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白先勇小說:冬夜>
*這篇小說收錄於《台北人》,1971年出版。我大約於1975年,17歲時第一次閲讀。當時年紀太小,和白先勇老師身處的時代及家庭背景不同,加上自己年輕氣盛,一方面迷戀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卡謬的青年孤獨:一方面無法理解時代歲月的老去,對一個人生命的刻痕。閲讀的時候,只覺得文字洗練,故事卻嘮叨,對老年人的感慨無法共鳴。
*這幾年因為電子版發行,我試圖重新閱讀一些年輕時錯過、深入不了的文字。此篇冬夜即時印入了眼簾。白先勇老師出版《台北人》時,才三十四歲。文集收錄他自24-34歲寫在「現代文學」的短篇小說。在冬夜之前,白老師已經完成「玉卿嫂」「謫仙記」等中篇小說,既跨古又跨神話,在美好的字句及故事鋪陳中書寫情慾。「台北人」裡的小説寫的更多是70年代台北若干當代人的遺憾。那可怕的時代如造孽,拋棄了所有的人。小説中對年輕狂妄的理想,有不著痕跡的批評。夏志清先生曾經評語:《臺北人》甚至可以說是部民國史。
* 《冬夜》裏余教授的兒子俊彥,長得和父親年輕時一模一樣,他不滿懷五四救國精神,也不想燒打任何人。年輕的兒子經過了也目睹了父親如何遭受時代的撥弄,沒有什麼澎湃了,他務實且苟且但卻篤定地一心想去美國念物理。而從美國歸國的風光學者,年華已逝,身分似升也似降的吳教授,在美國教唐朝,不願也不能置評當代。那些古老的長安繁華,包裝了美國學人的現實,他回不去當代,有一天走下講堂,步下長安大壂,沒有根的飄浮,就是他的晚年。每個曾經參與五四運動的倖存青年,都掉進了坎,過去只是一道晚霞,人年紀輕輕就沒了,泡沫了。革命,革誰的?自己的吧!
*撰寫冬夜年紀還輕的白先勇用了寛厚且事故的文筆,概括了所有的時代的起伏:沒有嘲謔,就是大勢所趨。不論是五四運動,美國反越戰學潮:那些革命換來的空,空盪後的務實謹慎、渴望留洋、無處可安頓⋯⋯一切都不過是「大勢所趨」。不必論理,也不需拿著一知半解的道理,砍砍殺殺。什麼事回頭看,就是四個字:大勢所趨。時代彷佛只是一個戲框子,把人按進去,把事件嵌入,就為了寫出大勢所趨,四個字。
*我曾經當面告訴白先勇老師,他活得如此特別。年輕的時候,儘寫些「老人往事」,老的時候大搞青春版牡丹亭。這樣倒活的靈魂,太過癮。
*以下為短文分享:冬夜。更多台北人文章可以購買博客來網路書店。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023419
《冬夜》—白先勇
台北的冬夜,經常是下著冷雨的。
傍晚時分,一陣乍寒,雨,又淅淅瀝瀝開始落下來了。溫州街那些巷子裏,早已冒起寸把厚的積水來。余欽磊教授走到巷子口張望時,腳下套著一雙木屐。他撐著一把油紙傘,紙傘破了一個大洞,雨點漏下來,打到余教授十分光禿的頭上,冷得他不由得縮起脖子打了一個寒噤。他身上罩著的那襲又厚又重的舊棉袍,竟也敵不住台北冬夜那陣陰濕砭骨的寒意了。
巷子裏灰濛濛的一片,一個人影也沒有,四周沈靜,只有雨點灑在遠遠近近那些矮屋的瓦檐上,發出一陣沙沙的微響。余教授在冷雨中,撐著他那把破紙傘,佇立了片刻,終於又踅回到他巷子裏的家中去。他的右腿跛瘸,穿著木屐,走一步,拐一下,十分蹣跚。
余教授棲住的這棟房子,跟巷中其他那些大學宿舍一樣,都是日據時代留下來的舊屋。年久失修,屋檐門窗早已殘破不堪,客廳的地板,仍舊鋪著榻榻米,積年的潮濕,席墊上一徑散著一股腐草的霉味。
客廳裏的傢具很簡陋:一張書桌、一張茶几。一對襤褸的沙發,破得肚子統統暴出了棉絮來。桌上、椅上、榻榻米上,七橫八竪,堆滿了一本本舊洋裝書,有的脫了線,有的發了毛,許多本卻脫落得身首異處,還有幾本租來的牛皮紙封面武俠小說,也摻雜其中。自從余教授對他太太著實發過一次脾氣以後,他家裡的人,再也不敢碰他客廳裏那些堆積如山的書了。
有一次,他太太替他曬書,把他夾在一本牛津版的《拜侖詩集》中的一疊筆記弄丟了——那些筆記,是他二十多年前,在北京大學教書時,記下來的心得。
余教授走進客廳裏,在一張破沙發上坐了下來,微微喘著氣。他用手在他右腿的關節上,使勁的揉搓了幾下。每逢這種陰濕天,他那只撞傷過的右腿,便隱隱作痛起來,下午他太太到隔壁蕭教授家去打麻將以前,還囑咐過他:
「別忘了,把於善堂那張膏藥貼起來。」
「晚上早點回來好嗎?」他要求他太太,「吳柱國要來。」
「吳柱國又有什麼不得了?你一個人陪他還不夠?」他太太用手絹子包起一扎鈔票,說著便走出大門去了,那時他手中正捏著一張《中央日報》,他想阻止他太太,指給她看,報上登著吳柱國那張照片:「我旅美學人,國際歷史權威,吳柱國教授,昨在中央研究院,作學術演講,與會學者名流共百餘人。」
可是他大太老早三腳兩步,跑到隔壁去了。隔壁蕭太太二四六的牌局,他太太從來沒缺過席,他一講她,她便封住他的嘴:別搗蛋,老頭子,我去贏個百把塊錢,買只雞來燉給你吃。他對他太太又不能經濟封鎖,因為他太太總是贏的,自己有私房錢。
他跟他太太商量,想接吳柱國到家裡來吃餐便飯,一開口便讓他太太否決了。
他目送著他太太那肥胖碩大的背影,突然起了一陣無可奈何的惆悵。要是雅馨還在,晚上她一定會親自下廚去做出一桌子吳柱國愛吃的菜來,替他接風了。
那次在北平替吳柱國餞行,吳柱國吃得酒酣耳熱,對雅馨說:「雅馨,明年回國再來吃你做的掛爐鴨。」哪曉得第二年北平便易幟了,吳柱國一出國便是二十年。
那天在松山機場見到他,許多政府官員、報社記者,還有一大群閒人,把吳柱國圍得水洩不通,他自己卻被人群摒在外面,連跟吳柱國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吳柱國穿著一件黑呢大衣,戴著一副銀絲邊的眼鏡,一頭頭髮白得雪亮,他手上持著煙鬥,從容不迫,應對那些記者的訪問。他那份恂恂儒雅,那份令人肅然起敬的學者風範,好像隨著歲月,變得愈更醇厚了一般。後來還是吳柱國在人群中發現了他,才擠過來,執著他的手,在他耳邊悄悄說道:
「還是過兩天,我來看你吧。」
「欽磊——」
余教授猛然立起身來,蹭著迎過去,吳柱國已經走上玄關來了。
「我剛才還到巷子口去等你,怕你找不到。」余教授蹲下身去,在玄關的矮櫃裡摸索了一陣,才拿出一雙草拖鞋來,給吳柱國換上,有一隻卻破得張開了口。
「台北這些巷子真像迷宮,」吳柱國笑道,「比北平那些胡同還要亂多了。」他的頭髮淋得濕透,眼鏡上都是水珠。他脫下大衣,抖了兩下,交給余教授,他裡面卻穿著一件中國絲綿短襖。他坐下來時,忙掏出手帕,把頭上臉上揩拭了一番,他那一頭雪白的銀發,都讓他揩得蓬松零亂起來。
「我早就想去接你來了,」余教授將自己使用的那只保暖杯拿出來泡了一杯龍井擱在吳柱國面前,他還記得吳柱國是不喝紅茶的,「看你這幾天那麼忙,我也就不趁熱鬧了。」
「我們中國人還是那麼喜歡應酬,」吳柱國搖著頭笑道,「這幾天,天天有人請吃酒席,十幾道十幾道的菜——」
