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牆記】
今天分享的短篇小說,是法國作家馬塞爾・埃梅的〈穿牆記〉。
內容提到主人公在一次停電的意外後,發現自己有了穿牆的本領。
儘管一開始沒太在意,但在某次使用後,卻讓他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一起來看看這部有點意思的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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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牆記 / 馬塞爾・埃梅
從前,有一個異人,名叫杜蒂耶爾,住在蒙馬特爾區奧爾尚街七十五號乙公寓的四層樓上,他有不費吹灰之力穿牆過壁的奇能。此公留著一個撮黑山羊胡,架著一副夾鼻眼鏡,在登記局當個三等小職員。冬天,他乘公共汽車上班,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他就頭戴瓜皮小帽,步行往返。
杜蒂耶爾發現他的穿牆本領時,正年交四十三歲。一天晚上,他在單身漢住的那種小單元的過廳裡,不巧停了一會兒電,他只好摸黑走動,等重新來電一瞧,自己竟然在四樓的樓道裡。房門在裡面是上了鎖的,這件意外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儘管心裡明知道這種事很荒唐,他還是決定照原樣回屋,就是說穿牆而入。看來,對這種奇異的本領,他不但派不了什麼用場,還感到有些不快。第二天是星期六,他趁下午公休無事,去瞧住在同區的一位醫生,談了自己的症狀。醫生相信他講的是實話,經過診斷,發現他在甲狀腺患了螺旋性硬化症,便給他開了處方:應做大運動量活動,並服用長效比雷特粉與米粉及半人半馬激素合劑,每年服兩片。
杜蒂耶爾吃了一片,便將藥往抽屜裡一扔,就把這事丟置腦後,大運動量的活動更談不上。他當小職員,按部就班,已成習慣,不適應做任何劇烈活動。工作之餘,他也只限於看看報,搞搞集郵,沒有一樣是費力氣的事。一年過後,他穿牆的本領依然如故。不過,除非是偶然疏忽,他從來不施展這種本領。他這個人不好冒險,也不好想入非非,就是下班回家,他也是規規矩矩地轉鎖開門,從門走進去,根本不想變個花樣回屋。如果不是發生意外事件,突然攪亂他的生活,他也許會安分守己一輩子,老死也想不到檢驗一下他天生的異能。
他的頂頭上司,辦公室副主任穆龍先生調任離去,接任的是萊居葉先生,此人說話生硬,留的鬍子像一把刷子。新來的副主任上任頭一天,見杜蒂耶爾那副夾鼻眼鏡、那撮黑山羊胡,就看不順眼,於是端著架子,把他當成一個礙事、邋遢的老東西。最要命的是新主任別出心裁對公事做出重大改變,成心要打擾他下屬的清淨。二十年來,杜蒂耶爾起草函件,抬頭總是用這樣的格式:「根據某月某日的貴函,並參照雙方來往信件,我容幸地通知您……」萊居葉先生則硬要改用一種更富於美國味的格式:「您某月某日來信受悉,先答覆如下……」杜蒂耶爾用不慣這種書信格式,總是不由自主地回到老套子上。對他這種頑固態度,副主任越來越惱火。杜蒂耶爾在登記局感到很受壓抑。早晨,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上班,晚上躺在床上,往往要想上一刻鐘以後才能入睡。
