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某天和同學一起提著垃圾袋,沿著圍牆走向校園最邊角的垃圾場。那同學應該不是在混的,然而不知怎地得罪班上一個女同學,女同學有在混的哥哥領著一幫高中生,截下了我們。幾個人圍住了他,幾個人圍住了我,這時女同學走來,對她哥哥說:「右邊這個不是。右邊這個是乖的。」高中生們於是讓出了我的路,我也就自己拖著垃圾袋繼續未完成的值日活。解決了垃圾袋,沿著原路回去,高中生們都走了,而同學竟在原地等我一起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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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不曉得同學在我倒垃圾的時候受了什麼威嚇。倒是忘不掉女同學的那句「他是乖的」。前陣子看《我英》,日本黑幫頭子對少主說:「我們黑道是不能對普通人出手的。」想想,原來這樣的事是發生在我身上過的。我是普通人。我所不屬於的地方,基於我並不知悉的道義,主動保護著我的無關。然而那卻是被保護著的我人生裡最江湖的時刻啊。再也不曾被誰人包圍過了我往後的際遇。這些,就是我聽 COLD DEW 的時候想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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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全然和歌有關,或許更是那些人。台北聽團仔的場子一眼看上去也不就是個武林嗎,奔三的我們確實不再以誰乖誰壞這種句子讓開誰的路了,只是偶爾我在 REVOLVER 小地方甚而連 LEGACY 排長長的隊,都覺得下一刻會有人圍住我,說:「你不是混的。」想辦法讓臉在一個地方待得夠久,久到這張臉在那個地方有意義,然而圈外感依舊時時刻刻截下我。我是真喜歡在 live house 換團的空檔聽熊和他認識的人聊天,一個又一個我還沒記住的樂手的名字,一段又一段我不明所以的八卦。有時熊會停下來為我解釋,有時不會,現在我比較喜歡他不的時候。因為如果他解釋的話,我就又是那個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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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團見證那晚,盧恩送我一張印有哲安的貼紙,說上頭是意識不能招待所那場演出的現場照片。我點點頭,怯怯伸手接下,說唉呀那場我不在。貼紙在口袋裡,四個紙角尖尖的,我的手指在口袋裡不斷碰著那些尖,聽盧恩和熊聊了好久,聽到四個角都鈍了。其實我仍深怕我的愛是乖的,我的愛是圈外的,我因書寫而被他們知道,像不會武功的王語嫣因為熟讀招式而被江湖知道。可王語嫣永遠不是武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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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沒在混的人愛上,他們是會開心的嗎,抑或其實就像我所擔憂,他們心底終歸是客氣、不忍說破的,一邊隱隱想著那喜愛可能帶著些許錯解,一邊怯怯地,伸手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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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不及和他們分享,一週半後我和胡靖看了另一場演出。完全不是聽團仔場子的那種演出。台上有主持人,歌與歌之間介紹曲目,歌手在台上帶著角色,歌也是名曲而非自己寫的。那又是另一個江湖了嗎?我坐在台下,忍不住想自己到底多久沒聽這種會在歌和歌之間介紹曲目的現場了,但隨即又想到,其實《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裡的樂團,反而比較像這樣啊:主持人、國外來的熱門音樂、主唱試圖再現某個外國歌星的聲音,而非自己。心中掃過一遍熊書裡寫到的歷史,好想知道為什麼後來樂團的現場文明演化為另一種典型,熱門音樂時期的那種現場的標本卻反而被保存於不在聽團圈內的、或許當代聽團仔終其一生不會經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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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運站裡和胡靖聊了整整一個半小時,試圖釐清自己再也不習慣破壞劇場幻覺的現場演出的原因。連 talking 也避免講得像排演過的時代裡,原來我在一個更巨大的光譜裡終歸還是偏向這一邊的,有點感動,又感動得有點卑鄙。對胡靖說:「那下次換我邀請妳看團。」結果四天後疫情擴散,三級警戒,我至今還再沒走進過捷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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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只能透過鏡頭,我感激團員們總是對我坦率。其實,我的受訪者總是和善,每每聽聞曾有誰被受訪者暴怒洗臉都深感自己十足幸運,但或許那也正因為我總還不是那個有在混的?我感動哲安向我提到新墨鏡的時候體貼備註,那是先前一個如何如何的樂團 —— 其實因為愛人和超級尬團鼓手亮瑩組過團的緣故,我竟在二十出頭就聽新墨鏡了。偶爾,極其偶爾,會有這種發現自己竟在某條小徑上比江湖料想的更江湖的時刻,而那就足以讓遙遠未來的我在想起時歡欣整夜,如我想起自己曾被一幫混混讓路,因為不屬於而坐擁一整個垃圾場背景的魔幻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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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準備要錄 EP 了。三首歌,不過有半小時。我很期待。像王語嫣那樣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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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4 月 18 日,第四屆「意識不能招待所」,這系列由野花惹吵主辦,主打後搖、瞪鞋、迷幻等另類曲風的中型音樂節,在台北延聲音樂工作室繼續第二天的節目。