「你再住下去,恐怕你的老胃病又要吃犯了呢。」余教授在吳柱國對面坐下來,笑道。
「可不是?我已經吃不消了!今晚邵子奇請客,我根本沒有下箸——邵子奇告訴我,他也有好幾年沒見到你了。你們兩人——」吳柱國望著余教授,余教授摸了一摸他那光禿的頭,輕輕吁了一口氣,笑道:
「他正在做官,又是個忙人。我們見了面,也沒什麼話說。我又不會講虛套,何況對他呢?所以還是不見面的好。你是記得的:我們當年參加‘勵志社’,頭一條誓言是什麼?」
吳柱國笑了一笑,答道:
「二十年不做官。」
「那天宣誓,還是邵子奇帶頭宣讀的呢!當然,當然,二十年的期限,早已過了——」余教授和吳柱國同時都笑了起來。
吳柱國捧起那盅龍井,吹開浮面的茶葉,啜了一口,茶水的熱氣,把他的眼鏡子蒸得模糊了。他除下眼鏡,一面擦著,一面覷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次回來,‘勵志社’的老朋友,多半都不在了——」
「賈宜生是上個月去世的,」余教授答道,「他的結局很悲慘。」
「我在國外報上看到了,登得並不清楚。」
「很悲慘的——」余教授又喃喃的加了一句。
「他去世的前一天我還在學校看到他。他的脖子硬了,嘴巴也歪了——上半年他摔過一跤,摔破了血管——我看見他氣色很不好,勸他回家休息,他只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他的環境困得厲害,太太又病在醫院裡。那晚他還去兼夜課,到了學校門口,一跤滑在陰溝裡,便完了——」余教授攤開雙手,乾笑了一聲。「賈宜生,就這麼完了。」
「真是的——」吳柱國含糊應道。
「我彷彿聽說陸冲也亡故了,你在外國大概知道得清楚些。」
「只是人生的諷刺也未免太大了,」吳柱國唏噓道,「當年陸冲還是個打倒‘孔家店’的人物呢。」
「何嘗不是?」余教授也莫奈何的笑了一下,「就拿這幾個人來說:邵子奇、賈宜生、陸冲、你、我,還有我們那位給槍斃了的日本大漢奸陳雄——當年我們幾個人在北大,一起說過些什麼話?」
吳柱國掏出煙鬥,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吸著煙,若有所思的沈默了片刻,突然他搖著頭笑出了聲音來,歪過身去對余教授說道:
「你知道,欽磊,我在國外大學開課,大多止於唐宋,民國史我是從來不開的。上學期,我在加州大學開了一門‘唐代政治制度’。這陣子,美國大學的學潮鬧得厲害,加大的學生更不得了,他們把學校的房子也燒掉了,校長攆走了,教授也打跑了,他們那麼胡鬧,我實在看不慣。有一天下午,我在講‘唐初的科舉制度’,學校裡學生正在跟警察大打出手,到處放瓦斯,簡直不像話!你想想,那種情形,我在講第七世紀中國的考試制度,那些蓬頭赤足,躍躍欲試的美國學生,怎麼聽得進去?他們坐在教室裏,眼睛都瞅著窗外。我便放下了書,對他們說道:‘你們這樣就算鬧學潮了嗎?四十多年前,中國學生在北平鬧學潮,比你們還要凶百十倍呢!’他們頓時動容起來,臉上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好像說:‘中國學生也會鬧學潮嗎?’」
吳柱國和余教授同時都笑了起來。
「於是我便對他們說道:‘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一群北京大學領頭的學生,為了反日本,打到一個賣國求榮的政府官員家裡,燒掉了他的房子,把躲在裡面的一個駐日公使,揪了出來,痛揍了一頓——’那些美國學生聽得肅然起敬起來,他們口口聲聲反越戰,到底還不敢去燒他們的五角大廈呢。‘後來這批學生都下了獄,被關在北京大學的法學院內,一共有一千多人——’我看見他們聽得全神貫注了,我才慢慢說道,‘那群學生當中領頭打駐日公使的,便是在下。’他們哄堂大笑起來,頓足的頓足,拍手的拍手,外面警察放槍他們也聽不見了——」
余教授笑得一顆光禿的頭顱前後亂晃起來。
「他們都搶著問,我們當時怎樣打趙家樓的。我跟他們說,我們是疊羅漢爬進曹汝霖家裡去的。第一個爬進去的那個學生,把鞋子擠掉了。打著一雙赤足,滿院子亂跑,一邊放火。‘那個學生現在在哪裡?’他們齊聲問道。我說:‘他在台灣一間大學教書,教拜侖。’那些美國學生一個個都笑得樂不可支起來——」
余教授那張皺紋滿布的臉上,突然一紅,綻開了一個近乎童稚的笑容來,他訕訕的咧著嘴,低頭下去瞅了一下他那一雙腳,他沒有穿拖鞋,一雙粗絨線襪,後跟打了兩個黑布補釘,他不由得將一雙腳合攏在一起,搓了兩下。
「我告訴他們:我們關在學校裏,有好多女學生來慰問,一個女師大的校花,還跟那位打赤足放火的朋友結成了姻緣,他們兩人,是當時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柱國,你真會開玩笑。」余教授一面摸撫著他那光禿的頭頂,不勝唏噓的笑道。他看見吳柱國那杯茶已經涼了,便立起身,一拐一拐的,去拿了一隻暖水壺來,替吳柱國斟上滾水,一面反問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學生,那天領隊遊行扛大旗的那個學生,跟警察打架,把眼鏡也打掉了?」
吳柱國也訕訕的笑了起來。「我倒是跟他們提起:賈宜生割開手指,在牆上寫下了‘還我青島’的血書,陳雄卻穿了喪服,舉著‘曹陸章遺臭萬年’的輓聯,在街上遊行——」
「賈宜生——他倒是一直想做一番事業的——」余教授坐下來,喟然嘆道。「不知他那本《中國思想史》寫完了沒有?」吳柱國關懷的問道。
「我正在替他校稿,才寫到宋明理學,而且——」余教授皺起眉頭說,「最後幾章寫得太潦草,他的思想大不如從前那樣敏銳過人了,現在我還沒找到人替他出版呢,連他的安葬費還是我們這幾個老朋友拼湊的。」「哦?」吳柱國驚異道,「他竟是這樣的——」
余教授和吳柱國相對坐著,漸漸默然起來。吳柱國兩只手伸到袖管裡去,余教授卻輕輕的在敲著他那只僵痛的右腿。
「柱國——」過了半晌,余教授抬起頭來望著吳柱國說道,「我們這伙人,總算你最有成就。」
「我最有成就?」吳柱國驚愕的抬起頭來。
「真的,柱國,」余教授的聲音變得有點激動起來,「這些年,我一事無成。每次在報紙上看見你揚名國外的消息,我就不禁又感慨、又欣慰,至少還有你一個人在學術界替我們爭一口氣——」余教授說著禁不住伸過手去,捏了一下吳柱國的膀子。
「欽磊——」吳柱國突然掙開余教授的手叫道,余教授發覺他的聲音裡竟充滿了痛苦,「你這樣說,更是叫我無地自容了!」「柱國?」余教授縮回手,喃喃喚道。
