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華入美
一個老笑話是這麼講的,賣藥的說,「如果吃這個藥,病七天就會好,不吃的話,得要一個禮拜才會痊癒。」不管是什麼良方妙藥,如果沒有對照實驗,結果都令人懷疑。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許多人歸功李國鼎、孫運璿等人,認為他們有遠見,治理有方才讓台灣變成亞洲四小龍。但李國鼎的功勞,很有可能被誇大了,因為很可能台灣在那個年代,經濟本來就註定會發達。
水準不差的國民教育,戰後嬰兒潮帶來的充沛勞動力,搭上美國為主的國際市場需求,這也許才是過往台灣經濟成功的要素,而這些要素,也只能讓國家富強到一定程度,沒有再一波革命性的生產力提昇,台灣就會永遠卡在這個程度,而追不上先進國家。更令人擔憂的是,台灣以前的成功要素,並不稀奇,中國會、越南也會。一邊落後先進國家,一邊被後進國家追趕,台灣的處境十分艱難。
過去國際經濟專家常說的亞洲經濟發展是個雁行理論,日本如領頭大雁,東亞國家一個個用相同的模式發展,一起飛翔。但這個理論,乎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實,日本的經濟不是戰後才起飛的,日本的工業化早了東亞其它國家足足一世紀,是明治維新就開始了。事實上,西歐也不是因為馬歇爾計劃才發達,德國的工業化緊追英國工業革命,是老牌的工業強國。戰後的重建,只是追回原來因為戰爭失去的生產力而已。
這樣百年的工業基礎,才是日本現在經歷了失落的二十年,還是一個富裕國家的原因。台灣或是中國,改革開放才三十年,就想要達成人家的百年基業,不只是緣木求魚,更可能揠苗助長,經濟反而倒退走。
中國現在正是走台灣之前的路,只是規模比較大而已。他們也有李國鼎傳說,只是換成共產黨統治菁英傳說而已。但這些歌功頌德技術官僚多了不起的故事,都經不起時間考驗。如果李國鼎、朱鎔基們這麼行,怎麼他們的徒子徒孫都這麼無能,這麼腐敗。台灣、中國的經濟起飛,都只是採了低垂易得的果實而已,技術官僚在取得這些初步成果後,馬上就現回原形。
中國專家斐閔欣教授,最近在「日經亞洲評論」裡分析,共產黨的黨國體制,對技術官僚菁英有反淘汰的效果。官大權力大、學問多,所以在體制裡的官,追求的就是更高的位子,不是成就更大的事,有能力的真正菁英,才不要在體制裡讓領導霸凌,留下來的,反而是更會鑽,更會拍馬的奴才。這點,身為經濟起飛的先行者,台灣早有體驗。
斐閔欣說,天安門事件後,共產黨對官員的升遷,還加了年資和多種職位歷鍊的條件,名為對黨忠誠的考驗,但實際反而造成官員更求穩,求圓,求保守,求不出錯的現象。當然這些都是所有官僚組織都會出現的問題,也沒什麼特別。特別的是,共產黨不但在追求所謂的「中國模式」,還在推銷這可笑的中國模式,一方面真以為自己了不起,一方面還嘲笑美國的短視近利。
中國現在拿著白花花的銀子,大舉在美國收購資產、企業,許多人又把中國的舉動,比為日本八零年代的橫掃美國。但兩者有一樣,也有不一樣。一樣的是資產泡沫的問題,日本是金融、地產泡沫溢流到美國,中國是政府注資溢流到美國,同樣是追求有名的地產、物業,同樣也會一敗塗地。不一樣的是,日本製造業進軍美國,雖有貿易制裁壓力,但也有接近市場的推力,而更不一樣的是,日本製造業真正是世界第一,百年工業基礎上所發展出來的系統,像是不斷改善Kaisen,像是Just in time,都隨著日本製造業征服美國。可以說,現在美國還成功的製造業,沒有一個不受日本工業的影響。
