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網友吳英雄拍攝分享27年前的今天(1994年4月9日)的《聯合報》第36版,右下方可以看到當時熱映中(3月26日在臺上映)的香港電影《九品芝麻官》的廣告,上頭寫著「票房再爆!口碑大呼過癮!周星馳再獲觀眾肯定!」,而廣告中列出的戲院裡,還有誰仍在營業呢?
片體鱗傷,看啥名堂?
「銀色獵物」 中沒有銀色, 「惡意的缺席」中沒有缺席,電影片名關係票房賣座與否,可是,你有沒有發現,有時候 「片名」跟電影內容一點關係也沒有?
█王立青
好萊塢性感艷星莎朗史東,前陣子主演一部激情懸疑電影「銀色獵物」,知道此片原名「Sliver」者,看到中文片名居然譯成「銀色獵物」,難免莞爾一笑。顯然該片翻譯人員看走了眼,將SIiver(細片、切片)看作Silver(銀色)。真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是惡意?是騙局?
記憶所及,這已不是台灣片商翻譯電影片名頭一回鬧笑話了。十二年前保羅紐曼、莎莉菲爾德主演的「惡意的缺席」,片名譯得之離譜,與「銀色獵物」有異曲同工之「謬」。
「惡意的缺席」原名「Absence of Malice」,是句法律用語,意指「惡意不足」或「缺乏惡意」。片商不知打那兒請來的高手,電影內容也沒看,便來個原名直譯;等我電影看完,才知道「惡意」不曾缺席,也無法缺席。譯者一時疏懶譯錯,才真是「惡意不足」的失誤了。
往前追溯,一九七四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由保羅紐曼和勞勃瑞福連手主演的「The Sting」,中文片名「刺激」,也犯了直譯的錯誤。
那年看完「刺激」,滿腹狐疑,這樣的劇情與刺激何干?回家翻辭典才發現,Sting除了作「刺」、「螫」、「刺激」解釋之外,尚有「詐騙」的俚俗用法。這才恍然大悟,片名不是「刺激」,該是「騙局」才對。
準此要領,一九九二年由詹姆斯伍德領銜主演的「Midnight Sting」可譯為「午夜騙局」,若沿用舊模式來個「午夜刺激」就糟了。不過該片正式的中文片名是「英雄本詐」,也很貼切傳神。
●天馬行空,莫名其妙
中譯片名,除了直譯之外,往往考量到國情、文化背景的差異,而需採取意譯。譬如「The Long Gray Line」,若直譯成「長灰色的行列」,誰懂?原來,其中的「灰色」是指西點軍校學生制服的顏色,因而這部電影依其內容意義,給它取個「西點軍魂」的中國名字,誰曰不宜?? 問題是在台灣意譯,照樣也會產生風馬牛不相及的天方夜譚式笑話。像當年名導演亞瑟潘的力作「Bonnie and Clyde」,是敘述美國經濟大蕭條年代,一對著名鴛鴦大盜的故事。對美國民眾而言,邦妮與克萊可謂家喻戶曉、耳熟能詳,只是到了台灣若直譯其名,則真是不知所云。這部警匪片起先在台灣遭到禁演的命運,影評人談及此片,冠名為「雌雄大盜」,至為允當。後來此片開禁,片商捨現成的好片名不用,竟然異想天開,來個「我倆沒有明天」。真是教人不想罵也難。
一九六七年,法國名導演梅爾維爾拍了一部由亞蘭德倫主演的警匪片「Le Samourai」,是日本話「武士」的羅馬拼音字。電影公映之前,片商耍了個噱頭,廣告刊登劇情大綱(電影本事),公開徵求中文片名。
結果中選的竟然是玄之又玄的「午後七點零七分」,搞得觀眾一頭霧水,莫名所以。誠可謂「張飛打岳飛,打得滿天飛」。
●群魔亂舞,終極滿街
直譯、意譯固然鬧過不少笑話,「援例引用」也是趣事連篇,歡笑一籮筐。
所謂援例引用,就是某部電影票房告捷,引來片商像蒼蠅叮肉般蜂擁而至,給新片取個類似的片名,一方面圖個吉利,二方面也盼望沾光,大發利市。
一九八二年,席維斯史特龍演的「第一滴血」,轟動世界,瘋狂天賣座。台灣有片商突發奇想,打算給新片取名為「女人的第一滴血」;這則消息是我某天邊吃早餐邊閱報看到的,害我當場噴飯!