「欽磊,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就懂得這些年我在國外的心情了,」吳柱國把煙鬥擱在茶几上,卸下了他那副銀絲邊的眼鏡,用手捏了一捏他那緊皺的眉心,「這些年,我都是在世界各地演講開會度過去的,看起來熱鬧得很。上年東方歷史學會在舊金山開會,我參加的那一組,有一個哈佛大學剛畢業的美國學生,宣讀他一篇論文,題目是:《五四運動的重新估價》。那個小伙子一上來便把‘五四’批評得體無完膚,然後振振有詞的結論道:這批狂熱的中國知識青年,在一陣反傳統、打倒偶像的運動中,將在中國實行二千多年的孔制徹底推翻,這些青年,昧於中國國情,盲目崇拜西方文化,迷信西方民主科學,造成了中國思想界空前的大混亂。但是這批在父權中心社會成長的青年,既沒有獨立的思想體系,又沒有堅定的意志力,當孔制傳統一旦崩潰,他們頓時便失去了精神的依賴,於是徬惶、迷失,如同一群弒父的逆子——他們打倒了他們的精神之父——孔子,背負著重大的罪孽,開始了他們精神上的自我放逐,有的重新回頭擁抱他們早已殘破不堪的傳統,有的奔逃海外,做了明哲保身的隱士。他們的運動瓦解了、變質了。有些中國學者把‘五四’比作中國的‘文藝復興’,我認為,這只能算是一個流產了的‘文藝復興’。他一念完,大家都很激動,尤其是幾個中國教授和學生,目光一齊投向我,以為我一定會起來發言。可是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默默的離開了會場——」
「噢,柱國——」
「那個小伙子有些立論是不難辯倒的,可是,欽磊——」吳柱國的聲音都有些哽住了,他乾笑了一聲,「你想想看,我在國外做了幾十年的逃兵,在那種場合,還有什麼臉面挺身出來,為‘五四’講話呢?所以這些年在外國,我總不願意講民國史,那次在加大提到‘五四’,還是看見他們學生學潮鬧的熱鬧,引起我的話題來——也不過是逗著他們玩玩,當笑話講罷了。我們過去的光榮,到底容易講些,我可以毫不汗顏的對我的外國學生說:‘李唐王朝,造就了當時世界上最強盛、文化最燦爛的大帝國。’——就是這樣,我在外國喊了幾十年,有時也不禁好笑,覺得自己真是像唐玄宗的白髮宮女,拼命在向外國人吹噓天寶遺事了——」
「可是柱國,你寫了那麼多的著作!」余教授幾乎抗議的截斷吳柱國的話。
「我寫了好幾本書:《唐代宰相的職權》、《唐末藩鎮制度》,我還寫過一本小冊子叫《唐明皇的梨園子弟》,一共幾十萬字——都是空話啊——」
吳柱國搖著手喊道,然後他又冷笑了一聲,「那些書堆在圖書館裡,大概只有修博士的美國學生,才會去翻翻罷了。」
「柱國,你的茶涼了,我給你去換一杯來。」余教授立起身來,吳柱國一把執住他的手,抬起頭望著他說道:
「欽磊,我對你講老實話:我寫那些書,完全是為了應付美國大學,不出版著作,他們便要解聘,不能升級,所以隔兩年,我便擠出一本來,如果不必出版著作,我是一本也不會寫了的。」
「我給你去弄杯熱茶來。」余教授喃喃的重復道,他看見吳柱國那張文雅的臉上,微微起著痙攣。他蹭到客廳一角的案邊,將吳柱國那杯涼茶倒進痰盂裡,重新沏上一杯龍井,他手捧著那只保暖杯,十分吃力的拐回到座位上去,他覺得他那只右腿,坐久了,愈來愈僵硬,一陣陣的麻痛,從骨節裡滲出來。
他坐下後,又禁不住用手去捏榨了一下。
「你的腿好像傷得不輕呢。」吳柱國接過熱茶去,關注著余教授說道。
「那次給撞傷,總也沒好過,還沒殘廢,已是萬幸了。」余教授解嘲一般笑道。
「你去徹底治療過沒有?」
「別提了,」余教授擺手道,「我在台大醫院住了五個月。他們又給我開刀,又給我電療,東搞西搞,愈搞愈糟,索性癱掉了。我太太也不顧我反對,不知哪裡弄了一個打針灸的郎中來,戳了幾下,居然能下地走動了!」
余教授說著,很無可奈何的攤開手笑了起來,「我看我們中國人的毛病,也特別古怪些,有時候,洋法子未必奏效,還得弄帖土藥秘方來治一治,像打金針,亂戳一下,作興還戳中了機關——」說著,吳柱國也跟著搖搖頭,很無奈的笑了起來,跟著他伸過手去,輕輕拍了一下余教授那條僵痛的右腿,說道:「你不知道,欽磊,我在國外,一想到你和賈宜生,就不禁覺得內愧。生活那麼清苦,你們還能在台灣守在教育的崗位上,教導我們自己的青年——」吳柱國說著,聲音都微微顫抖了,他又輕輕的拍了余教授一下。
「欽磊,你真不容易——」
余教授默默的望著吳柱國,半晌沒有做聲,他搔了一搔他那光禿的頭頂,笑道:
「現在我教的,都是女學生,上學期,一個男生也沒有了。」
「你教‘浪漫文學’,女孩子自然是喜歡的。」吳柱國笑著替余教授解說道。
「有一個女學生問我:‘拜侖真的那樣漂亮嗎?’我告訴她:‘拜侖是個跛子,恐怕跛得比我還要厲害哩。’那個女孩子頓時一臉痛苦不堪的樣子,我只得安慰她:‘拜侖的臉蛋兒還是十分英俊的’——」
余教授和吳柱國同時笑了起來。「上學期大考,我出了一個題目要她們論‘拜侖的浪漫精神’,有一個女孩子寫下了一大堆拜侖情婦的名字,連他的妹妹Augusta也寫上去了!」
「教教女學生也很有意思的。」吳柱國笑得低下頭去,「你譯的那部《拜侖詩集》,在這裡一定很暢銷了?」
「《拜侖詩集》我並沒有譯完。」
「哦——」
「其實只還差‘DonJuan’最後幾章,這七八年,我沒譯過一個字,就是把拜侖譯出來,恐怕現在也不會有多少人看了——」
余教授頗為落寞了的嘆了一口氣,定定的注視著吳柱國,「柱國,這些年,我並沒有你想像那樣,並沒有想‘守住崗位’,這些年,我一直在設法出國——」
「欽磊——你——」
「我不但想出國,而且還用盡了手段去爭取機會。每一年,我一打聽到我們文學院有外國贈送的獎金,我總是搶先去申請。前五年,我好不容易爭到了哈佛大學給的福特獎金,去研究兩年,每年有九千多美金。出國手續全部我都辦妥了,那天我到美國領事館去簽證,領事還跟我握手道賀。哪曉得一出領事館門口,一個台大學生騎著一輛機器腳踏車過來,一撞,便把我的腿撞斷了。」
「哎,欽磊。」吳柱國曖昧地嘆道。
「我病在醫院裡,應該馬上宣佈放棄那項獎金的,可是我沒有,我寫信給哈佛,說我的腿只受了外傷,治癒後馬上出去。我在醫院裡躺了五個月,哈佛便取消了那項獎金。要是我早讓出來,也許賈宜生便得到了——」
「賈宜生嗎?」吳柱國驚嘆道。
「賈宜生也申請了的,所以他過世,我特別難過,覺得對不起他。要是他得到那項獎金,能到美國去,也許就不會病死了。他過世,我到處奔走替他去籌治喪費及撫卹金,他太太也病得很厲害。我寫信給邵子奇,邵子奇派了一個人,只送了一千塊台市來——」
「唉,唉。」吳柱國連聲嘆道。
「可是柱國,」余教授愀然望著吳柱國,「我自己實在也很需要那筆獎金。雅馨去世的時候,我的兩個兒子都很小,雅馨臨終要我答應,一定撫養他們成人,給他們受最好的教育。我的大兒子出國學工程,沒有申請到獎學金,我替他籌了一筆錢,數目相當可觀,我還了好幾年都還不清。所以我那時想,要是我得到那筆獎金,在國外省用一點,就可以償清我的債務了。沒想到——」
余教授聳一聳肩膀,乾笑了兩聲。吳柱國舉起手來,想說什麼,可是他的嘴唇動了一下,又默然了。過了片刻,他才強笑道:
「雅馨——她真是一個叫人懷念的女人。」
窗外的雨聲,颯颯娑娑,愈來愈大了,寒氣不住的從門隙窗縫里鑽了進來,一陣大門開闔的聲音,一個青年男人從玄關走了上來。青年的身材頎長,披著一件深藍的塑膠雨衣,一頭墨濃的頭髮灑滿了雨珠,他手中捧著一大疊書本,含笑點頭,便要往房中走去。
「俊彥,你來見見吳伯伯。」余教授叫住那個青年,吳柱國朝那個眉目異常英爽的青年打量了一下,不由得笑出了聲音來。
