成了火焰。
殺死大怪物的不是陽光,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真的力量,愛。
總是拼命催眠自己是個好人的林書偉,此時此刻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這不是一場人類與怪物的生死對決,而是一個卑鄙的陷阱。
林書偉活下來了,卻從此成為了一個卑鄙的人。
他不但無法原諒自己,更悲慘認清了,即使願意死,他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守護。
從那一刻開始,林書偉身後的陽光變成了紅色,沸騰了整個螢幕。
悲傷落魄的林書偉走到雜貨店,被洗劫一空的雜貨店已經實現了他的黑色預言,智障守著母親遺留的雜貨店,傻呼呼地重複:「一百元,自己找……」這個世界跟他一樣無可救藥,腐爛透了,完全不值得繼續存在下去。
我不曉得,林書偉或許有點羨慕那個智障,不知道自己被這個世界惡整惡搞亂弄一通的白痴,真幸福啊。
林書偉流下眼淚,不為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並不值得。
他回到學校,一切都沒有改變。
面對黑板上關於畢業旅行誰跟誰睡的詭異房間分配,走廊上無理取鬧的拍頭大叫、惡形惡狀的莫名飛踢,林書偉毫無感覺,他不屑給予任何感覺,去餵養那些依賴他人痛苦而茁壯的惡意。
他只是拖著一桶足以毀滅全世界的怪物血水,呆呆地走著。
他並沒有任何一絲復仇的喜悅,沒有,你找不到的。
你在林書偉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感覺。沒有期待,也沒有怨恨,因為自認完全沒有高於他人的情操,都是劣質品。整個世界通通都是劣質品。
低劣的林書偉,只是想要跟這個低劣的世界同歸於盡。
他凝視著手上那一碗怪物之血……
等等。
等等啊!
等等啊林書偉!你必須在喝掉那碗怪物之血前!做點什麼啊!
時光倒回三週前。
怪物正式上映後的第一天,票房並不理想,我的電影團隊跟我說,要在上映第二天的一系列映後座談前,緊急舉行一個戰鬥會議,討論該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把電影介紹給大家,問我還有沒有體力參加。
其實連續好幾天的密集訪問下,一遍又一遍說著很重複的話,各種摧殘,唯一的小確幸就是鬼扯為什麼要選劉奕兒演大怪物的一萬種離譜唬爛,我極度疲倦,很想睡到自然醒再出門。
我將自己的疲倦投射到電影宣傳團隊上,以為當我抵達電影公司時,只會看到我的經紀人曉茹姊跟宣傳隊長克勞蒂,而她們的臉上一定爬滿了舞告雖的表情符號,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
但沒有。
我竟然是最後一個到的。
辦公室裡早已人聲沸騰,十幾個人像吃了滿嘴跳跳糖,各種激烈無厘頭的古怪意見不斷噴發,辦一場長達兩小時的瘋狂映後啦、在影城佔據一個角落不斷拿著麥克風跟散客聊劇情啦、索性釋出一個本片精采片段送你看啦、舉辦線上給你問到死的映後啦、等等等等完全沒打算認輸,神經質的大笑聲此起彼落。
哇。
雖然被各種瞧不起,明的暗的看扁唱雖,但大家一點也沒有沮喪,興高采烈,嘻嘻鬧鬧,好像我拍的是家有喜事之南拳北腿孫中山一樣,拼了命的,就是想製造出又一次的奇蹟。
我很感動,但沉浸在戰鬥氣氛中的大家沒有想到的,其實奇蹟早已發生。
能夠繼續寫作,繼續寫劇本,繼續拍電影,對我來說非常難能可貴。
在撰寫怪物電影劇本時,每一天,我一睜開眼,就得跟活在血液裡的怪物搏鬥,每一天,我都得死一次。但到了即將進劇組的前一天,我忽然意識到,能夠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喊下一聲「ACTION!」到底是擁有了多大的幸運,再一次與奇蹟相遇。
我充滿感激,腦中瞬間浮現出最後一個進入電影的角色------走廊上的惡臭女孩。