阿諾史瓦辛格自從「魔鬼終結者」竄紅之後,凡是由他主演的電影幾乎都掛上「魔鬼」二字:「魔鬼司令」、「魔鬼殺陣」、「魔鬼阿諾」、「魔鬼紅星」、「魔鬼孩子王」、「魔鬼總動員」、「最後魔鬼英雄」,一時之間但見群魔亂舞,鬼影幢幢。
其中不沾魔鬼二字的「終極戰士」,據說原本也打算和魔鬼攀上關係的,卻被別部電影搶先登記註冊,只好更名。阿諾雖在台灣率先使用「終極」二字,後來卻成了布魯斯威利的正字商標。
布魯斯威利於螢幕「雙面嬌娃」揚名立萬後,以「終極警探」勇闖大銀幕,發紅泛紫,自此與「終極」結下不解之緣。後來有「終極神鷹」、「終極尖兵」等作品,票房卻是欲振乏力,害得威利悶悶不樂,額頭上的毛髮更形稀疏了。
當此之際,凱文柯斯納居然乘虛而入,盜用「終極」二字冠於「保鑣」之上,賣了個滿堂彩。此舉雖可稱為「篡位」而不過分,但其實布魯斯威利不也是從阿諾那兒篡奪而得「終極」?
「終極」本無種,男兒當自強,誰厲害就給誰用,有何不可??
●一窩蜂,不見新意
國片片名當然也少不了模仿抄襲、東施效顰之舉。
古龍原著、倪匡編劇、楚原導演,這個鐵三角組合拍的新派武俠推理片「流星.蝴蝶.劍」賣座,一時之間,但見三段式片名如雨後春筍,四處皆是。像「天涯.明月.刀」、「劍.花.煙雨江南」、「俠士.鏢客.殺手」、「千刀.萬里.追」⋯⋯族繁不及備載。
後來鐵三角又推出片名頗見新意的「三少爺的劍」,也引來一部「二小姐的刀」追隨其後,忠心耿耿。
以往國片命名,甚少使用到「的」這個字。直到「台灣新電影」浪潮掀起,眾家新銳導演不約而同地,酷愛用「的」字夾於片名之中,蔚為一股風潮。
試看這些片名:光陰的故事、小畢的故事、海灘的一天、看海的日子、帶劍的小孩、兒子的大玩偶、風櫃來的人、冬冬的假期、小爸爸的天空、最想念的季節、我們的天空、老莫的第二個春天、霧裡的笛聲。
以上所列,全是台灣新電影運動意氣風發時期的重要代表作。仔細一瞧,還真別具一格,饒富妙趣。
如果我有錢,當上片商老闆,一定要搞個一網打盡的全方位片名,比方說「終極魔鬼奇兵的第一滴血」,如何?夠狠夠絕吧!