「欽磊,你們兩父子怎麼——」吳柱國朝著俊彥又指了一下,笑道,「俊彥,要是我來你家,先看到你,一定還以為你父親返老還童了呢!欽磊,你在北大的時候,就是俊彥這個樣子!」說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吳伯伯在加大教書,你不是想到加大去念書嗎?可以向吳伯伯請教請教。」余教授對他兒子說道。
「吳伯伯,加大物理系容易申請獎學金嗎?」俊彥很感興趣的問道。
「這個——」吳柱國遲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不過加大理工科的獎學金比文法科多多了。」
「我聽說加大物理系做一個實驗,常常要花上幾十萬美金呢!」俊彥年輕的臉上,現出一副驚羨的神情。
「美國實在是個富強的國家。」吳柱國嘆道,俊彥立了一會兒,便告退了。余教授望著他兒子的背影,悄聲說道:
「現在男孩子,都想到國外去學理工。」
「這也是大勢所趨。」吳柱國應道。
「從前我們不是拼命提倡‘賽先生’嗎?現在‘賽先生’差點把我們的飯碗都搶跑了。」
余教授說著跟吳柱國兩人都苦笑了起來,余教授立起身,又要去替吳柱國斟茶,吳柱國忙止住他,也站了起來說道:
「明天一早我還要到政治大學去演講,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說著,他沈吟了一下,「後天我便要飛西德,去參加一個漢學會議,你不要來送我了,我這就算告辭了吧。」
余教授把吳柱國的大衣取來遞給他,有點歉然的說道:
「真是的,你回來一趟,連便飯也沒接你來吃。我現在這位太太——」余教授尷尬的笑了一下。
「嫂夫人哪裡去了?我還忘了問你。」吳柱國馬上接口道。
「她在隔壁,」余教授有點忸怩起來,「在打麻將。」
「哦,那麼你便替我問候一聲吧。」吳柱國說著,便走向了大門去。余教授仍舊套上他的木履,撐起他那把破油紙傘,跟了出去。
「不要出來了,你走路又不方便。」吳柱國止住余教授。
「你沒戴帽子,我送你一程。」余教授將他那把破紙傘遮住了吳柱國的頭頂,一隻手攬在他的肩上,兩個人向巷口走了出去。巷子里一片漆黑,雨點無邊無盡的飄灑著。余教授和吳柱國兩人依在一起,踏著巷子裏的積水,一步一步,遲緩、蹣跚、蹭蹬著。快到巷口的時候,吳柱國幽幽的說道:
「欽磊,再過一陣子,也許我也要回台灣來了。」
「你要回來?」
「還有一年我便退休了。」
「是嗎?」
「我現在一個人在那邊,穎芬不在了,飲食很不方便,胃病常常犯,而且——我又沒有兒女。」
「哦——」
「我看南港那一帶還很幽靜,中央研究院又在那裡。」
「南港住家是不錯的。」
雨點從紙傘的破洞漏了下來,打在余教授和吳柱國的臉上,兩個人都冷得縮起了脖子。一輛計程車駛過巷口,余教授馬上舉手截下。計程車司機打開了門,余教授伸出手去跟吳柱國握手道別,他執住吳柱國的手,突然聲音微微顫抖的說道:
「柱國,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向你開口——」
「嗯?」
「你可不可以替我推薦一下,美國有什麼大學要請人教書,我還是想出去教一兩年。」
「可是——恐怕他們不會請中國人教英國文學哩。」
「當然,當然,」余教授咳了一下,乾笑道,「我不會到美國去教拜侖了——我是說有學校需要人教教中文什麼的。」
「哦——」吳柱國遲疑了,說道,「好的,我替你去試試吧。」
吳柱國坐進車內,又伸出手來跟余教授緊緊握了一下。
余教授踅回家中,他的長袍下擺都已經潮濕了,冷冰冰的貼在他的腿脛上,他右腿的關節,開始劇痛起來。他拐到廚房裡,把暖在爐灶上那帖於善堂的膏藥,取下來,熱烘烘的便貼到了膝蓋上去,他回到客廳中,發覺靠近書桌那扇窗戶,讓風吹開了,來回開闔,發出砰砰的響聲,他趕忙蹭過去,將那扇窗拴上。
他從窗縫中,看到他兒子房中的燈光仍然亮著,俊彥坐在窗前,低著頭在看書,他那年輕英爽的側影,映在窗框裡。余教授微微吃了一驚,他好像驟然又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一般,他已經逐漸忘懷了他年輕時的模樣了。
他記得就是在俊彥那個年紀,二十歲,他那時認識雅馨的。那次他們在北海公園,雅馨剛剪掉辮子,一頭秀髮讓風吹得飛了起來,她穿著一條深藍的學生裙站在北海邊,裙子飄飄的,西天的晚霞,把一湖的水照得火燒一般,把她的臉也染紅了,他在《新潮》上投了一首新詩。就是獻給雅馨的:
當你倚在碧波上
滿天的紅霞
便化作了朵朵蓮花
托著你
隨風飄去
馨馨
你是凌波仙子
余教授搖了一搖他那十分光禿的腦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發覺書桌上早飄進了雨水,把他堆在上面的書本都打濕了。他用他的衣袖在那些書本的封面上揩了一揩,隨便拾起了一本《柳湖俠隱記》,又坐到沙發上去,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翻了兩頁,眼睛便合上了,頭垂下去,開始一點一點的,打起盹來,朦朧中,他聽到隔壁隱約傳來一陣陣洗牌的聲音及女人的笑語。
台北的冬夜愈來愈深了,窗外的冷雨,卻仍舊綿綿不絕的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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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羅漢洞南港 在 十八羅漢洞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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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羅漢洞南港 在 閱讀文章- 看板Nangang - 批踢踢實業坊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釋修學‧以酒為飲料 雖出家‧也享受文明
開山時常進當舖‧如今有汽車代步
【本報記者余愉專訪】
在台北市南港區十八羅漢洞封山修行的釋修學法師,由於被人檢舉私造鋼筆槍,這兩天頓
然成了各方矚目的新聞人物。
釋修學會武功,收洋人做和尚,雖然吃素,卻又喝酒;山中無甚出產,但經常拿錢買米濟
助窮人,他衣著破舊,總有轎車代步。
在一般人眼中,釋修學法師身上似乎籠罩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本報記者於昨日下午三時登門採訪,頭上有三個戒疤,打赤腳的釋修學婉拒入山,只在十
八羅漢洞的入口接受問話,他的口才很好,講起閩南語滔滔不絕,說國語和北平人一樣道
地。
以下是問答紀錄:
記者問:你封山修行,在佛教中屬於那一派,那一宗?