在開場一首四分鐘無人聲的〈舊時〉、以 A 段繁複變速勾人心魄的〈山地情歌〉之後,COLD DEW 的貝斯手蔡瑀晟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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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大家好,我們是 COLD DEW。」他說,「他是主唱林哲安,然後我是貝斯手蔡瑀晟,然後他是吉他手吳征峻,然後他是鼓手吳征鴻。」然後、然後,不知是刻意還是真有種討喜的木訥,然而台下顯然捧場 ——「講得好!」有聽眾大喊。林哲安隨口接了句:「啊不然你順便講一下大家的職業?」蔡瑀晟竟真的介紹了起來:我還是學生、征峻是吉他老師、哲安是教科書編輯、征鴻最近考上研究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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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眾迴響越來越熱烈,彷彿真的對他們的職業興味盎然。事實或許是底下的人都知道這場接下來沒有 talking 了 —— 成團以來,COLD DEW 不會講話這件事出了名,甚至當傷心欲絕吉他手官靖剛聽見他們演出,讚許之餘給他們的建議是「你們的歌不錯,但建議歌與歌之間加一些底噪做串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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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心想也好,反正不擅長說話,索性採納建議,一場 set 八首歌,往往聽起來像兩首或一首長長的歌。曲與曲之間,偶爾是吉他手捕捉效果器的殘響,偶爾是延續上一首歌的澎湃音牆;有時也用極戲劇化的演奏音量或樂句做出劇烈對比,十足撩撥情緒。而如〈山地情歌〉那樣花俏的多段變速,則讓現場聽眾驚喜於樂手以絕佳默契所擦出的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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噪音、串接、戲劇性極強的編曲,往後成為 COLD DEW 定番。「串接這件事情已經做到有點走火入魔,那時練團三分之二時間在練這個。」採訪時,林哲安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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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幾乎所有樂團的聽眾,COLD DEW 的歌迷當然也有儀式,比方〈六神無主〉這首歌必然是一整場 set 的最後一曲,比方〈海邊〉器樂時的衝撞;更深入一點的聽眾,可能會曉得四個團員聽表演時其實反而都是不衝撞的那種人。但假如只光聽音樂,人們不會知道被視為 COLD DEW 樂團特徵幾個要素,究其緣由其實都和串接歌曲這回事一樣隨性。「像細碎的吉他 delay 聲響這件事,其實我記得是因為早期做〈海邊〉現場,開頭有一大 part 是林哲安自彈自唱,我就覺得我不要在台上沒事幹,那就加一些。」吳征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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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吳征鴻的鼓也是這樣來的:「啊變速這件事,其實是哲安做歌的時候又在和我們講畫面了,說現在要進入一個地方這樣子。啊我就想說,進入一個地方的感覺,應該就是變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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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老用一句畫面帶過所有做歌想法的林哲安,為何他的歌詞從早年個人時期創作的社畜生活牢騷,轉變為「阿~阿~阿~變成一朵雲」的朦朧詩派,他長長地嗯了一聲,說:「可能,是因為這幾年開始爬山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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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玄,更玄的是這個樂團留下的軌跡:沒有一夕爆紅,沒有可供討論的明確議題性,原只一口飯一口茶地上著演出的 COLD DEW,光靠著樂迷之間口耳相傳、招引各大舞台注目。2020 年,他們跑了 26 場表演,意思是平均每兩週就能在島嶼某處看見四人,演奏著他們酒精濃度 9.9% 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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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各自狂放的改裝車,專訪樂團 COLD DEW:「做這種曲風,有人聽就不錯了」
https://bit.ly/3emH3V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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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攝影、照片提供_ 盧恩瀚⠀IG@luenfilm
視覺統籌_ 潘怡帆 Crystal Pan Photography
責任編輯_ 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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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桌上的手機震動並發出聲響。
少女抬起埋在枕頭中的臉,細碎的頭髮粘在哭濕的雙頰。
「有好好吃飯嗎?」
手機螢幕上的文字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又大又亮又刺眼,簡直要刺中她的心口。於是她哭得更兇了。
「沒有」她火速的回覆。
大約十秒過後,「要記得吃啊」對方也很快的回覆了。
所以呢?然後呢?就這樣?