這是一個美好到無法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近乎虛擬的人物。即使每天上學都飽受同學歧視與嘲弄,遭老師絕對的冷落,卻依然想要幫助其他被欺負的同學,不想要有其他人跟她一樣。她每天努力保護自己的心,堅守善良的信念,期待著畢業後擺脫這一群惡霸臉孔,在新的校園裡重獲新生。
我非常想要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美好的存在,於是緊急聯絡了高百合,問她願不願意飾演這個最後誕生在怪物故事裡的超級角色。
我信了,而我也必須讓活在黑暗裡的林書偉相信,雖然自己無法擁有相同的愛與善良,卻願意相信,這個世界還是飄蕩了一滴光明,而這樣的光明的確可以綻放在最黑暗的惡意裡。
林書偉不能只是跟這個世界同歸於盡。
他必須在絕望裡,保留他脆弱的善念,做出毀滅之外的「選擇」。
於是,我不得不讓林書偉在飲下那碗骯髒恐怖的怪物之血前,看見------
看見走廊上的特別座女孩。
「你跟我們,不一樣。」
他不屑的語氣,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壞掉了。
他必須壞掉。
不壞掉的話,他就會變壞,變得很壞,壞到連自己很壞都無法意識、無法反省、無法自我毀滅。在變壞之前,他必須終止自己關於生存的一切功能。
腥紅依舊。
前座的女孩打賭輸了,站在椅子上,對林書偉的臉放了一個超級響屁。
全班哄堂大笑聲中,林書偉面無表情,飲下了怪物之血。
他飲下了。
我真希望他沒有。
電影必須有個結局,林書偉不自我毀滅,觀眾會誤解他真正成為了一個卑鄙的人,他燒掉這個世界再燒掉自己,不帶仇恨,而是一種懺悔,毀滅性的贖罪。作為電影的最後一幕,林書偉的焚身以火,才能讓電影充滿了憤怒的控訴,而不是對林書偉的冷言唾棄。
最後一場戲之前,我告訴鄧育凱,其實我非常不贊同林書偉這個決定。
不管林書偉有多鄙視他自己做過的決定,有多後悔,他都應該努力活下去。
是的,內心的黑暗秘密將糾纏他一輩子,不管他脫離了校園霸淩圈之後擁有多好的成就,多棒的未來,這些黑暗都將在午夜夢迴伏擊他,刺痛他,詛咒他,但這就是他的代價,都是他人生的一部分。
他必須帶著那些代價繼續成長。
他一直想成為一個好人,那就得不斷努力。不為了證明給誰看,別聽信那些心靈雞湯專家的胡說八道:「過得比看不起你的人還要好,就是最好的反擊!」不,你的人生干那些霸淩垃圾屁事,通通無關,他們喜孜孜霸淩別人譏嘲別人的酸性人生,已經自我證明了垃圾無誤。
但你可以不是。
你必須用所有不可知的人生,向你自己證明,你是一個好人。
所有過去的善惡因果都造就了你的現在。
但你的未來,只需要一個新的決定。
別想著跟這個世界同歸於盡。
這個世界不值得你跟它修度。
有種,就幹掉這個腐爛的世界,硬是活下去。
如果你再也遇不見那個走廊上的特別座女孩,鼓勵你,扶持你,關懷你------
你就,成為另一個她。
你也可以很美好。
你也可以即使飽受踐踏嘲諷拳打腳踢,卻還是想綻放出那一滴光明。
我說完了。
我想,很明顯的,我的電影是無法改變現役霸淩者的態度,說過了,現役霸淩者絕對不會認為電影在批判的就是他們,他們根本壞到毫無知覺。所有我收到的霸淩者的懺悔文,他們的改變與反省都早在看電影之前,早已不是霸淩者,他們看了怪物電影,只是再度深深感到抱歉面紅耳赤,他們的改變都不是怪物電影的啟發,是他們自己漸漸成熟的人生際遇。
這段日子我接到數百封被霸淩者的來信,透過電影我們有了奇異的連結,我肯定不是很好的心靈導師,卻聽到了很多破碎心靈的過去,信中的內容是一個個巨大的黑暗深洞,但不管洞有多深,依舊激烈迴盪著被霸淩者的悽厲怒吼。
我真正有機會能改變的,是被霸淩者的人生。
被霸淩者必須反擊。
很遺憾這個世界上沒有怪物之血,有的僅僅是你的勇氣。
不要陪笑打哈哈,不要假裝他們是你的朋友,不要認為忍耐可以熬過一切。
用你的孤獨反擊,用你的冷眼反擊,用你的人生反擊。
然後看看你會丟失什麼,搶回什麼。
------即使被劫掠剝奪了很多,也會因為你的拼命反擊,你依然完整。
我說完了。
很高興我跟我的夥伴們完成了「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一部很SPICY的電影!不是在講談戀愛的,裡面有最近最流行的怪物!中二屁孩!還有一個被燒毀了的老師!不管是誰!我通通都不換!