釋修學答:封山僅是因為我怕別人的打擾,不料卻「欲閉彌彰」,報紙登出來以後,我以
前的徒弟,一些不認識的信徒,及好奇的人群不斷跑來,攪得我這兩天連打坐的時間都沒
有,還不如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大家瞎猜。至於說我屬那一宗?那一派?可以說是各宗
摻合,但主耍還是禪宗。
問:聽說你十八年沒有吃飯,只喝酒;是否破壞了佛家的戒律?同時不會感到饑餓嗎?
答:不吃飯是為了還願。喝酒,只耍不醉就沒有問題,喝慣後,酒倒成了我的飲料,下酒
的菜吃多了,就不會餓。
問:能不能談談你的生平?
答:我是台灣人,俗名朱塗,從小受日本教育,二十歲那年,遇到我的師傅,他見我與佛
還算有緣,願意收我做徒弟。在二十三歲的時候,我決定出家,但因為身為獨子,沒有多
久就被母親的眼淚勸回去還俗。
還俗後沒多久,我又跑去做和尚,曾因不服同門師妹說我想獨佔師父財產,又還俗一次。
卅歲以後再出家,就專心潛修佛學與練功。
民國四十八年,我曾在南港為人看病,專治跌打骨傷。有一鄭姓病人告訴我,南港十八羅
漢洞有鬼,沒人敢去,那時我正想找一個隱蔽地方修行,就將那塊山地買了。
問:你是怎麼開山的?
答:哦!我大概是最常進當舖的和尚了。台灣光復以後,我曾教台灣同胞學國語,如今那
些學生,有不少經濟情況頗富裕的,於是需耍錢時,我就去跟他們借金飾,然後送進當舖
。有別的學生從國外匯款幫助我時,又急著去贖金飾。在尚未封山以前,我還撿遊客留下
的空汽水瓶,集到萬餘個,就請撿破爛的拖去換個萬把塊。我是有多少錢,就做多少工程
,慢慢的做。
問:你收徒弟的條件是什麼?為什麼收洋徒弟?
答:我並不鼓勵每一個人都當和尚,曾經有一個司機問我為什麼不鼓勵別人出家,我以他
的職業反問他,如果每一人都去開車,誰坐車?
出家一切講求「緣」,每一個到我這要求修行的人,我都先讓他在這兒過一年,再問他是
否決定出家。
至於洋徒弟,只要他有心,又有什麼差別?問:你與你徒弟一天作息的情形怎樣?
答:我們凌晨三點就起床敲木魚唸經,五點吃早飯,飯後大家各做各的事情;打柴、挑肥
、打坐、種菜。教師節那天有一西班牙籍的和尚要求到我這修行,他以前曾在士林曉雲法
師那兒學畫,他就畫畫,我現在的洋徒弟善萊喜歡唸書就唸書。有機會時,我就跟徒弟講
些佛理。
問:你與洋徒弟怎樣溝通?
答:有時用閩南語,有時用英文,我們在表達上沒有障礙,以前的善空較外向,目前的善
萊較內向,但都沒有問題。
問:你們在封閉的山區內吃什麼?平常是不是經常出入山區,交通工具是什麼?
答:在山裡的食物,幾乎全是我們自己種的,由於吃了十八年的素,我一點葷腥也沾不得
,如果想害我拉肚子,只要給我喝一點肉湯就好了。我有一部裕隆一千二百西西的老爺車
,做交通工具,但是別人總以怪異的眼光看我,好像和尚都該是土包子,不可以享用一切
文明產物,我們也訂報,所以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如果得知那家人需耍救助,我總是先下
山自己去那家看看情況,缺什些再送什麼,可以算是經常出入。問:對外間傳聞你在山間
私製槍械,你有什麼看法?
答:我可以獨力檯起一部汽車,耍傷害別人太容易,那裡還需要什麼槍械。
問:目前你的生活已受到打擾,你有什麼打算。
答:再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吧!