【1994-04-09/聯合報/36版/繽紛】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冬 冬 的假期 影評 在 對我說髒話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控制與幼稚》陳哲藝
網路上還可以找到這樣的影片,2013年金馬獎頒獎典禮,節目最後一個環節,歷屆影帝、影后一個一個上台,林青霞、張艾嘉、張曼玉、梁朝偉、劉德華、郭富城…37名男神、女神齊聚一堂。那是金馬50週年最光輝燦爛的一刻,那一年,最佳影片入圍的有王家衛的《一代宗師》、蔡明亮的《郊遊》和杜琪峰的《盲探》等,最大獎卻頒給新加坡青年陳哲藝的《爸媽不在家》,評審團主席李安說:「它很清新、不做作、很純、很感人,是大師沒辦法比的。」
一個華人影展辦了50年是里程碑,將最佳影片頒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加坡青年,又是另外一個里程碑,陳哲藝上台感性地說:「台灣新電影是我的啟蒙,沒有楊德昌、沒有侯孝賢、沒有李安,就沒有《爸媽不在家》。」那個在典禮上說參賽唯一的心願,就是跟李安握手的29歲青年,如今坐在我面前,已經是個36歲的男人。
處女作即擒金馬,拿坎城金攝影機獎,更被美國好萊塢雜誌《VARIETY》列為「年度全球最值得關注的10位導演」,但他沒有乘勝追擊,而是7年後才在台上映第2部商業長片《熱帶雨》。陳哲藝說要有雨,就有了雨,《熱帶雨》預算新台幣4千500萬元,有1/4花在人造雨。他說當年繞著地球宣傳《爸媽不在家》,飛機上看完所有的電影,開始構思下一部影片,他在紙上寫下「熱帶雨」3個字,「片名叫『熱帶雨』,因為我把這部電影設定在新加坡的雨季,8成的戲都必須下雨,寫劇本是寫得很爽,想說好有詩意和畫面感,但開拍跟製片組和導演組開會,才發現拍雨好貴啊。」他說「好貴啊」3個字略帶哭腔,學生時代演慣了舞台劇,36歲的男人講話表情帶動作,鮮活得不得了。
他說,電影開場,楊雁雁開車進校園,雨水打在擋風玻璃,收音機呢喃播放著路況,一鏡到底的畫面看似平凡,但沿途都有灑水車跟著,馬路所有紅綠燈都架著雨架,綿延到校園,凡畫面上出現的車輛臨演都是劇組部署的,新加坡一半的水源來自馬來西亞,要用買的,非常貴,拍一個take(鏡次),可能500美元就潑出去了。
力求精準 超級控制狂
他是超級控制狂,開拍前要求每個演員減重5至10公斤;片中高中生參加武術社團,得訓練到可以拿金牌的水準。想到訪問楊雁雁,她說一場車上打盹戲NG了10來次,我們不免這樣問:「精準要求演員台詞一個字都不能改,是為了控制預算和拍攝的效率?」「我每個對白都會寫得很精準,不管是以前拍短片,或現在拍長片,我從不讓演員改任何一個字。我花很久的時間在寫劇本,每個對白是我自己感受得到,每個停頓、每個節拍、每個情緒,我是抓得很穩。」
被外界貼上「控制狂」標籤,他不以為忤,說2個劇本各花了2、3年時間去構思,每個角色始於一個模糊的影子,想清楚他從哪裡來,想清楚他生命發生的大小事,他想很慢,一旦想通了,3天3夜不睡覺就把劇本寫出來,每一場戲,角色該住什麼樣的房子,穿什麼衣服,清清楚楚,等於在腦海中把電影演過一遍:「我跟楊雁雁討論人物性格,她說:『我是女人,我已婚,但我就不會這樣想啊。』我說妳不要覺得妳比我還懂這個人物,因為我跟這些角色生活了3年,我沉浸在他們的世界,非常、非常清楚他們的過去、現在,和他們自己的期許。」
