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ID-19 的兒科急診日記
「在我的眼裏你最特別」
作者 林思偕教授
最近病人很多。 很多手推床都排在走廊上。 因為滯留太久， 我來回經過， 有一些臉孔也變得熟悉。
那天上班約略六個小時後， 一位躺在走廊手推床上的老婦人突然叫住我。
她強忍疼痛 ，微笑對我說：
「 年輕人。我觀察你很久了 。跑來跑去。東奔西忙的。休息一下吧 。我很擔心你呢！你有吃午餐了嗎？」
我知道，她已經在躺在這裡一段時日了， 症狀沒有改善， 也沒有進一步的處置。
先生24小時守在她床邊， 心裡雖然急，卻十分有禮貌， 安靜聽主治醫生解釋病情。
我每次經過，她都會問：「您好辛苦呢。覺不覺得累？ 要不要喝點什麼 ？有沒有休息？」
我總是很忙， 連寒暄都心不在焉 ，只能向她搖搖頭。 表示一切OK 。
幾個小時過去 ，我快要下班 ，正在寫病歷的時候， 突然一陣騷動，護理師大喊：「有人暈過去了！」
我趕緊跑過去看。驚訝的發現，倒下去的正是她。
我大聲喊：「您聽得到嗎？ 您還記得我嗎？」 這是我第一次好好跟她說話。
她勉強睜開眼睛 ，不解地望著我， 眼神空泛，眼球不在對稱的位置上。 她的右側肢體無力。她不是暈倒，而是中風了。
我們為她緊急處置，先生頻頻向醫護人員道謝， 積極配合治療。
後來病情急轉直下， 轉送入加護病房後， 她再也沒有出來。
急診室比她嚴重的病人多的是 ，不該是她。那麼好的一個人。我懊悔自己沒能為她多做點什麼 。
我多麼希望回到當天稍早的任何一次對話， 好好問她， 好好聽她說， 確定一切都好……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不公平。
過了1週 。我寫了一封信給她的先生：
「親愛的xx先生：
我是上週在醫院急診室治療您妻子的醫生。對您太太的死，我深感愧疚。
需要被照顧的人是她， 可是她卻主動慰問我。 她專注而愉悅的神情 ，使我感受到一種未曾有過的連結 ，為之深深感動。
看得出來， 你們夫妻十分恩愛。 你關心她， 善盡人事， 尊重她的決定 ，心平氣和接受命運的安排。
相信您的愛與支持，會給她帶來安詳與平靜。
您的損失 ，我深表遺憾。希望您能從她的偉大情操和您們之間的珍貴回憶， 找到慰藉。
這是我第一次向病人家屬寫信。 急診科醫師一向和病人沒有太多互動 。詞不達意之處， 請您原諒。
謹向您和您的家人致上最真摯的哀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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