杜蒂耶爾墨守成規的冥頑態度,妨礙改革的順利進行,萊居葉忍無可忍,便把他打發到辦公室隔壁的一件小黑屋裡。小黑屋對著走廊,們又矮又窄,下面寫著幾個大字:雜物堆放室。杜蒂耶爾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只好逆來順受。不過,他在家裡看報時,讀到社會新聞欄裡一則有關兇殺案的報導,猛然發覺自己竟暗暗盼望,遭到不測的是萊居葉先生。
一天,副主任突然闖進小黑屋,手裡揮動一封信,大聲吼道:
「這封信,寫得不像樣子,給我重新寫一封!這種信,稱它什麼好,真給辦公室丟臉!給我重寫一封!」
杜蒂耶爾正想申辯,萊居葉先生卻不容他開口,雷鳴般地大吼一聲,罵他是因循守舊的老蟑螂,把手中的信揉成一團,照他臉上一摔,轉身就走。杜蒂耶爾雖然地位卑微,自尊心卻很強。他獨自呆在小屋裡,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突然,他計上心來,離開座位,鑽進小屋與副主任辦公室的隔壁中間。不過,他鑽進去時十分小心,只有腦袋從牆的那邊露出來。萊居葉先生正伏案審閱一個職員起草的公文,手不停地搖著筆桿,移動一個逗號的位置,這時他突然聽到辦公室裡有人咳嗽,抬頭一看,嚇得他魂都掉了,只見杜蒂耶爾的腦袋懸在牆上,就像獵獲回來的獸頭一樣。而且,這個腦袋居然是活的,一雙眼睛透過鏡片正對他怒目而視。這不還算,這個腦袋竟開口說話了:
「先生,你這流氓,混蛋,無賴!」
萊居葉先生驚呆了,眼睛被這個幽靈定住不動了,他死命地掙扎一下身子,才從椅子上站起來,躥到走廊,一直沖進小黑屋。杜蒂耶爾坐在那裡,跟平時一樣,手握筆桿,一聲不響地埋頭工作。副主任打量他好久,結結巴巴地講了幾句話,這才回辦公室去。可是,沒等他的屁股坐穩,那個腦袋又在牆上出現。
「先生,你這流氓,混蛋,無賴!」
僅僅這一天工夫,駭人的腦袋就在牆上出現了二十三次,以後天天如此。杜蒂耶爾對這套把戲,已經得心應手,然而他覺得光是罵罵副主任還不過癮,於是便裝神弄鬼,忽而鬼哭狼嗥,忽而發出惡魔般狂笑,聽了叫人毛骨悚然:「嘎魯—嘎魯!」
可憐的副主任越聽越怕,只見他面如土色,氣喘吁吁,毛髮倒豎,汗流浹背,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第一天,他就掉了一斤分量。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他的身體明顯地消瘦了,這且不說,他又添了兩種毛病:吃飯時用叉子喝湯,見著員警就行軍禮。剛到第二個星期,家裡人就叫來一輛救護車,把他送進療養院。
杜蒂耶爾可算擺脫了專橫的萊居葉了,可以重新使用他那寶貴的格式:根據某月某日的貴函,並參照雙方來往信件,我榮幸地通知您……」然而,他還覺得意猶未足,又有一種新的無法可知的欲望在他身上作祟,他一心想再施展施展穿牆的本領。當然,要穿牆好辦,在自己家裡就可以穿來穿去,再說,牆壁也不是稀罕之物,到處都有。可是,一個本領高超的人,老搞這類把戲,絕不會感到滿足。況且,穿牆過牆壁這種事,本身也談不上是一種目的,只能說是冒險的開始,接下去要有一系列作為,還要幹得轟轟烈烈,總而言之,必須得到報償。杜蒂耶爾對此十分清楚。他感覺需要大顯身手,日益嚮往一鳴驚人,及早實現他的願望;同時,他還有一種感覺,就仿佛牆後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可惜的是他缺乏目標。他想從報紙上找點東西,激發激發靈感。他特別注意政治欄與體育欄,覺得這兩類活動都是令人尊敬的。但是,他最後明白過來,在這些方面,能穿牆而過的人沒有什麼用武之地,而社會新聞最能啟發人,他就把注意力轉到這個欄裡。