他不准演員改劇本,不准即興演出,這和楊德昌路數相近,我們訪問楊雁雁,她回憶《爸媽不在家》當初試戲,她唸台詞,陳哲藝要她「再少一點」,她拿掉一點情緒,再來一遍,陳哲藝說再少,反覆好幾次,最後她簡直是要放棄了,台詞唸得又疲倦又氣餒,陳哲藝說:「對,就是這樣,我不要你們刻意去演。」這完全又是侯孝賢的招式了。「一句話總結《熱帶雨》,它是用楊德昌的口氣去講一個李安的劇本,但主題是關於蔡明亮的寂寞,結尾是侯孝賢的《戀戀風塵》,這樣的解讀會不會對你太冒犯?」「不會喔,我左腦、右腦在做不同的事情,就是有一塊在控制,另外一塊就是在擦黑板,把自己的痕跡都擦掉了,寫劇本一定有它的符號,但我又希望可以不露痕跡,這是一個自相矛盾的過程,」講一講,乾脆把一切歸咎給星座,嘻嘻笑道:「因為我是白羊座,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固執,控制欲很強很強的白羊座喔。」
不悔早婚 全心拚事業
控制欲這麼強,莫非連現實生活中的旅行都拉Excel表格,按表操課?「對,」陳哲藝哈哈大笑:「就算自助旅行,我也會把地圖印好,路線畫出來。今天去哪裡吃飯、去哪裡,都清清楚楚。」老婆不會抗議嗎?「她說我不只是要控制自己,還要控制她。我25歲就結婚了,十多年了,她已經很清楚知道家裡不管要買家具,還是要換一個什麼東西,我們會溝通,但最後決定的是我,最後還是獨裁。」
他1984年出生於新加坡,23歲去英國念電影研究所,25歲和中國女子嚴揚結婚,他歡呼早婚萬歲:「我義無反顧,到現在還是義無反顧,早婚是好事,我覺得太好了,我真的是鼓勵所有的文化創作者都早點結婚。25歲結婚,生命有一大塊已經穩定下來,剩下的只有拚事業。」問他會恐懼過早進入家庭,進入婚姻,變成一個經驗匱乏者嗎?他說他對自己生活中敏銳的觀察力有把握,但會恐懼可能變成一個只會拍家庭的導演。
「如果婚姻是美好,何以要在電影討論疲倦的婚姻關係呢?」「婚姻不盡然都是美好的,它一定會出現摩擦,但我覺得結婚之後,人就長大了,真的。」25歲結婚,29歲得金馬獎,中間幾年不可能沒有現實壓力,老婆是博士生,在大學幫忙改卷子,一份可以拿英鎊20元,為了付房租,她拚命改卷子,他們至今生活節儉,他半開玩笑地說,甚至想過如果沒電影拍,就去法國廚藝學校學做菜。
2部電影長片,一部關於菲傭,一部關於從馬來西亞來到新加坡教中文的老師,不約而同探討到外人變成家人的關係,能同理邊緣人,他分析這跟長年居住海外有關:「我13年前去了英國念研究所,遇到我太太、結婚,也在那邊定居,我在英國就是outsider(局外人)。可能我現在回去看新加坡,我也感覺自己有一點點像outsider。」
一往情深 愛華語電影
這樣說來,熱愛台灣電影的他在金馬拿獎,也有那麼一點局外人被接納成自己人的意思了?他說當然。父親是業務員,母親是會計師,都受西方教育,在新加坡家裡跟他和弟弟講英文,父親帶兒子去醫院,連兒子中文名字都不大會寫。在這樣的環境長大,何以對華語電影一往情深?他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小學週末下午,大家都在外面玩,他會守在家裡,看電視台冷門時段播放的華語電影,「我真的是從張藝謀、李安,一直看到侯導和楊德昌。但台灣新電影對我來說有一種情懷,因為祖籍在福建,我爸跟我阿嬤都是講台語,我會聽,不會講,台灣新電影講的閩南話,都會讓我想到死掉的阿嬤。」