釋修學法師以隻手豎於胸前,唸一句「阿彌陀佛」,做為訪問的終點。
【1978-09-30/聯合報/03版/第三版】
南港十八羅漢洞 誤傳私製鋼筆槍
洋和尚拒人入洞‧引起傳說 警方昨入山搜索‧澄清誤會
【本報綜合報導】
台北市警局刑警大隊檢扒組,昨天上午前往封閉已久的南港十八羅漢洞,調查傳說外籍和
尚涉嫌私製鋼筆手槍疑案,經過三個多小時的搜查,確定傳聞不實。
市警局日前接到一個「秘密證人」的檢舉,指出南港的十八羅漢洞,近幾年來有兩個洋和
尚擅自封鎖入山的唯一通路舜若多吊橋,不准任何人進入,並在山內秘密製造槍械。警方
據報後,由於十八羅漢洞屬於私人產業,於是先向法院取得搜索票,在昨天上午九時,由
檢扒組長吳廣澤率領九名刑警,並攜帶製造鋼筆手槍的一節鐵棍樣品,入山搜查。當大隊
人馬抵達舜若多橋時,正好遇到手持鐮刀法名善萊的洋和尚,從外面除草回來。因語言未
能完全溝通,善萊堵在橋頭,不讓警方入內,更增搜索人員懷疑。
善萊堅持耍等他師父釋修學法師回來後,可才入山,雙方在狹窄的吊橋上僵持了二十多分
鐘,善萊終於不再堅持,但卻回頭拔腿就跑,警方疑其先行通風報信,遂緊緊尾隨。入山
後,因未遇到釋修學法師,警方只好逕行搜山。
搜山行動開始半小時後,釋修學法師才由外面回來,他問明警方的來意,遂自動帶領警方
進行搜山行動。
釋修學法師解釋,十八羅漢洞十多甲的山地,全係私有土地,他有土地所有權狀可資證明
。民國四十八年,他到這裡的時候,當地居民因此處地形危險,時常發生意外,故稱此處
為鬼仔坑山,很少人願意登爬此山,經他一人獨力造橋、造路之後,此地逐漸受到登山者
的喜愛,成為北郊名勝之一。
但遊客日多之後,意外事件也不斷傳出,有人不慎在山中摔死,有不良少年在山內打架,
也有不講公德心的遊客拆下釋修學法師木屋上的本條燒火烤肉,使他防不勝防,幾乎沒有
時間可靜下來修身養性,於是在六十三年間他封閉了進山入口。
「封山」之後,還是有遊客耍強行入山,他為阻擋這些遊客,確實與不少遊客結怨,據他
推測,可能因為這個原因,人家才檢舉他私製槍械。
目前在十八羅漢洞明心禪祠跟釋修學法師修行的三位徒弟:十七歲善拔、二十七歲的善蓮
,與二十八歲的美國和尚善萊,另一外國和尚善空已於日前離寺,釋修學均為他們四人報
了流動戶口,因為善萊體格較魁偉,所以囑他在橋頭「把關」,不准任何人進入,才會引
起外間種種臆測。釋修學法師並表示,他希望遊客們了解十八羅漢洞是私有土地,對於任
何訪客「一律謝絕」。
據管區警員表示,釋修學法師每當聽到有什麼人遭遇困難時,總是率先捐款請派出所轉交
,自己卻穿得很破爛,完全是出家人濟世的寬大胸懷,不可能私製槍械。
吳組長及十餘位警員在經過三小時仔細的搜山後,並未發現可疑之點,於中午十二時下山
離去。
【1978-09-28/聯合報/03版/第三版】
地屬明心禪寺 平日柵欄深鎖 僅農曆每月18日開放
【記者陳志豪/台北報導】
南港區著名的十八羅漢洞風景區,素有「小桂林」之稱,堅硬的山壁經過侵蝕風化,讓石
塊看起來有如一尊尊在山上修行的羅漢,不過該區屬私人土地,平日不開放,民眾可上網
參考。網址 https://myweb.hinet.net/home7/jonwood/18
Arhats/18arhats1.htm,有完整的踏勘報告。
過了研究院路三段二六五號,隔著四分子溪,眺望對岸的山壁,可清楚看見十八塊氣勢宏
偉的巨石,左右兩邊各九塊,中間還有個陰暗的洞穴,據說以前洞內蝙蝠聚集,又有「密
婆洞」之稱。
十八羅漢洞的地質屬拇指山砂岩質,地質堅硬,不易風化侵蝕,因此切割形成石塊狀,山
友建議,除了遠觀之外,若從中華技術學院內的小徑步行而上,約三分鐘就可到達山壁下
方,近距離感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十八羅漢洞屬私人土地,為明心禪寺所有,民國七十四年因為遊客太多,喧鬧不守清規,
而將入口處關閉,並以鐵柵欄禁止遊客進入,從柵門往內看,有一座台北市僅存的木板吊
橋,據載建造於民國五十七年,全長約五十公尺,橋名「舜若多橋」,每月農曆十八日廟
方開放民眾入內燒香拜拜。
由於十八羅漢洞帶有濃厚的神秘色彩,日前有位署名「老恩」的「五年級生」,在封山廿
年後打開潘朵拉盒子,並在網路公布完整的踏勘路線地形,他形容「無緣入仙境、但走過
這趟羅漢天堂」十分值得,有興趣的民眾,可上網看看。
【2004-03-19/聯合報/B3版/都會萬象】
見招「拆」招 大隊來拆違建 禪寺拆橋斷路
南港「十八羅漢洞」設兩道路障、卸下吊橋橋板 有人揚言自殺 北市建管人員為免意外緩
拆大違建
【記者楊金嚴/台北報導】
台北市政府建管處昨天準備拆除南港明心禪寺違建,寺方在入口處設了兩道路障,同時拆
掉越溪吊橋部分橋板,不讓拆除人員進入,一度揚言建管人員如強行進入將自殺抗議;雙
方對峙近兩小時,寺方指查報資料有誤,要求申覆緩拆,建管人員最後決定暫不拆除,讓
寺方提出相關資料補照。
建管處指出,位在南港區研究院路三段二八○巷一號,也就是中華技術學院校區後方的明
心禪寺(十八羅漢洞),市府在七十八年查報該寺違建並多次罰鍰,建管處拆除人員數度前
往拆除,都被擋在外面。
上月底,建管處會同各單位人員準備會勘,寺方率眾擋住,同樣以整修吊橋為名,拆除吊
橋部分橋板,信眾揚言自焚阻撓官員進入,建管處為避免發生意外,撤回人員。
建管處人員昨再出動廿多位拆除人員,在南港分局警力支援下,準備進入十八羅漢洞,卻
發現寺方以兩輛車輛擋住入口。
拆除人員由小道進入後不到廿公尺,又發現寺方用鐵門將出入道路擋住,雙方在門內外協
調;寺方人員強調,建築使用的都是私人土地,同時只是修學和尚作為清修之用,且周邊
都是違建,建管處不處理,卻持續找該寺麻煩,質疑有宗教迫害之嫌。
建管處人員強調,要拆的只是羅漢洞增建的部分,經過一再協調,近十一時,才進入第二
道門。
由於要進入明心禪寺必須再經過一座吊橋,過橋步行兩百多公尺後才能到達,這座吊橋長
約五十公尺,只容單人通過,建管人員上了吊橋,發現吊橋中間部分有五、六公尺的橋板
被拆走,寺方人員在橋另一側和建管人員對峙,不讓建管處人員進入十八羅漢洞。
到場的建管處違建科科長許正熠一度準備用長木板作臨時橋板,讓拆除人員進入,不過信
徒和寺方人員揚言,建管人員如強行通過將自殺,在場警戒的警方認為吊橋已遭到破壞,
如果強行通過可能發生危險,希望拆除隊暫緩拆除。
【2001-12-12/聯合報/7版/話題】
拆違建 和尚拆橋‘退敵’
南港明心禪寺30人把唯一通路的吊橋木板拆掉 北市府無功而返
【記者秦富珍/台北報導】
台北市政府建管處上午前往南港中華技術學院校區後方山坡地違建明心禪寺展開拆除行動
,拆除人員好不容易抬著機具「過三關」,不料廟方先將吊橋中央木板拆掉,雙方隔空對
峙,畫面驚險,建管處怕拆違建拆出人命,只好無功而返。
位於南港研究院路三段280巷內中華技術學院校區後方山坡地,遭明心禪寺蓋違建,建設
局多次開單告發,建管處也多次到場執行拆除,結果都被廟方阻擋在外,業主最近變本加
厲增建二、三樓水泥違建,每層違建面積有300平方公尺,建管處上午特別動員近50名警
消及拆除人員,到場執行拆除。
市府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明心禪寺和尚與信徒也有將近30人在場抗爭,毫不遜色,市府一
行辛苦「過三關」,先在路口被兩部旅行車擋在外面,拆除人員費很大勁才把破碎機抬進
去,結果到吊橋前的欄柵又被擋住,經協商信徒才把柵門打開,不料通往該廟的一座吊橋
,也是唯一通路,橋身中段木板悉被拆除,拆除人員過不去,雙方於是隔著吊橋僵持兩個
小時,住持老和尚在對岸高喊「我要以身殉法」,作勢要跳山溝,被信徒拖住,帶隊的建
管處違建科長許正熠要求到場的南港分局員警強行攻堅,但警方怕雙方人馬在吊橋上拉扯
,一旦橋斷了會出人命,不敢用強制手段,因此上午無功而返。
許正熠說,違建現況有五層樓,地上三層,地下兩層,因為沒辦法接近無法丈量面積,廟
方最後提出一份公文,要求補辦手續合法化,建管處將再作審核。
【2001-12-11/聯合晚報/7版/綜合新聞】
你要拆寺 我先拆橋
【記者曾吉松/攝影】
你來拆寺,我先拆橋,有膽就飛過來!