杜蒂耶爾首次作案,是盜竊塞納河右岸的一家大信貸銀行。他穿過十二三道牆壁,鑽進各式各樣的保險櫃裡,兜裡塞滿了鈔票,臨走還用紅粉筆留下他的化名:嘎魯—嘎魯,簽名下邊還畫了一道,筆體顯得非常瀟灑。第二天,各家報紙都刊登了他的簽名。一周之後,嘎魯—嘎魯名聲大振。這位神奇的大盜深得人心,警方被他作弄得暈頭轉向。每天夜間,他都有驚人之舉,引起轟動,不是洗劫銀行,就是盜竊珠寶店,再不就叫一個闊佬倒楣。從巴黎到外省,凡是多少有點想入非非的女人,無不渴望將自己的身心奉獻給可怕的嘎魯—嘎魯。
在一個星期內,他連續作案,盜走布迪卡拉名鑽石,席捲市銀行,使群情振奮到了極點。內政部長被迫辭職,登記局長也跟著下了台。可是,杜蒂耶爾雖然成了巴黎的巨富,每天卻按時上班,有人議論說,應該授予他一級教育勳章。每天早晨,同事們一上班,就在局裡評論他夜間所作的奇案,他在聽著十分開心。只聽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這個嘎魯—嘎魯,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是個超人,是個天才。」聽到這樣的讚揚,杜蒂耶爾窘得滿臉通紅,在眼鏡後面閃爍著友好感激的目光。有一天,這種眾望所歸的氣氛,消除了他的一切顧慮,他覺得再也不能隱瞞下去了。他的同事正圍著一份報紙,爭看報道法蘭西銀行盜竊案的經過,他顯得有點羞怯,打量一下同事們,接著語氣謙虛地宣佈:「要知道,嘎魯—嘎魯,就是我呀。」全場頓時譁然,杜蒂耶爾的一句交心話,惹得全體大笑不止。從此,大家一見面就逗他,叫他嘎魯—嘎魯。傍晚臨下班時,同事們都拿他開心,嘲笑起來沒完沒了,他覺得生活並不那麼美滿了。
幾天之後,嘎魯—嘎魯在和平街的一家珠寶店作案,讓夜間巡邏隊當場拿獲。當時,他作完案,在銷售點上留了名,高唱一支飲酒歌,還揮舞一隻金杯子,敲碎好多玻璃。對他來說,往牆裡一鑽,避開巡邏隊,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事情的經過表明,他是自投羅網的。他這麼做的目的恐怕只有一個,就是使他的同事們啞口無言,因為他們不相信他的話,搞得他十分難堪。第二天,各報的頭版刊登了杜蒂耶爾的照片,他們果然大吃一驚,一個個後悔不迭,自恨有眼無珠,沒認出他們這個同事是個奇才。大家於是效法他,紛紛留起小山羊鬍子,以表示對他的崇敬。其中有些人,懊惱與欽佩的心情格外強烈,甚至看到他們朋友熟人家的錢包手錶,也躍躍欲試,想伸手去摸。
不用說,人們會覺得,僅僅為了讓幾個同事大吃一驚,他就俯首就擒,此舉未免過於輕率,不是奇志能人之所為。其實,在下這種決心時,表面的意願是無足輕重的。杜蒂耶爾放棄自由,本意是要挽回面子,可是實際上,他不過是在命運的斜坡上往下滑。對於一個有穿牆本領的人來說,一生當中,若不嘗一嘗監獄牆壁的滋味,那他的生涯也就沒有什麼可稱道的了。杜蒂耶爾進了監獄,反而感到自己是個幸運兒。監獄的牆壁厚厚實實,他穿一穿的確過癮。就在他被捕入獄的第二天,查監的看守發現犯人杜蒂耶爾在牆面上釘了釘,把典獄長的金表掛在上面,他們一個個都傻了眼。表是怎樣讓他搞到手的,他不能透露,也不肯透露。表歸還了原主。可是第二天,在嘎魯—嘎魯的床頭上,又發現了那塊表,還有從典監獄長書房里弄來的《三劍客》第一卷。這下子可把監獄的上上下下搞得焦頭爛額。看守們叫苦連天,說是有人踢他們的屁股,又說不清腳是從哪兒飛來的。看來不是隔牆有耳,而是隔牆有腳了。嘎魯—嘎魯入監一周左右,有一天早上,典獄長走進辦公室,發現桌子上這樣一封信:
典獄長先生台鑒:根據咱們在本月十七日的談話,並參照您在去年五月十月日發佈的通常訓令,我榮幸地通知閣下:我剛看完《三劍客》第二卷,並擬於今夜十一點二十五分至三十五分之間越獄。
典獄長先生,瑾致以崇高的敬意。
嘎魯—嘎魯
這天夜裡,杜蒂耶爾雖然受到嚴密的監視,還是在十一點半逃之夭夭了。第二天早晨,消息一傳開,大家都興高采烈。接著他又作了一次案,使他的聲望達到了頂峰。看樣子他並不躲躲藏藏,而是滿不在乎,照舊大搖大擺,在蒙馬特爾大街閒逛。越獄三天後,接近正午時分,杜蒂耶爾再次被捕。當時,他科蘭古街的幻夢咖啡館裡,正同幾個朋友喝檸檬白酒。
他又被押回監獄,關進一間上了三道鎖的黑牢。當天晚上,嘎魯—嘎魯就溜之大吉,跑到典獄長家的客房裡過夜。第二天早晨,快到九點鐘的時候,他按鈴叫來女佣人,說他要用早餐。幾個看守聞訊趕來,把他從床上拉走,他未作絲毫反抗。典獄長惱羞成怒,在杜蒂耶爾的牢門前增設一道崗,還罰他啃乾麵包。中午時分,犯人溜到監獄附近的一家飯館用餐,喝完咖啡,給典獄長掛了個:
「喂!典獄長先生萬分抱歉,剛才出來的時候,忘記把您的錢包帶上,結果被扣在飯館裡了。勞您大駕派個人來,把飯錢付清好嗎?」
典監長親自跑了去,對他大發雷霆,破口大駡。杜蒂耶爾覺得人格受到侮辱,於是當晚越獄,從此一去不再返回。這一回,他多了一分小心,掛掉黑山羊胡,扔掉夾鼻眼鏡,換上玳瑁眼鏡,再扣上一頂鴨舌帽,穿上大花格上衣、高爾夫球運動褲,這樣一打扮,模樣完全變了。他住在朱諾街的一個小公寓裡,早在他第一次被捕之前,他就把部分傢俱和貴重物品搬到那裡。他對赫赫名聲日覺厭倦,對於穿牆過壁的樂趣,也有些膩煩。此時在他眼中,最厚實最高大的牆壁,也不過是毫不足道的屏風,他嚮往穿行巨大的金字塔中心。他一面考慮埃及之行,一面過著極其安閒的生活,整天搞搞集郵,看看電影,逛逛馬路,在蒙馬特爾區一逛就是幾個小時。他的下巴頦刮得精光,又佩戴一副玳瑁邊眼鏡,跟過去簡直判若兩人,即使最知己的朋友同他擦肩而過,也認不出來。只有畫家讓·保爾的眼睛厲害,他明察秋毫,區裡的老戶哪個相貌有一點變化,都別想逃過他的眼睛。他終於認出杜蒂耶爾的真正身份。一天,在阿布勒瓦街口,他迎面碰上杜蒂耶爾,禁不住用粗俗的黑話對他說:
「喂,甭裝樣了,瞧你油頭粉面的,想混過便衣怎麼著。」拿大眾化來說,大意是:看得出來,你喬裝改扮,穿得筆挺,無非是要蒙蔽警探。
「哦!你認出我來啦!」杜蒂耶爾小聲說道路。
他一時心煩意亂,決定非儘早動身去埃及不可。然而,就在當天下午,他在勒比克街散步,在一刻鐘的間隔裡,兩次碰見一位金髮女郎,叫他一見傾心。什麼集郵,埃及之行,金字塔,一下子都拋到九霄雲外。而且,那位金髮女郎也似有意,向他送來幾個秋波。在當今的年輕女人眼中,有什麼比穿高爾夫球運動褲、戴一副玳瑁邊眼鏡的男子更叫人傾倒的呢?這種打扮有電影明星的派頭,還能令人想起雞尾酒會、加利福尼亞之夜。可惜的是,杜蒂耶爾從讓·保爾那裡打聽到,那個美人嫁給了一個醋罐子。丈夫非常粗暴,生性好猜疑,可他自己卻偷雞摸狗,嫖妓宿娼,每天從晚間十點到凌晨四點之間,經常一個人跑到外面鬼魂,把老婆丟在家中。不過,他臨走時,總是把他老婆關在屋裡,房門上了兩道鎖,每扇百葉窗也加一把大鎖,戒備森嚴。白天,他照樣把老婆看得緊緊的,連老婆逛蒙馬特爾街,他也要跟蹤盯梢。