他出生那年,侯孝賢拍出《冬冬的假期》,往前是楊德昌《海灘的一天》,往後是《青梅竹馬》,他等於是和台灣新電影一起出生,15歲立志當導演,29歲拿金馬獎肯定是人生第一個巔峰,但成功來得太快,他還意會不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得獎當晚惜別酒會跟李安、蔡明亮吃火鍋,「那天我訪問到凌晨四點,大家都有吃火鍋的回憶,但我沒有。」李安恭喜他,說「起點那麼高,接下來的路會很困難」,7年下來媒體每見他一遍,就問他一遍何時要拍新片,擔心這個年輕人一開始就在巔峰,接下來是否就是下坡了?他說:「我覺得大家都比我緊張,壓力比我大。但我的壓力不來自我第2部電影的成就,而是對自己能不能更誠實。」
痛又滿足 拍片如毒癮
7年間,他生了一個兒子,監製了一部電影,零星拍了些廣告,但每拍一個廣告,發現不是自己要說的話,離自己的創作更遠,就不拍了,他任性到寧可在家洗衣煮飯帶小孩,跟發想故事。
控制狂折磨演員,也不放過自己,2011年幫某單位拍過年形象短片,求好心切,為了讓戲中的美術服裝道具更寫實,還倒貼2萬美元,那一年過年要發紅包給爸媽,發現戶頭只剩20美元,躲在棉被裡哭:「我覺得好苦,為什麼拍微電影,大家都是去賺錢,我卻要倒貼?」
他在訪問中提到另一次哭泣,《熱帶雨》最後一場戲,楊雁雁回鄉,下車一路走回家,推開家門喊一聲媽。他說有時候攝影動得太快,有時候動得太慢,有時候楊雁雁走得太快,有時候走得太慢,拍了十幾次,他就崩潰了。他在我們面前把臉掩起來,笑著演起當時的狀況,「我遮住眼睛開始哭,我的副導把所有人支開,我就說如果這個鏡頭可以拍到的話,它的情緒應該是很動人、很飽滿的,為什麼沒拍到,沒拍到,越講越流淚。」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拍電影好苦啊,所以每次我看其他導演或演員的訪問,他們說這是天下最好的工作,很幸福,我都在懷疑拍片有這麼愉快嗎?我覺得它是讓人那麼焦慮、那麼痛苦的一件事情。我不確定拍電影是不是排毒,但它是一個排不了的毒,拍電影就是毒癮。很多時候,我拍完電影,我說我不想、說不要拍了,我去教書好了,但拍電影有難以形容的一種滿足感,如果那個鏡頭你拍到,它touch到你,有一種萬分滿足感。」
人生入戲 餵養成作品
控制狂講話時,無意識地咬著指甲,我們提醒他跟《爸媽不在家》的童星有一樣的舉動,他啊了一聲說有嗎?說不可否認每個角色都有他自己的縮影,前幾年妻子為了受孕調理身體吃足苦頭,這樣的經歷移情到電影裡,「我在拍《熱帶雨》的時候不知道,後來反反覆覆去影展放片子,我才發現我跟楊雁雁講的氣質和味道,都是我太太,外面看起來溫柔,內心又有一種堅定和堅毅。我的作品都很個人,所以那幾年累積的一些東西都會跑進我的作品,一個故事或一個靈感找到我,我會抓著不放,一直到我完全理解、了解明白為什麼,放手的那一剎那,就是我完成作品的時刻。」
這才讚美太太,隨即又補充咬指甲很幼稚很好,「我覺得幼稚很好喔,我感覺楊德昌應該也挺幼稚的。」他似乎沒聽到我插嘴楊德昌的幼稚傷害了第一段婚姻,傷害蔡琴,10年婚姻一片空白,兀自說下去:「我太太說你電影這麼成熟,為什麼做人這麼幼稚呢?我說就是因為幼稚,才可以用那麼單純的方式,毫不批判地去看這個世界。她看影評寫說我很會拍女人,罵我既然這麼懂女人,怎麼不懂她呢?我說我就是太懂女人了,所以妳要的,我都不給妳。我覺得我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我跟我太太吵架,我都直接跟我太太講,就算是我的錯。It's OK ,妳來跟我道歉,我也會原諒妳的。」