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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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導演,謝謝你。
謝謝你創造一部身為演員都感到很驕傲的電影,能夠和你並肩作戰,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你說電影拍完不要變壞孩子,但我想我們都把希望賦予在這部電影裡了,怎麼可能還會壞呢?
不管別人怎麼說,至少我很愛這部電影的。
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
九把刀 Giddens Ko
不曉得這一篇,是不是關於導演隨聊怪物劇情的最終,但心情上是如此沒錯。
那就聊聊,林書偉為什麼要跟這個世界同歸於盡吧。
秉持著對友情的懷疑,林書偉背叛了所謂的朋友,藉怪物的力量扯爛了段人豪、廖國鋒以及葉偉竹(他們的名字我取引了段、鋒、竹,大家應該知道藉典何處),這一點,雖然令林書偉事後感到非常孤單,也讓自己在學校失去了靠山,但我想,林書偉可能過得去。
他可以在往後的人生陰影裡,用對這三人累積的恨意慢慢稀釋掉犧牲朋友的罪惡感------人是很容易原諒自己的動物,這句話不全是諷刺,因為的確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值不值得被原諒。
小怪物在大怪物進入囚禁房時,一直沒停止過可憐兮兮的哀號,因為很明顯是哀號,不是怒吼,我想她肯定是沒有唆使她的姐姐殺掉林書偉的------事實上,大怪物對待其他人都是凌厲的瞬間暴殺,唯獨對林書偉就是丟來丟去,更像是洩恨,畢竟慢慢虐殺或是玩弄食物都不是大怪物在電影裡的殺人風格,這種角色行為從沒有建立過,即使大怪物在校車上面對掛著妹妹牙齒做成手鍊的班花,依舊是一擊暴頭,沒在廢話。
大怪物開始暴吼,狂丟林書偉。
而小怪物一直哀哀叫,但小怪物到底有沒有確實求情?即使有,大怪物到底會不會暴衝殺了林書偉,或是撕下他身上的任一部分作為最低額度的代價,也未知數。
面對一路殺進來的大怪物,一直被摔被吼的林書偉實在是太害怕了。
林書偉最擅長的東西是什麼?