中國也製造業進軍美國,但中國靠的是低勞動成本弄出來的競爭力,拿到美國,對美國人來說是走回頭路,根本行不通。靠中央集權的管理,到美國也處處難行。本來外國人到南方設廠是要躲避中西部、東北部的工會勢力,結果中國的新鄉金鄉精密管件,到阿拉巴馬設廠Golden Dragon Copper,管理階層無法入境隨俗,最後居然搞到工人投票成立工會,連州長都擋不了。這就是「中國模式」了。
回到如何達成真正富裕國家的境界。
我們可以像日本明治維新一樣,認真虛心移植改造西方制度,而讓時間來解決剩下的問題。但台灣現在沒有時間,我們要一個即刻有效的改革。
四小龍裡,我們得承認,現在已經追不上南韓、新加坡了。南韓的成功,很大的原因就是在完全拷貝日本模式,日韓的社會體系、文化價值相近,日本殖民的經驗更把日本系統移植接軌得天衣無縫,加上南韓人時時刻刻拿日本當標桿競爭,變成個小日本,也是理所當然。而和日本得一樣的財團經濟僵化病,也無可厚非。總而言之,南韓不可能是我們的模式。
反觀新加坡。新加坡是李光耀憑一己之力「脫亞入歐」而成功的,不但制度直接拿英國的來用,連語言都一樣,配合美國、歐洲市場的需求,交通樞鈕的地位,有效的政府治理,而成功地加入世界贏者圈的行列。台灣想和人家一樣掛名亞洲四小龍,我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不覺得台灣該學新加坡,反正也學不來,但要脫離這個中等收入陷阱(middle income trap),有些新加坡的招術到是可以一用。
台灣要先花錢做基礎建設,這是短期脫離景氣低迷的方法,也是為未來生產力提昇打底,交通等基建不做好,永遠都是二流國家。但這只是短期的藥方,不能長期吃,看中國就知道。中國也在轉型,想拿巨大的市場,以消費帶動經濟成長,在行動app和網路電商上,的確有所成就,但這和共產黨想掌握政治權力的目標,終究會起衝突,此路註定不通。
回到台灣的方向上。台灣沒有中國那麼大的市場,所以台灣必需和一個大的市場連結。國民黨想的是和中國連結,但要連也是連進步、穩定的國家,怎麼會想要和一個自己未來都不知道會怎麼走的國家做伙?要連,當然是連美國。但怎麼連?
新加坡是整個國家民族都脫亞入歐,我們不用。我們台灣已經和美國有不小的連結,經濟上一向靠美國市場,就算出口中國,最後目標也都是美國居多,所以台灣商人懂美國。台灣也有很多留學、移民美國的人口,這更是文化價值、思考模式的現成連結。台灣人也多半不仇美(BTW,美牛是假議題),也不用像中國人一樣說一套,做一套。
我們不但要和美國連結,更要想如何在巨大美國經濟裡體提供價值。所以不但TPP要簽,還要比TPP更激進,內部的法令規章,要以讓台灣可以在美國市場立足為考慮。比如說生物科技,政府的方向應在於如何讓廠商更快速得到FDA批准,而不是拿一些什麼「國人健康」的大帽子來綁手綁腳。說實話,美國人敢吃的東西,為什麼我們就要在那邊拿蹺?又比如說行動網路經濟,政府該想的是,如何讓台灣的開發公司,更快速的上架,而不是拿更嚴的規定限制台灣公司。不僅這樣,台灣更應該勇敢讓外國公司也來台灣實驗新的服務。台灣雖小,但市場完整不受干涉,台灣人又愛新奇的事物,我實在想不出有更適合當全世界實驗室的地方。
要做到這些,台灣的官僚,甚至是民眾都得換腦袋。我以前覺得改革是不可能的,但現在國民黨已死,台灣的生機又現,我覺得蔡英文的新政府可以改變台灣。但要國家進步,要有遠景,要有戰略性的決策取捨。這是我想的戰略,你們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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