冬 冬 的假期 影評 在 對我說髒話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控制與幼稚》陳哲藝
網路上還可以找到這樣的影片,2013年金馬獎頒獎典禮,節目最後一個環節,歷屆影帝、影后一個一個上台,林青霞、張艾嘉、張曼玉、梁朝偉、劉德華、郭富城…37名男神、女神齊聚一堂。那是金馬50週年最光輝燦爛的一刻,那一年,最佳影片入圍的有王家衛的《一代宗師》、蔡明亮的《郊遊》和杜琪峰的《盲探》等,最大獎卻頒給新加坡青年陳哲藝的《爸媽不在家》,評審團主席李安說:「它很清新、不做作、很純、很感人,是大師沒辦法比的。」
一個華人影展辦了50年是里程碑,將最佳影片頒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加坡青年,又是另外一個里程碑,陳哲藝上台感性地說:「台灣新電影是我的啟蒙,沒有楊德昌、沒有侯孝賢、沒有李安,就沒有《爸媽不在家》。」那個在典禮上說參賽唯一的心願,就是跟李安握手的29歲青年,如今坐在我面前,已經是個36歲的男人。
處女作即擒金馬,拿坎城金攝影機獎,更被美國好萊塢雜誌《VARIETY》列為「年度全球最值得關注的10位導演」,但他沒有乘勝追擊,而是7年後才在台上映第2部商業長片《熱帶雨》。陳哲藝說要有雨,就有了雨,《熱帶雨》預算新台幣4千500萬元,有1/4花在人造雨。他說當年繞著地球宣傳《爸媽不在家》,飛機上看完所有的電影,開始構思下一部影片,他在紙上寫下「熱帶雨」3個字,「片名叫『熱帶雨』,因為我把這部電影設定在新加坡的雨季,8成的戲都必須下雨,寫劇本是寫得很爽,想說好有詩意和畫面感,但開拍跟製片組和導演組開會,才發現拍雨好貴啊。」他說「好貴啊」3個字略帶哭腔,學生時代演慣了舞台劇,36歲的男人講話表情帶動作,鮮活得不得了。
他說,電影開場,楊雁雁開車進校園,雨水打在擋風玻璃,收音機呢喃播放著路況,一鏡到底的畫面看似平凡,但沿途都有灑水車跟著,馬路所有紅綠燈都架著雨架,綿延到校園,凡畫面上出現的車輛臨演都是劇組部署的,新加坡一半的水源來自馬來西亞,要用買的,非常貴,拍一個take(鏡次),可能500美元就潑出去了。
力求精準 超級控制狂
他是超級控制狂,開拍前要求每個演員減重5至10公斤;片中高中生參加武術社團,得訓練到可以拿金牌的水準。想到訪問楊雁雁,她說一場車上打盹戲NG了10來次,我們不免這樣問:「精準要求演員台詞一個字都不能改,是為了控制預算和拍攝的效率?」「我每個對白都會寫得很精準,不管是以前拍短片,或現在拍長片,我從不讓演員改任何一個字。我花很久的時間在寫劇本,每個對白是我自己感受得到,每個停頓、每個節拍、每個情緒,我是抓得很穩。」
被外界貼上「控制狂」標籤,他不以為忤,說2個劇本各花了2、3年時間去構思,每個角色始於一個模糊的影子,想清楚他從哪裡來,想清楚他生命發生的大小事,他想很慢,一旦想通了,3天3夜不睡覺就把劇本寫出來,每一場戲,角色該住什麼樣的房子,穿什麼衣服,清清楚楚,等於在腦海中把電影演過一遍:「我跟楊雁雁討論人物性格,她說:『我是女人,我已婚,但我就不會這樣想啊。』我說妳不要覺得妳比我還懂這個人物,因為我跟這些角色生活了3年,我沉浸在他們的世界,非常、非常清楚他們的過去、現在,和他們自己的期許。」