那你還不如不要傳這封LINE。
少女用力地把手機扔進棉被裡,躺回枕頭上被枕出的洞中,用嬰兒般地嚎啕大哭開啟她的一天。她還記的很清楚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近來總是跟她爭吵不斷的男友,喔,不!是前男友,說因為他們的個性太不適合了,還是退回朋友關係吧。她甚至一字不漏地記得他們昨天是怎麼約法三章的:
「我們還是可以關心對方,但是不能講電話,因為聽到聲音太容易動搖了,傳LINE就好,如果有了新對象,也記得要告訴對方。」
然後她的前男友還哭了。
他到底有什麼好哭的,不就是他提出的分手嗎?不就是他覺得個性上的不合適是無法解決的根本問題嗎?
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許久,少女再醒來的時候才發現竟然已經下午四點了。她聽見肚子咕嚕了一聲,似乎有一點餓了,可是她還是不想吃東西,不知道這是一種懲罰還是一種儀式,失戀的人本來就應該要不吃不喝的。在床上又躺了不知道多久了,叮咚聲又響了。
少女火速從棉被裡翻找出手機,點開。
「現在吃東西了嗎?」前男友傳來訊息。
「沒有」簡直像在報復似地,她立刻回覆。
「妳是不是又哭哭了?」正在線的前男友立刻回傳。
「對」
「妳哭會頭痛,這樣不好,趕快吃東西喔,我要練球了,先掰」
很好....反正,你也不會打來。
正如你說的,我們不可以講電話。
少女一陣惱怒,立刻發了長篇訊息:
「你問那麼多,有什麼意義,反正你也不會關心。我吃沒吃,頭痛死那又怎樣,你又不會打來,那你問個屁,不如再也不要聯絡了,既然都沒有要在一起了,你練不練球幹嘛跟我說...................」
一封長長地抱怨訊息發出,精神也來了,少女終於走出宿舍門口。室友這幾天去畢業旅行,只剩她一個人,再耗弱下去,真的沒人會來救她。
原來肚子真的不會因為心情很不好就沒有感覺。一天下來,終究還是會餓的。
胡亂吃完一個便利商店的加熱麵包後,喝起了奶茶,喝著喝著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又流了下來,少女翻開手機,晚上六點五十分,前男友仍未回訊。
他是不是又覺得我煩了?
他最不喜歡我在他練球時煩他。
他可能去吃飯了吧?
他....
不對!關我什麼事。
少女忽然想起來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
手機訊息聲在晚上十一點多響起。
「妳看妳又來了,我從來沒有說不關心妳,練球沒回訊就是不關心妳嗎?去吃飯沒回訊就是不關心妳嗎?所以就說我們不適合」
映入眼簾的文字像是一條條的繩索,緊緊勒著少女的脖子般,令她啜泣著無法呼吸。
對啊,他們總是在重複這樣的對話,這樣的抱怨。
她不喜歡他總是半夜出去吃宵夜後就不接電話,她不喜歡他練球的時間比陪她的時間多,明明她可以為他放棄了加入吉他社,只為彼此有多點時間相處,為什麼他就不能為自己犧牲一點?
每次發完脾氣,她總是後悔,她也希望當個乖順的女友,像那些前男友哥們的女友那樣,但是她就是做不到,直到現在,她後悔了,那還有用嗎?
