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驚慄】
即使我們好像愈來愈長壽，最終我們都會老，普遍了六十歲就是步入老年階段，如果身體條件較好，有機會到了七十歲仍然健步如飛，但大部分人的七十歲打後，衰老的速度愈見明顯，不管我們最後有百二歲或者八十歲，這都只是一條或漫長或短促的老年生活，不管記憶力和體力逐漸衰退，餘下的生命難免黯然無光。
老人自必然想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終老，能夠在自己家裡走完最後一段路是真正夢寐以求。當然大前提是個的健康狀態，包括身體和精神上，不容易估量會牽連照顧者需要付出的精神和時間。需要爭論的，可能只是究竟中風引致肢體癱瘓不容易照料，還是認知障礙更讓人心力交瘁。即是你情願腿壞還是腦壞。但其實，腿壞最終也引致腦壞，反過來亦然。
家裡有老人嚴重中風，也足足等待了三年多才能入住由政府營運的老人院舍。要知道在香港，輪候入住政府營運的院舍跟輪候公屋不遑多讓，等到了的好運程度如同中六合彩二獎。其實不是政府的特別好，只是私營的特別差。私營院舍獨板間房間好像好聽，收費昂貴不在話下，月費逾萬非常普遍，還要所有日常生活用品尿片牙刷毛巾每項收費，但通常改不了賺盡的習性，因為薪金永遠是最大支出，人手通常非常緊絀，由一個員工看顧十多位老人，在個半小時要完成所有餵飯工序。老人稍為使脾氣的，或根本吞嚥困難的，好容易想像會得到怎樣的看待。
眼見過的，是職員連幫忙把睡床的老人坐起來進食都懶，因為時間關係就把飯菜直接送進平躺著的病患老者口中。當然滿身滿頸都是飯粒菜渣，雖然事後也會稍為清潔替換的。你要投訴嗎！你想換院舍嗎！沒相干，根本私人院舍老早把床位賣了給政府，不愁生意的，這個走了下個會補上，供求異常失衡。聽說過，月付三五萬的高級私院，聽說服務會比較殷勤比較人性化，有錢可以比較容易解決問題。
時間最能磨蝕和洗刷所有恩情和人性。癱瘓三年又沒有億萬身家分配，床前再無孝子近乎理所當然。沒有埋怨親人的冷漠，只能說各自修行。事實我也逐漸失去耐性和自以為豐滿的善良。老人脾氣本來大，三年來半邊身不能動彈，對於一位本來壯碩如牛的人來說，總會積累難以想像的憤慨。對於任何走近身的人，他說得出口的，表情可表達的，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斷，會相當不合情理也不由自住挑釁別人。Anthony Hopkins在《The Father》出神入化的演出，我經常親身領教。只能說，好容易讓照顧者也變得神經錯亂，甚至會惹起照顧者動粗的例子屢見不鮮，衝動到按著老人嘴巴叫他收口，跟近年流行用枕頭幫忙了結殘生的原意相近。
我曾經想教訓動粗的人，誰知道自己面對老人時，也被激心得好厲害，就像Anthony Hopkins的女婿般，對失智或橫蠻老人厲聲叱喝是經常的，想拍打他的衝動是有的，要好努力才可以堅守不可以對癱瘓病人動手這底線。感覺就像《西遊記月光寶盒》的觀世音，親自領教過唐三藏的長氣煩厭，也想親自動手握斷唐三藏頸項，只是孫悟空比自己早動了手。在情在理應該教訓孫悟空，心底裡又隱隱然體諒行兇者的燥動。
六項奧斯卡提名《爸爸可否不要老》（The Father)，安東尼鶴健士（Anthony Hopkins）演患有認知障礙症的八十歲獨居老人，女兒（奧莉花高雯Olivia Colman飾）為他聘請看護，卻一一被他趕走，步入中年的奧莉花難得遇上有情郎，可是固執又倚賴的父親教她進退兩難。安東尼的狀況是走動沒問題，失智情況卻日漸嚴重，甚至會認不清楚女兒和看護，會經常弄不清時序，會經常懷疑自己的腕表被偷竊，會忘記了另一位女兒早因意外死亡。不只於日常剛吃了早餐又肚餓起來，更會記不起是自己搬進女兒家裡，而誣告女兒企圖侵吞自己樓房。Anthony Hopkins的演出實在精釆絕倫，既冥頑不靈又內疚自責，有照顧經驗的人會明白那種夾雜憤慨絕望又憐惜的複雜心情。