求生。
所有上學的每一天,每一天,林書偉都在拼命求生,求生一直都是被霸淩者的最完整也最可悲的訓練,當林書偉聽見手機傳來的日出app鈴響時,他瞪大眼睛,踩上貨架,打開了原本偷偷預留給大小怪物逃出火場的窗戶。
「對不起。」
陽光在林書偉的手邊炸開,射在他一直口口聲聲說要拯救的小怪物臉上。
大怪物毫無遲疑,轉身飛躍,用背脊為小怪物擋住燒灼的陽光,拼命將鐵鍊一截又一截扯斷,扯,斷,扯,斷,扯,斷,直到十根手指都著火燒裂為止。
小怪物明白自己再無可能活下去,她向姐姐點點頭,示意接受了命運。
大怪物難以接受地舉起十指俱斷的手掌,捧著妹妹逐漸失去氣息的臉。
林書偉看著大怪物悲痛欲絕地緊緊擁抱小怪物,燒成一團帶著詭異藍光的火焰。
林書偉的表情,從絕對的震撼,一直到無法喘息的道德窒息。
在目睹大小怪物相擁焚死的那一刻,林書偉很清楚發生了什麼。
人為了生存下去總是有許多藉口,通常都沒什麼問題,如果有人責備,只要把決定回丟給提出質疑的人:「如果換做是你,不開窗的話,你就會死,你也一定會這麼做啊!憑什麼責備我!」
是的,沒有人可以責備林書偉。
但想想。
如果你是一名在納粹集中營負責毒氣室的士兵,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許多猶太人進入密室後,按下按鈕,釋放毒氣,殺死一批又一批的猶太人。
你想當好人,你當然不想,也不認同殺死猶太人,但你不按下按鈕,你就會被槍斃,而你被槍斃的結果,並不會改變毒氣室裡這一批猶太人的結果,因為下一個士兵會馬上把按鈕按下去。所以,不管你按不按鈕,毒氣室都不會停止運作,裡面的猶太人都會死,明天新的一批猶太人也會死。
但你按鈕,你活著,你不按鈕,你馬上死。
但你活著的每一天,就是一直按鈕,一直按鈕,一直按鈕。
然後你每天回家陪伴妻子兒女,是個好丈夫好父親,但你是不是一個好人呢?
你會說:「我只是為了活下去。而且即便我死,並無法改變任何事。」
可如果你某一天,看見毒氣室裡,一個母親拼了命把孩子的口鼻塞往密室唯一的通風口,犧牲自己,就是為了讓孩子多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多活一分鐘,多活一秒。她自己的命可以不要,也想保護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愛。
也許你還是會用「所有事情都無法改變」而繼續按鈕。
也許,你會深深嘆一口氣,站起來,離開毒氣室,接受軍法審判被納粹槍斃。
然後有二根宣稱只是執行命令的手指,再度按下了毒氣室的按鈕,所有悲劇繼續上演,沒有任何事情被改變。
BUT!歷史上最感人的就是這個BUT!
BUT如果第二個人也拒絕按下去,被槍斃,第三個人也拒絕按鈕,被槍斃,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個第八個第九個第十個人通通拒絕執行惡魔的命令而通通被槍斃!直到第一百個第一千個抗命的士兵出現了,歷史就會改變!
歷史,從來不是被「想被大家當做好人」的人給改變。
歷史是被革命出來的,不斷被一群願意犧牲自己生命的人給改寫。
林書偉太恐懼了。
一個從來沒有從這個世界裡獲得溫暖的友情、關愛與幫助的人,你不能譏嘲他沒有足夠的勇氣戰勝恐懼。他僅有的,只是天性的善良。(唯一向他發出過友善聲音的,竟然是比他更弱勢的存在,走廊上的惡臭女孩,這叫他情何以堪,竟然被邊緣人給同情!)
為了活下去,他打開了窗戶。
陽光殺死了小怪物。
但陽光沒有殺死大怪物。
大怪物明明可以從容不迫地站在陽光不及的陰影下,等到日落,再提著林書偉的腦袋地大搖大擺出去。
但沒有。
大怪物為了守護小怪物到最後一刻,化成了火焰。
殺死大怪物的不是陽光,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真的力量,愛。
總是拼命催眠自己是個好人的林書偉,此時此刻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這不是一場人類與怪物的生死對決,而是一個卑鄙的陷阱。
林書偉活下來了,卻從此成為了一個卑鄙的人。
他不但無法原諒自己,更悲慘認清了,即使願意死,他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守護。
從那一刻開始,林書偉身後的陽光變成了紅色,沸騰了整個螢幕。
悲傷落魄的林書偉走到雜貨店,被洗雜貨店已經實現了他的黑色預言,智障守著母親遺留的雜貨店,傻呼呼地重複:「一百元,自己找……」這個世界跟他一樣無可救藥,腐爛透了,完全不值得繼續存在下去。
我不曉得,林書偉或許有點羨慕那個智障,不知道自己被這個世界惡整惡搞亂弄一通的白痴,真幸福啊。
林書偉流下眼淚,不為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並不值得。
他回到學校,一切都沒有改變。
面對黑板上關於畢業旅行誰跟誰睡的詭異房間分配,走廊上無理取鬧的拍頭大叫、惡形惡狀的莫名飛踢,林書偉毫無感覺,他不屑給予任何感覺,去餵養那些依賴他人痛苦而茁壯的惡意。
他只是拖著一桶足以毀滅全世界的怪物血水,呆呆地走著。
他並沒有任何一絲復仇的喜悅,沒有,你找不到的。
你在林書偉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感覺。沒有期待,也沒有怨恨,因為自認完全沒有高於他人的情操,都是劣質品。整個世界通通都是劣質品。
低劣的林書偉,只是想要跟這個低劣的世界同歸於盡。
他凝視著手上那一碗怪物之血……
等等。
等等啊!