有用的,他說,他還關心自己。
於是,少女拿起了手機,播出那個她熟悉的號碼。
但是前男友並沒有接。
沒想到這種事一旦開始,竟停不下來,等少女回過神來,她已經製造了11個未接來電。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樣爛故事般的劇情,這次,甚至她連對方的女朋友都不是了。少女掩住臉龐,陷入了巨大的抽泣聲中。這一夜她難以入眠,每次彷彿快要睡著時,就會慣性地驚醒,就要查看一次握在手裡的手機,當然,每一次都沒有收到前男友的回電或者是回訊。
「我不是說過不要打電話嗎?妳還好吧?」
第二天的下午一點,前男友傳來訊息。
「我不好」已經過了遊魂似的一夜和一早上,少女簡直是投降般的求救。
「我也不好啊,但是妳要加油,要乖乖的」
一看到這樣溫柔的字句,少女感覺到所有的愛情就像大法師的魔蟲全部奔回木乃伊的身體那樣全部都回來了。她立刻問到:
「我可以打給你嗎?」
這一次,前男友約莫過了快半小時才回傳:
「我不是說了不要打電話嗎?我要出門了,先不說了」
少女的淚水湧出,但是她明明沒有哭,她覺得她好像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沒想到,淚水卻還是有這麼多,不用透過哭,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流下臉龐,滴落下巴。
就這樣,這是他們分手第二天的聯繫。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快兩個月,少女每天總是期待來自前男友的訊息。
有時候他會傳來「早安,要記得吃早餐」,然後一天杳無音訊。
有時候是中午,下午各傳一封。
更有些日子,他們會密切傳訊一個晚上。那時候少女甚至都忘記他們已經分手了。
但也有那幾天,一整天都沒有消息,甚至少女主動問了,也沒有回應。
這期間旅行回來的室友見狀,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不能講電話。可以傳簡訊??每天傳?這是怎樣?」
「也沒有每天,這幾天他很少傳,偶爾。」少女漫不經心地回應,在跟第三方討論這件事時,她感覺有那麼一絲彆扭。
「So?」室友瞪大眼睛,擺出一個「你在開玩笑嗎?」的滑稽表情後,轉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少女陷入一陣沈思。
是啊,so?然後呢?他們不再見面。這樣下去到底可以一起去哪裡呢?
「對了,明天晚上有幾個朋友找我去吃飯,他們是玩樂器的,妳之前不是想學吉他嗎?不然要不要一起去?」室友忽然又轉過頭來若無其事地說著。
少女看著日曆,想著明天前男友不用練球,他可能會有時間跟自己『訊息』聊天,
「喔,明天,不用了我有事。」
「有事,妳有什麼事?」室友果然沒有放過她,還在直勾勾地問。
少女沒有回答。
然而隔天的晚上,前男友依舊音訊全無。
「在練球嗎?」少女試著傳訊問問,當然她整晚只得到了一個亮也沒亮的手機螢幕和一個再度哭泣的夜晚。
過了幾天,前男友又煞有其事地在晚間傳來訊息:
「有乖乖吃飯嗎?」
彷彿這幾天的失去音訊不曾存在過一般。
這時躺在床舖裡的少女正歷經生理期,這一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痛的厲害,室友剛好不在,眼見自己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生理期肚子好痛,你可以陪我去買點熱的嗎?」
她鼓起勇氣,生理上的虛弱讓她的精神也在脆化的邊緣。
沒過多久,手機傳來訊息:
「我不是說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嗎?」
第一次少女覺得這個手機竟然是有溫度的,只是這個溫度又冰又硬,她歷經生理期的神經一碰到它都覺得快要暈厥。
少女沒有回傳訊息,她只覺震驚。
震驚自己怎麼會如此後知後覺,到今天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當然前男友也沒有再傳訊過來。
你不是說還可以是朋友,你不是說還可以關心?
就算是普通朋友,聽見對方說不舒服也不至於如此冷血。
原來所謂的朋友,是他無聊沒有別的朋友的時候可以是朋友。
原來所謂的關心,是他想關心的時候再來關心。
在身體極致敏銳,心靈連帶脆弱的這時候,少女的眼淚突然流光了似的停住。她面部扭曲,只是因為肚子痛,內心卻無比清澈。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釋放,就像第一次泡溫泉時才知道什麼叫放鬆的那種釋放。身體雖然疼痛,內心所有的煩惱卻都一溜煙蒸發掉了,她沉沉地睡去,一夜無夢。
隔日,在室友的陪同下,少女去醫院做了檢查,幾天後檢查結果顯示,是子宮肌瘤,不過還沒有到需要處理的程度,只需要好好調養,定期回診。
「天啊,你不要再惡搞了,好好照顧自己好嗎」室友皺著眉。
「好拉~我知道」少女半撒嬌地說著,她都忘了,原來跟朋友也可以撒嬌的。
「還有,從今天起妳不要想給我喝冰的」室友板起臉來。
少女卻呵呵笑個不停,她忽然覺得關心這兩個字,原來從來不是美好漂亮溫柔的字眼,而是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會出現的那種自然語言。她和室友兩個人在賣場挑了好幾種又濃又厚的高湯包才回家。
叮咚,手機傳來簡訊聲。
「這幾天還好嗎,肚肚好點嗎?」
少女突然覺得自己的白眼可以翻到後腦勺了,這都幾天了,要等到現在還在痛還有命嗎?她真覺得完全不想回應。要回就等下再回。順勢她把手機塞進了口袋。
直到隔天,她整理手機,才忽然想起這件事,她忽然很驚訝。
我竟然可以把這個人的事忘了沒想起來!?