有如幻似真一幕，奧莉花捏著躺在床上父親的頸項，欲叫他氣絕。老父親愈來愈不清現實和幻象，除了記憶力褪減，更逐漸無法辨認親人，他自己固然會抑鬱和焦慮，也令照顧他的人充滿困惑和懊惱，有血緣的人想逃離現場，沒有血緣的人想大把摑他耳光。導演似乎想努力讓觀眾明白認知障礙患者切膚之痛，映像大部分從Anthony Hopkins角度出發，在一所面積相當大的樓房，老父的現實和幻覺片段來回夾雜出現，再真誠的對話交談轉眼灰飛煙滅，彼此心靈愈來愈儲藏不住真實的愛，只會日積月累培植更多的猜忌和思疑，以往的情誼一點一滴消耗殆盡。像在看一齣迷離可怖的驚慄片。又的確，關於失智病患老人，他本人或對於有關照顧者來說，根本就是齣漫長而未到最後不知結局的驚慄片。結局沒有意外，爸爸一定會老，或下半身癱瘓或左半身癱瘓或腦袋癱瘓，總要選一項。
冥遊記 心得 在 [心得] 《冥遊記－帝王之宴》戲後雜感- 看板TWopera 的美食出口停車場
記得高中歷史課曾有份作業是要選一位歷史人物並幫他們翻案，或者說從不同觀點重新
審視這位人物，印象中秦始皇、武則天、潘金蓮都是熱門人選，忘記當時寫了誰，倒是近期
看了音樂劇《當金蓮成熟時》與歌仔戲《冥遊記－帝王之宴》，前者讓我疑問劇情有必要編
排成這樣嗎？或許起始立意還不錯；後者看完則覺得劇情很有意思，這篇就來紀錄個人看《
冥遊記》的一些雜感。
看完第一場《冥遊記》後，慶幸購票之初因為不甘心而直接買了兩場的票，超不甘心去
年買的《光華之君》還有其他很多演出都因疫情被取消、被退票，前年也是，今年就算冒著
性命危險也要去看戲，當然防疫措施一定要認真做好並遵守防疫規範，各劇團和演職員辛苦
了，大家都要平安健康。
《冥遊記》核心主角是武曌，週邊人物幾乎都是皇室中人，整體就是要華麗阿！服飾儀
容華麗，舞台場景華麗，演員卡司更是華麗！很喜歡台上那十六支可移動的柱子，再搭配上
不同的燈光，呈現或是人間宮殿或是陰間冥府各個不同場景。雖然坐二樓需要望遠鏡才能看
清演員表情，但好處是可以看舞台全貌，特別是那些投影在舞台地板上的圖案，感覺這幾年
越來越常看見這類燈光投影設計。喜歡整體營造出的舞台氛圍。
這齣戲的曲調很豐富，用了很多傳統曲調，除了七字、都馬、雜唸，更有四空反、錦什
、怒罵、殺房調、陰調等，聽得頗滿足，而最讓我驚喜的是竟然有看民戲扮仙聽到過的南詞
天官裡的曲牌（我不知道名稱），台上李世民唱著過去風光，台下的我心裡忍不住跟著「唉
唉唉唉唉唉」。不知是否因特邀京劇老生唐文華來演歌仔戲唱歌仔戲曲調，也讓飾演武曌的
唐美雲唱了京劇曲牌，滿有趣的交流。其他場景配樂應該是近年參與多齣不同風格歌仔戲／
音樂劇之音樂設計的李哲藝根據劇情新編寫。這齣編腔設計是陳歆翰，總是有點好奇同時有
音樂設計和編腔設計時的實際分工合作內容。
演員唱功與身段整體都不錯。李建成、李元吉兄弟倆的水袖和武媚娘的跑馬頗為吸睛。
個人買票看戲與否，除了取決於演出劇團、參與演員，戲劇主題和編劇也是考量重點，
武曌是我好奇的主題，陳健星是我不會擔心的編劇。離題一下，星編作為編劇統籌的《孟婆
客棧》整體也是滿有趣的故事，目前中華電信MOD戲劇199還可以選看唷。覺得《冥遊記》的
故事滿有趣，武曌夢中冥府一遊，與已過往的公公、婆婆、亡夫、兒子們等等相遇，戲後不
禁亂想，或許《孟婆客棧》再拍第二季時也可安排武曌和李家兄弟們死後也到孟婆客棧...