等等啊林書偉!你必須在喝掉那碗怪物之血前!做點什麼啊!
時光倒回三週前。
怪物正式上映後的第一天,票房並不理想,我的電影團隊跟我說,要在上映第二天的一系列映後座談前,緊急舉行一個戰鬥會議,討論該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把電影介紹給大家,問我還有沒有體力參加。
其實連續好幾天的密集訪問下,一遍又一遍說著很重複的話,各種摧殘,唯一的小確幸就是鬼扯為什麼要選劉奕兒演大怪物的一萬種離譜唬爛,我極度疲倦,很想睡到自然醒再出門。
我將自己的疲倦投射到電影宣傳團隊上,以為當我抵達電影公司時,只會看到我的經紀人曉茹姊跟宣傳隊長克勞蒂,而她們的臉上一定爬滿了舞告雖的表情符號,半死不活地趴在桌上。
但沒有。
我竟然是最後一個到的。
辦公室裡早已人聲沸騰,十幾個人像吃了滿嘴跳跳糖,各種激烈無厘頭的古怪意見不斷噴發,辦一場長達兩小時的瘋狂映後啦、在影城佔據一個角落不斷拿著麥克風跟散客聊劇情啦、索性釋出一個本片精采片段送你看啦、舉辦線上給你問到死的映後啦、等等等等完全沒打算認輸,神經質的大笑聲此起彼落。
哇。
雖然被各種瞧不起,明的暗的看扁唱雖,但大家一點也沒有沮喪,興高采烈,嘻嘻鬧鬧,好像我拍的是家有喜事之南拳北腿孫中山一樣,拼了命的,就是想製造出又一次的奇蹟。
我很感動,但沉浸在戰鬥氣氛中的大家沒有想到的,其實奇蹟早已發生。
能夠繼續寫作,繼續寫劇本,繼續拍電影,對我來說非常難能可貴。
在撰寫怪物電影劇本時,每一天,我一睜開眼,就得跟活在血液裡的怪物搏鬥,每一天,我都得死一次。但到了即將進劇組的前一天,我忽然意識到,能夠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喊下一聲「ACTION!」到底是擁有了多大的幸運,再一次與奇蹟相遇。
我充滿感激,腦中瞬間浮現出最後一個進入電影的角色------走廊上的惡臭女孩。
這是一個美好到無法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近乎虛擬的人物。即使每天上學都飽受同學歧視與嘲弄,遭老師絕對的冷落,卻依然想要幫助其他被欺負的同學,不想要有其他人跟她一樣。她每天努力保護自己的心,堅守善良的信念,期待著畢業後擺脫這一群惡霸臉孔,在新的校園裡重獲新生。
我非常想要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美好的存在,於是緊急聯絡了高百合,問她願不願意飾演這個最後誕生在怪物故事裡的超級角色。
我信了,而我也必須讓活在黑暗裡的林書偉相信,雖然自己無法擁有相同的愛與善良,卻願意相信,這個世界還是飄蕩了一滴光明,而這樣的光明的確可以綻放在最黑暗的惡意裡。
林書偉不能只是跟這個世界同歸於盡。
他必須在絕望裡,保留他脆弱的善念,做出毀滅之外的「選擇」。
於是,我不得不讓林書偉在飲下那碗骯髒恐怖的怪物之血前,看見------
看見走廊上的特別座女孩。
「你跟我們,不一樣。」
他不屑的語氣,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壞掉了。
他必須壞掉。
不壞掉的話,他就會變壞,變得很壞,壞到連自己很壞都無法意識、無法反省、無法自我毀滅。在變壞之前,他必須終止自己關於生存的一切功能。