原來....也不是很難嘛?少女苦笑了一陣,反覆看著手機螢幕上的字,終究,她把LINE頁面關掉了。
然而就在幾天之後,世界彷彿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新聞裡播放著所謂「新冠病毒大爆發」的字樣,大家都在惶恐,學校忽然間好像也不能去了。人們的生活習慣被迫改變,平常一直視為理所當然的事都不能做了,確實感到無比恐懼和空虛。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了幾下,最近少女把鈴聲改成了震動,以免自己注意手機。前男友依舊不時會傳訊息,偶爾她心情還會被牽動,會回應一兩句,但她發覺,只要還跟他連繫的那天,自己就會心神不寧,因此乾脆把手機調成震動,當下能沒發現就沒發現吧。不過,此刻,室內安靜地怕人,疫情,似乎讓一切都沈寂了。
「妳還好嗎?會不會很怕,要戴好口罩喔,有事要跟我說。」
跟你說幹嘛?難道你還會來救我嗎?少女冷笑一聲,她想起從前,她最喜歡前男友這種溫柔的口吻,但是現在卻恨透了這種毫無意義隨心所欲的假溫柔。她記得前幾天她還聽到其他朋友告訴她,有看到他的前男友和別的女生走得很近。她想起他們的約法三章,想起這兩三個月發生的事,想起最近毫無進展的人生,想起現在,世界忽然也被暫停了,但是,她覺得已經浪費了好多時間,她已經不想再停了。
於是,她按下回應鍵,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心打著:
「從今以後,希望你不要再傳任何訊息給我,你已經沒必要再對我好和關心我了,再見」
檢查了一遍之後,她按下傳送,之後她找到封鎖加刪除選項,毫不猶豫地勾選,就像市場黑貓要逃離陌生人那樣頭也不回地按下確認。
幾個月前,她絕不相信會有這一刻,她會做這件事。
然後她從地上的黑色箱子裡拿出跟室友朋友借的老舊木吉他,仔細地將有一點點生鏽的琴弦擦了又擦,把電腦裡早已下載好的初階和弦譜點開。她邁力地按著,直到額頭都冒出了汗。也許。人生就像是彈吉他一樣,怕痛的話,是無法往前的。
也許,世界不知不覺改變了,然而少女從「前男友」那學到最好的事,就是知道該怎麼好好照顧自己,和用自己的力量,來面對一切的未知。世界必須暫停的這一陣子,她大概不會害怕,也不會空虛,她正有好多計畫,要開始執行呢。
-來自「離開後別對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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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抵達光是坐進四個人就會讓彼此稍嫌親密的小房間,荒井十一盯著房裡的古玩:黑膠唱機、錄音帶、老檯燈。他說他滿喜歡復古的東西,但看到了往往也不買,只是看。「因為我不知道要放哪裡。有時候會住台北,有時候在北京,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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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因著疫情,他基本上不會在一個城市停超過一個星期。香港有他父母的房子,台灣有妻子的家,荒井十一自己近年主要待在北京,三地輪流跑。他愛看球賽,尤其喜歡足球,支持曼聯隊,世足賽時支持英格蘭隊。身邊朋友會問他:你明明是個日本人,怎麼支持英格蘭隊呢?另一些朋友則問:你明明是個香港人,怎麼支持英格蘭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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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製作人以後,荒井十一交疊的來歷成為他的資本。樂手從中港台三地來,有時是新加坡,有時更遠,對他而言不成問題:「我是最不怕文化多的,因為我自己本身比誰都多。我可以溝通英文、中文、廣東話⋯⋯,所有人聚在一起,反正我來解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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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 年,香港成立音樂事務統籌處,是如今音樂事務處的前身。每年,音樂事務處開辦近八百個中西樂器訓練班,為 6 到 23 歲的青少年提供三十多種器樂課程。其中一間這樣的訓練班,正好就在荒井十一童年時的住家樓下。他 7 歲時,家人說不如去試試看,從此他練古典打擊。17 歲那年,中國國家交響樂團的指揮來香港巡迴,看見他的表演,問他要不要到北京。荒井十一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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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到了北京,邀請他的那位指揮和樂團衝突,翻臉走人。少了引薦者,樂團留住荒井十一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拖了一段時間,他只好求助在中央音樂學院就讀的香港同學,借住宿舍。就這樣,他在異鄉舍房裡遇見主修鋼琴演奏的妻子,爾後又多了一位台灣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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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父親張俊傑是音樂廠牌「飛魚雲豹音樂工團」的主理人,是台灣第一個從事原住民古調採集、文字整理及演唱的團體。算一算,認識妻子二十多年,荒井十一跑過台灣原住民抗爭運動、製作過原住民母語音樂專輯,他的第二座金曲獎最佳製作人,也是以有著原住民身份認同的歌手阿爆的專輯《vavayan.女人》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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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頒獎台上,他笑著說自己的中文沒問題,像是早料到台下會訝異。來自日本的父親、來自香港的母親、來自台灣的妻子,所到之處,荒井十一都習慣被當成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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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去哪裡,我感覺都不是當地的人。但我也不會覺得不舒服。之前做莫文蔚的專輯,我們聊到『我的家就是我的行李箱』這個概念:不管去哪裡,只要我的行李箱在那,我所有最重要的東西,都會在那個行李箱。那裡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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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眼神又環繞了房間一圈,「也因為這樣,我沒辦法買東西。」