他不准演員改劇本,不准即興演出,這和楊德昌路數相近,我們訪問楊雁雁,她回憶《爸媽不在家》當初試戲,她唸台詞,陳哲藝要她「再少一點」,她拿掉一點情緒,再來一遍,陳哲藝說再少,反覆好幾次,最後她簡直是要放棄了,台詞唸得又疲倦又氣餒,陳哲藝說:「對,就是這樣,我不要你們刻意去演。」這完全又是侯孝賢的招式了。「一句話總結《熱帶雨》,它是用楊德昌的口氣去講一個李安的劇本,但主題是關於蔡明亮的寂寞,結尾是侯孝賢的《戀戀風塵》,這樣的解讀會不會對你太冒犯?」「不會喔,我左腦、右腦在做不同的事情,就是有一塊在控制,另外一塊就是在擦黑板,把自己的痕跡都擦掉了,寫劇本一定有它的符號,但我又希望可以不露痕跡,這是一個自相矛盾的過程,」講一講,乾脆把一切歸咎給星座,嘻嘻笑道:「因為我是白羊座,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固執,控制欲很強很強的白羊座喔。」
不悔早婚 全心拚事業
控制欲這麼強,莫非連現實生活中的旅行都拉Excel表格,按表操課?「對,」陳哲藝哈哈大笑:「就算自助旅行,我也會把地圖印好,路線畫出來。今天去哪裡吃飯、去哪裡,都清清楚楚。」老婆不會抗議嗎?「她說我不只是要控制自己,還要控制她。我25歲就結婚了,十多年了,她已經很清楚知道家裡不管要買家具,還是要換一個什麼東西,我們會溝通,但最後決定的是我,最後還是獨裁。」
他1984年出生於新加坡,23歲去英國念電影研究所,25歲和中國女子嚴揚結婚,他歡呼早婚萬歲:「我義無反顧,到現在還是義無反顧,早婚是好事,我覺得太好了,我真的是鼓勵所有的文化創作者都早點結婚。25歲結婚,生命有一大塊已經穩定下來,剩下的只有拚事業。」問他會恐懼過早進入家庭,進入婚姻,變成一個經驗匱乏者嗎?他說他對自己生活中敏銳的觀察力有把握,但會恐懼可能變成一個只會拍家庭的導演。
「如果婚姻是美好,何以要在電影討論疲倦的婚姻關係呢?」「婚姻不盡然都是美好的,它一定會出現摩擦,但我覺得結婚之後,人就長大了,真的。」25歲結婚,29歲得金馬獎,中間幾年不可能沒有現實壓力,老婆是博士生,在大學幫忙改卷子,一份可以拿英鎊20元,為了付房租,她拚命改卷子,他們至今生活節儉,他半開玩笑地說,甚至想過如果沒電影拍,就去法國廚藝學校學做菜。
2部電影長片,一部關於菲傭,一部關於從馬來西亞來到新加坡教中文的老師,不約而同探討到外人變成家人的關係,能同理邊緣人,他分析這跟長年居住海外有關:「我13年前去了英國念研究所,遇到我太太、結婚,也在那邊定居,我在英國就是outsider(局外人)。可能我現在回去看新加坡,我也感覺自己有一點點像outsider。」
一往情深 愛華語電影
這樣說來,熱愛台灣電影的他在金馬拿獎,也有那麼一點局外人被接納成自己人的意思了?他說當然。父親是業務員,母親是會計師,都受西方教育,在新加坡家裡跟他和弟弟講英文,父親帶兒子去醫院,連兒子中文名字都不大會寫。在這樣的環境長大,何以對華語電影一往情深?他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小學週末下午,大家都在外面玩,他會守在家裡,看電視台冷門時段播放的華語電影,「我真的是從張藝謀、李安,一直看到侯導和楊德昌。但台灣新電影對我來說有一種情懷,因為祖籍在福建,我爸跟我阿嬤都是講台語,我會聽,不會講,台灣新電影講的閩南話,都會讓我想到死掉的阿嬤。」