腥紅依舊。
前座的女孩打賭輸了,站在椅子上,對林書偉的臉放了一個超級響屁。
全班哄堂大笑聲中,林書偉面無表情,飲下了怪物之血。
他飲下了。
我真希望他沒有。
電影必須有個結局,林書偉不自我毀滅,觀眾會誤解他真正成為了一個卑鄙的人,他燒掉這個世界再燒掉自己,不帶仇恨,而是一種懺悔,毀滅性的贖罪。作為電影的最後一幕,林書偉的焚身以火,才能讓電影充滿了憤怒的控訴,而不是對林書偉的冷言唾棄。
最後一場戲之前,我告訴鄧育凱,其實我非常不贊同林書偉這個決定。
不管林書偉有多鄙視他自己做過的決定,有多後悔,他都應該努力活下去。
是的,內心的黑暗秘密將糾纏他一輩子,不管他脫離了校園霸淩圈之後擁有多好的成就,多棒的未來,這些黑暗都將在午夜夢迴伏擊他,刺痛他,詛咒他,但這就是他的代價,都是他人生的一部分。
他必須帶著那些代價繼續成長。
他一直想成為一個好人,那就得不斷努力。不為了證明給誰看,別聽信那些心靈雞湯專家的胡說八道:「過得比看不起你的人還要好,就是最好的反擊!」不,你的人生干那些霸淩垃圾屁事,通通無關,他們喜孜孜霸淩別人譏嘲別人的酸性人生,已經自我證明了垃圾無誤。
但你可以不是。
你必須用所有不可知的人生,向你自己證明,你是一個好人。
所有過去的善惡因果都造就了你的現在。
但你的未來,只需要一個新的決定。
別想著跟這個世界同歸於盡。
這個世界不值得你跟它修度。
有種,就幹掉這個腐爛的世界,硬是活下去。
如果你再也遇不見那個走廊上的特別座女孩,鼓勵你,扶持你,關懷你------
你就,成為另一個她。
你也可以很美好。
你也可以即使飽受踐踏嘲諷拳打腳踢,卻還是想綻放出那一滴光明。
我說完了。
我想,很明顯的,我的電影是無法改變現役霸淩者的態度,說過了,現役霸淩者絕對不會認為電影在批判的就是他們,他們根本壞到毫無知覺。所有我收到的霸淩者的懺悔文,他們的改變與反省都早在看電影之前,早已不是霸淩者,他們看了怪物電影,只是再度深深感到抱歉面紅耳赤,他們的改變都不是怪物電影的啟發,是他們自己漸漸成熟的人生際遇。
這段日子我接到數百封被霸淩者的來信,透過電影我們有了奇異的連結,我肯定不是很好的心靈導師,卻聽到了很多破碎心靈的過去,信中的內容是一個個巨大的黑暗深洞,但不管洞有多深,依舊激烈迴盪著被霸淩者的悽厲怒吼。
我真正有機會能改變的,是被霸淩者的人生。
被霸淩者必須反擊。
很遺憾這個世界上沒有怪物之血,有的僅僅是你的勇氣。
不要陪笑打哈哈,不要假裝他們是你的朋友,不要認為忍耐可以熬過一切。
用你的孤獨反擊,用你的冷眼反擊,用你的人生反擊。
然後看看你會丟失什麼,搶回什麼。
------即使你被劫掠剝奪了很多,也會因為你的反擊,你依然完整。
我說完了。
很高興我跟我的夥伴們完成了「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一部很SPICY的電影!不是在講談戀愛的,裡面有最近最流行的怪物!中二屁孩!還有一個被燒毀了的老師!不管是誰!我通通都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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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很久沒有來襪版了!