一臉讚嘆,既是讚賞,也是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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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精準為基礎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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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拿了金曲獎、受訪,荒井十一還是不太確定自己的音樂生涯為什麼從打擊樂開始。「去學音樂的時候我才 7 歲,老師問你想學什麼,你哪知道想學什麼?老師就看一下你手掌長怎麼樣、嘴巴也大概看了一下,然後說喔,那你學打擊樂吧。」看施主骨骼精奇,乃萬中無一的練鼓奇才⋯⋯那位老師一句話,荒井十一走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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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親一如「香港的父母親」,不只送他學音樂。小時候的荒井什麼都碰,連功夫也學過,那時練什麼拳法現在已經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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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什麼都喜歡,但學樂器之後會進樂團和大家一起練,有一個群體。你會覺得大家一起的感覺很好,音樂就繼續學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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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的描述中,可知他兒時家境不差。少年時代,他個人房間裡有台 Hi-Fi CD Player,那時香港還有許多小型唱片行,他就讀的學校附近就開了幾家,荒井十一三不五時去逛,「看到封面喜歡的都會買」。交響樂團裡打鼓的他,第一張專輯是劉德華,喜歡聽李克勤,也聽當年流行的鄺美雲、周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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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有個菲律賓來的傭人,我透過他認識了非常多英文歌。」他說,「有時候白天,他就在家裡放 Oasis,我就想說,欸這個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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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裡不會每首都是自己的愛歌,荒井十一也像那個年代的其他人,自己買卡帶,節錄不同CD 曲目弄成自己的 mixtape。這是他當時最著迷的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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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京,荒井十一和同學組自己的樂團,就翻唱 Oasis、Luna Sea。樂團玩著玩著,團員會問他要不要尬別團。今天和 ABC 練、隔天和 4567 練,全盛時期,荒井十一曾經同時參與三十幾個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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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世界音樂的團,然後有一個重金屬的團,還有一個民俗樂的⋯⋯就是有馬頭琴的那種⋯⋯然後到爵士的、玩 Fusion 的。那個時候大家都在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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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血緣與國籍給他的生命經驗,從古典到當代也沒讓荒井十一感到疏離,只覺得好玩。他說,古典樂得照譜來,該演奏的時候才能演奏,演奏的時間可能也不長,這是古典的趣味所在:如何精準地給出那一下;到了樂團,沒了制式的樂譜,有趣之處變成如何將創意放進作品中,創造自己的手法。這時,古典樂裡練就的基本技術,成了恣意自由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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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地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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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荒井十一製作《百年排灣 風華再現》專輯,拿下第 11 屆華語音樂傳媒大獎最佳製作人與最佳錄音,樂手之上坐穩了製作人身份。2014 年開始,他接下陳楚生「一見如故」巡迴演唱會音樂總監、再到隔年的林一峰演唱會、莫文蔚演唱會。2013 年,他創立「十一音樂」,又兼起音樂廠牌主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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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對象越多,面對聽眾越廣,讓他花費更多時間思考的反而不是音樂,而是人。「我不會去考慮台灣藝人的音樂應該聽起來如何、北京歌手的音樂應該聽起來如何;這麼多年,我比較常遇到的問題是,噢原來台灣不太了解北京是怎麼收費的⋯⋯很多不一樣的系統和習慣。但我自己全部都沒有,因為我哪裡都不是。製作時,我只能夠創造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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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自己的習慣」,其實是溝通。他說,過去到中國製作單曲,對方習慣只標明作詞、作曲人,歌詞本一打開,沒有其他製作名單。合作最初,荒井十一便要求將製作團隊寫上,「也許因為你要求,結果就有了共識,所以要很習慣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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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練團室是沒有練團費用的,不會按小時給多少錢,所以一場演唱會前練一個月,每天一首歌練八小時,練到好;但在台灣和香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光練團室費用就超出預算。