《冥遊記－帝王之宴》劇情滿有意思的，上半場較為輕鬆有趣，編劇安排了皇家人之間
相互揶揄、吐槽的情節。覺得比較可惜的是將武承嗣呈現得有些丑角化，以及最後有些談女
權的言詞過於直白，有點宣教感。喜歡編劇從不同角度來看武曌，一名身為妻子、媳婦、母
親、皇帝的女性。
作為皇帝，她相信自己有能力，但也希望得到認可，於是她問狄仁傑自己是不是位好皇
帝。
作為妻子，面對李治，顯露撒嬌的一面。小咪詮釋的李治真可謂「疼某大丈夫」，縱使
剛吃點小醋，但仍願意忍痛寫放妻書，一開頭貌似責怪，後面卻是情真意切的祝福。看電視
歌仔戲時就很喜歡小咪，小咪也保養得很好，迄今依然如此活躍各舞台，不愧是人間國寶。
作為媳婦，某種層面上也是行禮如儀，但要吐槽的還是要吐槽，要爭口氣的還是不能輕
易妥協。
作為母親，武曌心裏或許有很多掙扎拉扯吧？有段長孫皇后和武曌的對戲，長孫皇后唱
了她是怎樣爲孩子設想，武曌唱了她罷黜流放她兒子。在冥府，武曌和李弘感覺互動還不錯
；家宴上見不到缺席的李賢，武曌難掩失望之情。
兩位唐老師的對戲非常精彩。李世民弒兄殺弟奪得皇位，他不甘心自己功勳彪炳卻因爲
不是嫡長子而不被立為太子。武曌流放兒子李賢最後稱帝，她不甘心身為女人受到諸多束縛
限制。玄武門是李世民不敢回想的禁忌話題，然面對進逼的大軍，他卻說出那不是敵人，那
是兄弟！面對忿恨現身的李賢，武曌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自己不只流放兒子還逼死了
他！最是無情帝王家。面對過去造成的血腥，兩位帝王會否愧疚悔悟？戲裡，李世民最終面
對兄弟認錯，他的兄弟也放下過去。李賢忿恨毀滅他的人卻也是生他的人，再次自刎魂飛魄
散於武曌面前，武曌是因為這樣而決定將皇位傳回給李氏子孫的嗎？
太平公主問母親為何不可慮將帝位傳給她？就因為她是女的嗎？她也不甘心啊！武曌說
因為她捨不得女兒像她一樣面對那麼多困境吃那麼多苦，此處的武曌又像天下許多父母那樣
擔憂兒女。可是，若武曌願意相信女兒有才能，女兒可以像自己一樣勇敢堅強，為何不讓她
也有機會呢？假若武曌是考量兒子比較有才能，而非性別正確符合所謂正統，是否可往兩性
平權多邁進一步呢？
倘若則天大聖皇帝將帝位傳給太平公主，後世歷史會是如何？冥府一遊，許是夢？或是
幻？戲，終究是戲；雜感免不了胡思亂想，請諸位看倌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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