自從後來因為時差,看比賽不易,加上嫁到多倫多,默默變成藍鳥迷(請不要噓我T口T)
可是我對紅襪還是有不一樣的情愫,還是一樣很關心襪子
這次是要放閃(咦?XD),我終於去Fenway Park啦:)
網誌圖文好讀版:https://bit.ly/UhXQ9k
說到Fenway Park,讓你想到了什麼?紅襪?綠色怪物?Babe Ruth的詛咒?
不過如果有小孩的話,
還是建議大家只要跟他們說紅襪的歷史以及牆上隱藏的摩斯密碼,
或是告訴他們這是個非常有歷史的球場!
相信只要是喜愛棒球的朋友對於Fenway Park一定不陌生,
但是你知道Fenway裡有哪些特別的秘密嗎?跟著我們一起到Fenway參觀吧!
Fenway Park Tour幾乎每小時都有場,
到Fenway Park之後要先去D門買票!
但是如果是紅襪比賽日的話,最後一場Tour會在賽前3小時,
也就是說如果比賽是晚上7點,那4點會是最後一場Tour,
加入4點場的好處是可以看到球員的打擊練習,可以站在Green Monster上接球!
但這場又是特別搶手,所以要早點去買票。
在動身前,我們就已經聽說Fenway Park tour非常的受歡迎,
因為沒辦法在網路上先訂票,基於先到先服務為準,
所以有時候甚至都還會買不到票呢!
因為擔心太搶手,所以我們決定在早上先到球場參觀,晚上在回球場看比賽,
噢!是的,我們是多倫多藍鳥迷,
剛好那週末是藍鳥在紅襪的客場!我們還掃了紅襪XD
其實在到多倫多之前我一直是小紅襪迷
(只是之前在澳洲因為時差,所以較少關心比賽),
跟老公回多倫多定居之後才慢慢的變成藍鳥迷,但還是有默默關心襪襪的!
幸運地,當天沒有很多人。
票價:成人USD16、年長者USD14、學生小孩軍警票USD12。
買完票之後,回到Yawkey Way,C門對面的紀念品店(對的,起點就是紀念品店裡面)。
如果那團的人數太多(40-60人左右),
他們會把大家分成兩群以確保及保持參觀的品質。
在走回球場前,工作人員會先播放一段有關Fenway Park & Red Sox的影片。
看完影片後大夥前往A門,準備進到球場啦!
一旦進到球場裡面,馬上可以感到濃濃的歷史氣息和對棒球狂熱,
也不難了解為何波士頓人會這麼支持紅襪隊更對身為紅襪迷感到驕傲!
但是,當紅襪迷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呢,心臟要很大很強壯,
因為心中會參雜著數十冬贏球的驕傲和滿地心碎差點拼不回來的感覺。
下面那張圖,猜猜像是高爾夫球車是做什麼的嗎?現在球場可是已經沒有在用囉!
解說先生花了約15分鐘在球場底部,
講解著經營這樣的古蹟球場面臨的挑戰以及如何保存等等的議題。
接著就準備到球場啦!
在球場底部待到不耐煩(無誤)根本就等不及快點看到球場了,
工作人員真的很了解該如何讓遊客期待飆到最高(興奮)。
其實 Fenway Park曾經考慮因為不好經營,
需要花大筆經費維修等等,而面臨有可能要被拆除的命運。
但因為歷史和已經是美國最古老的古蹟球場之一,所以成為國家古蹟重點!
4/20 2012,是Fenway Park的100週年紀念,
可以想像100年前到現在,球場仍為了球隊和球迷,
還有其他像是演唱會甚至是冰上曲棍球比賽等等效命著!
而從5/15 200年3起,幾乎每場球賽都是一票難求,
就不難知道Fenway Park到底有多受歡迎!
從踏到球場裡,就有工作人員幫你照相,
如果喜歡的話當然可以在離開前買下來囉!
上面的照片就是我們參加Tour到晚上看比賽所有的紀念品啦。
解說員找了在Grandstand位於三壘線上的位置給大家,
以繼續解說Fenway的那錯綜複雜的歷史,
從贏得許多World Series開始到將近90年
(實際上是86年,最後一次是1918)的漫長等待,
到2004拿到World Series的冠軍!