台北市建管處上午拆除南港山坡地明心禪寺違建,出現空中驚險畫面,寺中和尚為防止拆
除人員「大舉入侵」,於是採取「斷橋求生」,先將唯一通往該廟的吊橋中段木板拆除,
讓拆除人員「無路可走」。雙方隔空對峙兩個小時,最後建管處無功而返。
【2001-12-11/聯合晚報/1版/要聞】
在它上報之前
我都以為那是那一位 "好野人" (台語發音)的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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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礙之行
一念身不求無病 二處世不求無難 三究心不求無障 四立行不求無魔 五謀事不求易成
六交情不求益我 七於人不求順適 八施德不求望報 九見利不求霑分 十被抑不求申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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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羅漢洞 修禪廿二年
【圖文/黃建興】
佛家講究緣法,此次得以由道一法師引薦訪謁十八羅漢洞的修學法師,也是有一段因緣,
必須在這裏先提個頭做引。
道一法師是我三年前到日月洞時識得,當時認識以後因機緣不深,時隔一年以後才有機會
再去,沒想到甫一見面法師就喊出我的名字,使我很覺驚訝。
法師是以禪宗在三峽日月洞弘法,一些過往的登山遊客得自他的法益很多,素來修習禪宗
的人物都頗為風流瀟洒,意態自得,法師自也不例外,言談舉止毫不拘泥但自有其內歛的
慈悲安詳溢於言表,與之品茗對機,實有莫大法趣。
一個多月前,法師告訴我想到十八羅漢洞去訪謁封山修行的修學法師,並且問我想不想去
,因為這是求之不得的機會,我毫不考慮就一口答應要去。
於是,一個多月以後,道一法師趁著他下山講經之便,撥電話給我約好兩天以後的清晨七
時見面,然後一起前往十八羅漢洞。
十八羅漢洞是在台北市南港區研究院路三段附近的山區,原名叫做鬼仔坑,早在民國四十
八年就由修學法師買下來,並決定做為終身修行的道場,到現在已有廿二年之久。
修學法師俗名朱塗,是台北市六張的富家子弟,祖父曾執屠刀為業,至父母一代轉業開洗
衣店至今,在家是獨子,二十歲那年因遇一和尚說法,頓萌出家念頭,到了二十三歲就毅
然剃度出家,而因為母親極力反對,終日以淚洗面而使他還俗。
還俗以後不久,修學法師藉著某次為人助選民意代表,揚言助選失敗將再出家,表示沒有
面子見人,後來他所助選的人士落選,他也就順理成章的出家,遂了心願。
沒想到這次出家以後,同門師妹說她想獨佔師父財產,他為了表明心跡只好還俗,然後在
南港為人看病,專治跌打損傷,也就是所謂的「拳頭師傳」,當時他聽人說南港的鬼仔坑
鬧鬼,沒有人敢去,他想這豈不正中下懷?他正想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潛修,於是就將十八
羅漢洞山區買下,專心的關起門戶研究佛理和練功,這時已是三十歲。
修學法師在三十歲第三次出家以後即發願不吃飯,每天只以水、酒度日,一直到現在已經
有二十一個年頭。終年只穿著一衣一褲,寒暑不侵,力能搏牛,據說牛角被他兩手一抓就
使得這條牛釘在原地無法動彈,並且可以用雙手舉起一輛汽車,令人為之瞠目結舌。
早年修學法師為了闢建十八羅漢洞,經常向弟子借金飾去典當,等有錢的時候再去贖回,
他先後整建了研究路三段附近的產業道路以及「舜多若」吊橋,還有山上的明心禪寺,以
及練功的寮房供弟子住宿。
平時遇有窮困人家他都以無名氏匯錢救濟,目前他手邊有一大疊匯票的收據,數目相當可
觀。修學法師目豪的說,他可能是所有出家人當中第個開轎車的和尚,他認為這並無不可
。開車只是為了應付世間事情,出門辦事方便,與享受有別,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多做有用
的事,天主教、基督教的神父、牧師、修女都可以開轎車,何獨佛教的和尚不能開?
修學法師偷偷的指出,自從他起頭開轎車以後,許多和尚也都跟進,起表示凡事都要有突
破的勇氣,只要行止端正,不怕別人閒話。
對於這樣一個和尚,可說是充滿了趣味,我和道,法師沿著往六張犁的道路開車前進,法
師一路上向我介紹修學法師的為人,並且在經過修學法師俗世生母的家門時特別指給我看
,一位安詳的老太太正坐在門前,可能就是修學法師的母親吧!
道一法師說:修學法師為了表示出家學佛的決心,路過家門時連看也不看一眼。這種離家
別祖的作法實非常人所為,而一般人對佛門中人此舉顯然未作充份的諒解,認為於倫理有
悖,而實際上在佛家來說卻另有見地,所謂「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如對這
些問題有疑的人不妨去追根究底,親近佛學,究竟此中父有什麼值得的地方,此地不擬做
辯解文章。
車子在山上的公墓盤旋而上,然後過了山嶺再順坡而下,兩旁景色煥然一新,清風鳥鳴,
松鼠跳躍,道一法師詳細的介紹附近的相關形勢,隔著小溪,對岸已是十八羅漢洞的岩壁
。
我們從一所工專的操場進去(校地為修學法師所獻),接產業道路上升約一百公尺就抵達山
門「舜多若」吊橋,橋旁是一間鐵皮屋車庫。
我把車停下就見鐵門打開,一位面容凝肅,身材壯碩,皮膚如銹鐵,頭頂髮長三分,微髭
,穿著舊僧衣,腰繫毛巾的和尚正叉開腳步定定的站著看我們。
道一法師見了忙雙手合什為禮,修學法師舉左手單掌還禮,口唸「阿彌陀佛!」然後讓我
們進去。在車庫裏有一張久未擦拭的桌子,修學法師到屋後拿抹布來擦,道一法師見狀不
敢怠慢趕上前去驚忙,我當然更不敢落後,三個人忙成一團,擦好以後,修學法師以地主
之誼,再提出一壺水,幾個杯子待客。
這些事情都好了以後,道一法師才又整衣肅容,朝修學法師頂禮膜拜,修學法師也實實在
在的受了禮,重新人座,這才見修學法師從腰旁摸出一個塑膠水壺,裏面裝有紅色的液體
,替每人倒了一杯。道一法師看到了就知道是好東西,原來這是修學法師自己泡製的酒,
二十一年來就靠這個和水兩樣東西養生,這酒喝起來香醇不辣,入口微熱,下肚以後全身
舒暢,多飲也不會暈,這下子總算是見識到一點真貨色,我這個酒量不好的人也連喝了兩
大杯,道一法師平時有一瓶高梁酒的量,此時更是一點不難,大口大口的灌,喝完了一杯