台灣和香港的樂手會依照這場演唱會的規模,假設收了三十個小時的練團費用,那這三十個小時一定會幫你做完所有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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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距如此,有沒有摩擦?「肯定有啊,因為你破壞別人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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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自己人的默契」,只好藉由表達來釐清。音樂製作上,荒井十一也以這樣的態度面對。「我會去了解找我合作的歌手應該要被放大的特質是什麼、沒嘗試過的是什麼。我已經很習慣每次做專輯之前需要一到兩個月的認識、無數次的見面,和歌手聊天,把他喜歡的東西溝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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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還不夠。「每個人一定有自己喜歡聽的方向嘛,但有時候你喜歡聽某某某,某某某在你身上卻是不成立的,這和你的能力、才華、天份都有關係。我身為製作人其中一件工作,就是要去衡量你喜歡的跟你能做的要怎麼結合,做出一個你自己喜歡,但又適合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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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惟有耐心。有時就算一兩個月,也沒有聊出真正的想法。製作歌手許鈞的專輯時,一開始兩人興趣相投,發現彼此喜歡的音樂相近,決定往一個方向前進。但在製作過程中,荒井十一發現許鈞在音樂中加入更多個人想法,而荒井十一則希望朝最初他們決定的方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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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直接按照我的模式去做,這個問題到專輯完成後問題一定會很大,因為歌手心中會認為這個過程是不對的。習慣上,我就是一定要把這些結都打開。如果這些結不打開的話,最後呈現出來的作品一定會有誤差、不可能是一張很好的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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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完全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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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年的製作生涯,累積二十多張專輯製作經驗,除了《vavayan.女人》,荒井十一也藉莫文蔚的《不見不散》拿下金曲最佳製作人。他製作的歌曲中,常採用非爵士鼓組的節奏樂器,這與他曾參與世界音樂樂團的經歷聯繫在一起。在荒井十一眼中,器樂的編排並不是唯一解:並不存在對某一首歌「絕對適合」的編曲,合適的編曲是依照某個場合希望呈現的氛圍而隨時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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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荒井十一在《歌手》節目中負責袁婭維的表演。賽程中,袁被淘汰,團隊需要搶進突圍戰才能繼續比賽。「突圍戰的曲目,團隊想要表達被淘汰確實很悲傷、因為在你的遊戲規則中我輸了;但縱使悲傷,我們也知道不管這個遊戲規則是什麼、我們認為我們在做的事是對的,我們沒有要做出討好你們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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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袁婭維選唱了〈盛夏光年〉。原曲的搖滾元素,在開頭幾乎抹消,荒井十一在歌曲 intro 先以撩撥的吉他與複沓的鋼琴帶進低迷氛圍,進入主歌時再以融合現代音色與非洲風情的 Afrobeat 為基底,發展了完全相異於原曲、極具異國味道的詮釋,「先決定要表達的點是什麼,然後再去選擇用什麼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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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製作,也一樣要回到歌手自身的特質。製作阿爆的專輯時,荒井十一感受到她身為主持人的幽默,加上阿爆對母語的使命感以及過往「阿爆 & Brandy」組合所做的 R&B 曲風,組合起來才完成了《vavayan.女人》傾向 up-tempo 的風格。「如果不是阿爆,那張專輯就不會長那樣。『原住民的音樂是什麼』不是我會先考量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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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製作母語歌曲時,除了將某個相對少數的語言放進主流曲風或旋律中之外,更進一步還能做什麼?這是製作人會面臨的提問。純粹語言的移植很容易落入一種文化的去背,但過於強調該語言所相應的文化音樂元素,似乎又顯得將那些元素標籤化。身為經手過台灣原住民音樂的製作人,這是荒井十一提出的答案:「當歌手本人和音樂的關係合理了,我們再來考慮所謂母語音樂要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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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掉群集的印象,回到個體。這或許也是荒井十一自身的經歷使然。某年他以樂手身份參與齊秦演唱會,遇上中國反日潮,演唱會上介紹樂手時唸到他的名字「荒井壯一郎」,台下觀眾一陣冷清。演出之後,齊秦對荒井十一說:我下次還是不要唸你的全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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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百年排灣 風華再現》那一年,他上陶晶瑩一檔節目受訪。採訪過程中,陶晶瑩對他說:對嘛你日本人,難怪你做事情那麼仔細。