在這之間,許多襪迷(還有其他棒球迷),
都覺得襪襪一定是因為賣掉Babe Ruth而受到了他的詛咒!
這就是有名的Curse of the Bambino。
在Fenway裡面,就你認為連不起眼的小角落都有著大歷史。
就連下圖那些藍色的座位也是很有歷史的!
這些椅子可是在1934年就在這球場了!(天吶!78年的歷史)
這些椅子可是大聯盟唯一的木頭座位。
參觀Fenway的當天,天氣好到不行,才11點就熱到快要受不了,
還好解說員剛剛在Grandstand區讓我們坐在陰影下,才得以喘口氣。
接下來我們就要上到最有名的Green Monster!
你知道嗎?其實Green Monster原來根本不是綠色的唷,最原本是白色的!
但是棒球也是白的,牆更是白色,這樣怎麼有辦法接球/看球呢?
後來他們改漆了藍色,
但當時紅襪的老闆說:不管什麼色都好,就是快點把洋基的討厭藍趕出Fenway!
最後他們才決定漆成綠色。
但是如果你想要買同樣的綠色漆在家裡,
你可能要向紅襪購買這顏色。因為紅襪把這綠色註冊為紅襪專有!
Green Monster可是全球場視野最好的位置!
2008年時,USATODAY讀者和員工都選Green Monster上為球賽10大最佳位置!
他們在2003年才在Green Monster上又新增了些座位。
這裡的位置通常很快就賣光了,根本就是一票難求啊!
在逛完Green Monster之後,解說員代我們到另一區,
這裡你可以看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臉孔 – Mickey Mouse!
為什麼球場裡會有米奇啊?還穿著Red Sox的衣服?
其實是這樣的,2010年在LA的All Star Game,
LA為了所有的球隊做了米奇雕像,
而你可能會問,為什麼紅襪的米奇殘廢了?(哭哭)
結果在LA把米奇送給Boston之前,還放在LA展示,
當年NBA剛好是LA和Boston爭冠軍,結果想當然….Boston贏啦,
所以LA球迷們只好對米奇洩憤(可憐的米奇)
Fenway球場裡好多小驚喜和歷史根本就是說也說不完,
我們也不想戳破所有的驚喜,因為這樣特別的地方大家一定要自己去體驗!
等著你去發現球場神秘的摩斯密碼,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有那些手動的記分板,排隊等著要擔任這項任務隊伍已經排到了150年後了!
我們很喜歡大家對紅襪瞭若指掌的歷史、愛戴和向心力,
這是多倫多看不到更還要努力的!
最後我們要來分享「那個紅椅子的故事」,
你可以在右外野看到這萬野叢中一點紅的椅子!
位於42區 37排 第21號椅子,訴說了一位偉大的球員Ted Williams的故事。
6/9, 1946年,在世界二戰擔任美國空軍 – Ted Williams
擊出了Fenway史上最長的全壘打 – 502英呎!
事實上這還是Fenway史上最長的全壘打,
Ortiz曾經說了:我也想要打出跟Ted一樣的長的全壘打,
但是每年都覺得卻那個紅椅子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有趣的是,Ted Williams在上前打擊前,
看到坐在紅椅子的男士正在打瞌睡,
他轉頭向隊友說:看我吧!我要打中那個在右外野打瞌睡的人!
就這樣,Ted擊出了Fenway史上最長的全壘打,也打中了那位在打瞌睡的男士!
最後tour結束在一個位於一樓的博物館,
在這裡你可以一覽賽揚獎獎座,也有許多簽了名的球棒和棒球等等,
更可以清楚的了解Fenway Park和Red Sox的歷史。
我們在博物館最喜歡的就是:看到貨真價實的冠軍戒指!
下圖你可以看到其中一位非常享受在Fenway Park工作的員工Steve,
他展示著2007年的冠軍戒指!
Fenway Park的tour真的很棒!
非常值得一遊,讓你不只是在芬威看球,而是讓你了解芬威,
參觀完之後,我們真的能完全體驗為什麼是 'America's Most Beloved Ballp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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