又斟一杯。
本來十八羅漢洞是封閉不見外客,更不用說是由修學法師做東道主人請喝酒,那可是難上
加難,此番喝得真是有緣,後來又從山上走出來一位尼師,她默默的在一旁替我們燒了四
樣素菜下酒,燒好以後也不打擾又逕自走了,留下我們飲酒聊天。
十八羅漢洞在十年前還開放讓遊客自由出入,但由於有不尚之徒在山中拆佛堂烤肉,又有
人縱火燒山,修學法師出面干涉時反而引起這些人圍毆,但修學法師每次都讓對方打得過
癮以後再問:『打好了沒有?不然我要出手了!』每次不必等他出手,那些人都已經嚇跑
了!由於有這些困擾,修學法師才決定封山,不讓外客進入,如此一封就是十年。
在封山期間也有許多人想要硬闖,使得修學法師防不勝防,並有數次動拳腳,但只要修學
法師一出手麪對方都會立時倒在地上,但不會受傷麪據說是使用氣功所致。
修學法師除了收許多在台灣發心的弟子以外,對於洋人也照收不誤,他的看法是只要有心
學,外國人並無什麼不同。
在十八羅漢洞學禪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每天清晨三點起床,五點吃早飯,然後是做工
,練功夫,一天當中沒有一分鐘可以閒著,如果稍有怠惰,修學法師一點也不容情,輕則
處罰,重則立刻趕出山門,他說,有些人自此以後在外面自己再勤練,也是逐漸有成。
在封山的期間,除了自己的弟子有事情要辦可以出山以外,平時都有弟子把守門口,因此
得罪了不少人,在民國六十七年還有人密告說十八羅漢洞私造鋼筆手槍,台北市刑警大隊
檢扒組特別在九月廿七日動員刑警人員前往搜山,結果當然是沒有這件事情,純屬誣告。
經此一鬧,修學法師更覺紅塵是非的可憫,並時時感到世人難渡。
我們在車庫中飲酒,道一法師頻勸修學法師再啟山門,重新讓遊客可以親近這個地方,並
且藉機弘法,修學法師有條件的同意,只要道一法師肯移駕過來管理,他就開放。
目前十八羅漢洞每個月固定有四個弟子供養油、麵粉和蔬菜以及零用錢,其中麵粉是給鳥
默吃,蔬菜則供弟子吃,零用錢是有必要用的時候才給,開銷並不大。最近修學法師把兩
個學習不起勁的西班牙弟子趕出山門以後,暫時成了真空麪而這幾天還有兩個南非的信徒
要來學禪,他將看看他們的根基以後再決定收不收,而原則上傳授他們基本的佛學是免不
了,在他們身上種點善根,播下佛種,日後必然也有發芽的時候。
我們喝酒一喝就喝到中午,數個小時當中無非談些禪理,然後修學法師才引我們走過舜多
若吊橋往十八羅漢洞的山裏去。
過了吊橋只見草木恣意生長,房舍斑剝,青苔滿目,明心禪寺的正殿破落,修練的寮房缺
門少窗,松鼠見人不驚,在山腰還有岩洞天成,涼氣沁人心脾,飛鳥在左近跳躍啁啾,確
是一個大模大樣不修邊幅的羅漢洞府。
我們在山區梭巡一圈以後,在修學法師的修練地方小站一會,看樣子似乎是明擾太久了,
只好告辭退出,仍回庫庫中落坐,道一禪師再度整衣向修學法師頂禮膜拜,起身以後,先
前出現的尼師從門後出來,朝道一法師頂禮膜拜。
道一法師偕我出來,重新上車往回程走,身後鐵門又重重的鎖起,修學法師又入山去了,
此番訪謁,不知何日再能得見。據說修學法師的生母來時,也只是在車庫裏見,從不引至
山中,可知修學法師固執甚深,而法師在修練時往往一坐數日,其間也不容外人打擾,確
也有他的難處,世人那能以俗世應對之法去忖度一個修行的有道高僧呢?
【1981-05-15/民生報/12版/天地】
十八羅漢洞 可能重新開放
【本報記者陳天嵐專訪】
開山已逾二十年的南港十八羅漢洞,六年前封山後,能夠入洞窺秘的機緣極為難求。本月
五日記者曾試圖重訪,但未為把關的西班牙籍佛徒所允准,他說這是師傅交給他的使命任
何人未經師傅首肯,都不能進入。
稍後,十八羅漢洞主人(即明心禪寺住持)釋修學知道記者是十八羅漢洞未封山以前,曾經
入山探討玄機的舊識,遂欣然接受記者重訪十八羅漢洞的請求。
重訪十八羅漢洞時,釋修學曾到山門相迎。俗齡五十五的釋修學,在記者印象中,和十年
前初見,不僅丰采依舊,舉手投足,反而更見健朗。
通過了山門,便是一座吊橋,橋下在封山前是短草稀疏,現在一片青翠茂盛,醉人視覺。
過了吊橋,山徑迂迴臨著崖下直達藏經室。那裏面有全套的大藏經、續藏經和堆得滿牆滿
地的宗教書籍。
十年前的十八羅漢洞和今天的十八羅漢洞,最大的不同是如今更加茂密和隱蔽了。山外是
攝氏三十多度的高溫,山中則清幽涼爽,飛鼠和各種飛鳥,「交頭接耳」地似乎在訴說著
這園林的主人怎麼會有陌生訪客的來臨。
藏經室再往裏走,是明心禪寺的大殿,木造建築靜靜地深藏在密林濃蔭中。隔不多遠,是
齋堂兼客應,「慈悲為本,方便為門」,沒有時髦的擺飾,一任自然本元。釋修學指著悠
哉遊哉的各種野生動物說,在未封山以前,這些小動物,常常橫遭殺害,現在幸而得以安
然自在的生活了。
釋修學對封山的決定,似乎頗有難言之苦。他說,他並不是一個「獨善其身」的人,從前
根本是不設防的,然而想不到一些起碼的設施,迭遭破壞毀損,園林植物,常被無故砍伐
,更嚴重的是,十八羅漢洞曾有過六次火燒的慘痛往事,連藏經室也幾遭波及他們師徒.
曾冒險搶救藏經。釋修學說,他背後火燒的疤痕,是永難忘懷的紀念。
釋修學說,出家人雖然看似遺世獨立行徑怪異,實則他隱通在十八羅漢洞,主要是為了讀
書,他希望這一心願能得到諒解,他也希望真正喜愛山川靈毓,真正雅愛自然的善士,能
有機緣共研哲理。因此他願意把十八羅漢洞作有限度的開放。採會員制,以靜修佛學為宗
旨。他的構想是要組成一個管理委員會由管理委員會來負責俗務的維繫,參與此一研修生
活的人,先決條件是具有虔敬的善心與慧心,他希望能夠保持不對外化緣的一貫宗旨,由
會員們共同來美化和淨化這個城市邊緣難能可貴的自然生態環境。釋修學強調,有適當的
約束,將來十八羅漢洞重新開放以後,才能免於重陷過去的命運。至於如何才能成為十八
羅漢洞的「客卿」,最好是親臨一看,只要先函北市南港區十八羅漢洞住持釋修學表明心
跡,便可約期往訪。
【1979-08-14/民生報/03版/今日話題】
※ 編輯: ahho 來自: 140.112.102.167 (05/26 09:02)
※ 編輯: ahho 來自: 140.112.102.167 (05/26 09:28)
可能從創刊號都有吧
還有蠻多其他聯合報系的刊物可以搜尋
不過google就搜不到了
※ 編輯: ahho 來自: 140.112.102.167 (05/29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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