他出生那年,侯孝賢拍出《冬冬的假期》,往前是楊德昌《海灘的一天》,往後是《青梅竹馬》,他等於是和台灣新電影一起出生,15歲立志當導演,29歲拿金馬獎肯定是人生第一個巔峰,但成功來得太快,他還意會不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得獎當晚惜別酒會跟李安、蔡明亮吃火鍋,「那天我訪問到凌晨四點,大家都有吃火鍋的回憶,但我沒有。」李安恭喜他,說「起點那麼高,接下來的路會很困難」,7年下來媒體每見他一遍,就問他一遍何時要拍新片,擔心這個年輕人一開始就在巔峰,接下來是否就是下坡了?他說:「我覺得大家都比我緊張,壓力比我大。但我的壓力不來自我第2部電影的成就,而是對自己能不能更誠實。」
痛又滿足 拍片如毒癮
7年間,他生了一個兒子,監製了一部電影,零星拍了些廣告,但每拍一個廣告,發現不是自己要說的話,離自己的創作更遠,就不拍了,他任性到寧可在家洗衣煮飯帶小孩,跟發想故事。
控制狂折磨演員,也不放過自己,2011年幫某單位拍過年形象短片,求好心切,為了讓戲中的美術服裝道具更寫實,還倒貼2萬美元,那一年過年要發紅包給爸媽,發現戶頭只剩20美元,躲在棉被裡哭:「我覺得好苦,為什麼拍微電影,大家都是去賺錢,我卻要倒貼?」
他在訪問中提到另一次哭泣,《熱帶雨》最後一場戲,楊雁雁回鄉,下車一路走回家,推開家門喊一聲媽。他說有時候攝影動得太快,有時候動得太慢,有時候楊雁雁走得太快,有時候走得太慢,拍了十幾次,他就崩潰了。他在我們面前把臉掩起來,笑著演起當時的狀況,「我遮住眼睛開始哭,我的副導把所有人支開,我就說如果這個鏡頭可以拍到的話,它的情緒應該是很動人、很飽滿的,為什麼沒拍到,沒拍到,越講越流淚。」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拍電影好苦啊,所以每次我看其他導演或演員的訪問,他們說這是天下最好的工作,很幸福,我都在懷疑拍片有這麼愉快嗎?我覺得它是讓人那麼焦慮、那麼痛苦的一件事情。我不確定拍電影是不是排毒,但它是一個排不了的毒,拍電影就是毒癮。很多時候,我拍完電影,我說我不想、說不要拍了,我去教書好了,但拍電影有難以形容的一種滿足感,如果那個鏡頭你拍到,它touch到你,有一種萬分滿足感。」
人生入戲 餵養成作品
控制狂講話時,無意識地咬著指甲,我們提醒他跟《爸媽不在家》的童星有一樣的舉動,他啊了一聲說有嗎?說不可否認每個角色都有他自己的縮影,前幾年妻子為了受孕調理身體吃足苦頭,這樣的經歷移情到電影裡,「我在拍《熱帶雨》的時候不知道,後來反反覆覆去影展放片子,我才發現我跟楊雁雁講的氣質和味道,都是我太太,外面看起來溫柔,內心又有一種堅定和堅毅。我的作品都很個人,所以那幾年累積的一些東西都會跑進我的作品,一個故事或一個靈感找到我,我會抓著不放,一直到我完全理解、了解明白為什麼,放手的那一剎那,就是我完成作品的時刻。」
這才讚美太太,隨即又補充咬指甲很幼稚很好,「我覺得幼稚很好喔,我感覺楊德昌應該也挺幼稚的。」他似乎沒聽到我插嘴楊德昌的幼稚傷害了第一段婚姻,傷害蔡琴,10年婚姻一片空白,兀自說下去:「我太太說你電影這麼成熟,為什麼做人這麼幼稚呢?我說就是因為幼稚,才可以用那麼單純的方式,毫不批判地去看這個世界。她看影評寫說我很會拍女人,罵我既然這麼懂女人,怎麼不懂她呢?我說我就是太懂女人了,所以妳要的,我都不給妳。我覺得我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我跟我太太吵架,我都直接跟我太太講,就算是我的錯。It's OK ,妳來跟我道歉,我也會原諒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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