荒井十一回答:有嗎?我不知道有沒有。「我那個時候感受到,大家會認為我做事情的風格一定和我的出身有關,但是,因為香港就不是一個被認為很仔細的地方⋯⋯香港的特點是所有事情都要很快,砰砰砰砰砰砰弄好⋯⋯那你說我有這樣嗎?我也有。可是,我是不是完全是那樣?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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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這樣說,他也羨慕能夠有一種認同。朋友們問他為何支持英格蘭隊的那個問題,他不確定怎麼回答,「我看日本隊我也很喜歡,我看中國隊我也很喜歡。我比較不知道我應該怎麼表現。我很羨慕別人會知道『喔我一定要支持那個隊伍』,因為我支持誰,都⋯⋯都不是很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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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大笑,「幸運的是,在台灣,擁有一些日本的背景,大家對你的印象還是偏好的。我覺得我有受惠於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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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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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參與音樂節目的製作,籌備時間短,強度也高,荒井十一時常遇到臨時更改編曲的要求。採訪中,他打開手機相簿,給我們看一張笑話截圖:某新聞文中引用「黑夜總會過去,光明才是永恆」,線上發佈卻總被退回,編輯很憤怒,問窗口「哪個詞犯規了?黑夜還是光明,還是永恆?」窗口回:犯規的是「夜總會」。「最近遇到的事,大概就和這個笑話差不多。」荒井十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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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和他最初跨足製作的動機相違背了。「當樂手,相對是沒有任何負擔地在表演。但我想要控制那個 flow。以前演奏別人的演唱會,我會有很多我的意見,但我的角色不允許我去主控這件事,所以我想辦法讓自己主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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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有許多優秀音樂人,不乏台灣之外的歌手,華語樂界人人都希望能藉由金曲獎被關注。荒井十一聽過不少案例,非台灣音樂人報名金曲時被台灣的公司耽誤很多時間、甚至收取不合理的費用。藉著岳父飛魚雲豹團隊基礎,荒井十一開始為音樂人朋友做發行,結果從第一年開始,幾乎每一年荒井團隊經手的發行都入圍金曲獎。荒井開始擔任製作、設立廠牌的契機,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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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擊樂手擔任製作人,過往難以想像。工作時,荒井十一會遇到的困難,是當和聲樂器的表現需要改變,他沒有辦法立刻解決。為此,他在團隊中會放入負責旋律樂器的成員來應對。但除此之外,擔任製作的打擊樂手和其他樂手並無太大差異。他甚至覺得,因為自己是個打擊樂手,對旋律風格沒有固定傾向,莫文蔚、阿爆、蘇運瑩,一張張專輯在他手中生成不同曲風,又是另一種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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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金曲三十,Apple Music 團隊邀請荒井十一開出製作人的必聽歌單。除了自己製作的〈不散,不見〉,歌單中常石磊製作的林憶蓮〈無言歌〉、〈枯榮〉,陳粒的〈芳草地〉,A-LIN的〈未單身〉⋯⋯,中慢版、磅礡、隱微的救贖感,放掉氣力的歌唱表現。有趣的是,雖然他歌單中的歌曲有特定傾向,打擊樂的比例卻一概沒有想像中大、節奏樂器亦少炫技,常常只輕輕在背景中運行。雖是打擊樂手,打擊樂卻鮮少是他青睞的音樂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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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為什麼,他說這很有意思。「我到北京之後,參加這麼多不一樣音樂類型的樂團、在每個樂團中摸索打擊樂手可以做的事,過程中,我越來越體會一個重點就是,打擊樂在它該有的時候出現很好聽,但當它在不該有的時候出現,就會非常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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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你會希望自己盡可能出現在每一首歌裡、盡量加這個、加那個,讓自己很忙,讓自己有更多的參與。但當你越深入了解某一種音樂形式之後,你會懂得把握什麼時候沒有、比你把握什麼時候去添加來得更難。身為一個樂手,常常會想『欸,我在舞台上,怎麼可以沒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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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究在台上明白,安靜也是一種精準。「其實,懂得什麼時候忍住,比懂得什麼時候出現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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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阿爆、莫文蔚專輯後現身,專訪荒井十一:
歌手本人比音樂類型更重要
https://bit.ly/2B8JM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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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攝影_ 王晨熙 hellohenryboy
社群協力_ 曾勻之
責任編輯_ 李姿穎 Abb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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