「一刻也不放鬆,守得嚴著呢。一副十足的無賴相,誰也甭想到窩裡偷油。」
然而,讓·保爾的這一警告,只能使杜蒂耶爾的欲火更旺。次日,在多羅柴大街,他又遇見那少婦,便不顧一切地跟她進了一家乳品店。在她等候買東西的時候,杜蒂耶爾向她傾訴了愛慕之情,說他對她的遭遇完全清楚:丈夫兇神惡煞房門上鎖,百葉窗關嚴等等,可這沒關係,他當天晚上一定要到她的臥室去。金髮女郎滿臉緋紅,手中的奶罐不住地抖動,一時感情衝動,不覺眼圈有些濕潤,歎了口氣,說道:「唉!先生,這不可能呀。」
這天,杜蒂耶爾精神煥發,到了晚上,將近十點鐘時,他便去守候在諾爾萬街上,眼睛緊盯著一道厚實的圍牆。圍牆裡有一坐小房,他只望得見房頂上的風信旗和煙囪。不大會兒工夫,圍牆的一扇門打開,出來一條漢子,只見他仔細把門鎖好,然後朝朱諾街走去。杜蒂耶爾始終盯著他,等他走遠,一直等到他拐彎不見後,又數了十個數,這才拔腿猛衝過去,以矯健的步伐穿牆過壁,順順當當地一頭紮進被囚的美人臥室。美人如醉如癡,張開雙臂迎接他;直至深夜,兩人有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第二天的情況有些不順,頭疼得厲害。這無足掛齒,他才不會為了一點頭疼腦熱就失約呢。不過,他翻抽屜時,無意中發現幾片藥,於是上午服了一片,下午又服了一片。到了晚上,頭疼就能挺住,況且,人逢喜事精神爽,病痛也就忘了。那位少婦還纏綿在昨夜的情景中,急不可耐地盼他去幽會。這一次,兩個情人溫存一夜,難捨難分,直到凌晨三點鐘才分手。杜蒂耶爾在穿越房屋牆壁時,覺得與往常不同,腰部與雙肩有摩擦感。不過,他認為不必介意。可是,當他要通過院牆時,明顯地感到有阻力,就仿佛在一種流動的物質中行動,而且,這種物質越變越稠。他越是用力掙扎,周圍物質的稠度就越大。最後,他的身體總算鑽到牆心,可發覺再也無法移動了。他心中一驚,猛然想起白天吃的兩片藥,原以為是阿司匹林,哪知道卻是醫生去年給他開的長效比雷特合劑。藥力加上過量的體力消耗,頓時見效。
杜蒂耶爾好像鑄在牆心裡。直到今天,他的軀體與石牆依然化為一體。待巴黎街頭的鬧聲止息,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夜遊者來到諾爾萬街,便能聽到一種仿佛發自墳墓的低沉聲音,他們還錯當風吹過布特街十字路口發出的嘶鳴。其實不然,那是嘎魯—嘎魯—杜蒂耶爾在傾訴他的一腔幽怨,哀歎他顯赫的生涯已經斷送,追悔那猶如朝露的愛情。在漫漫的冬夜,畫家讓·保爾帶上吉他,壯著膽子走到僻靜冷落、呼呼作響的諾爾萬街,彈上一曲,以安慰那囚在石壁中的可憐人。從畫家凍僵的手指飄出的一聲聲弦音,宛如一束束月光,瀉入石隙壁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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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全是那麼開心,當然,也會有沮喪、低潮、情緒低落的時候。這時,就希望這一天趕快過去,睡一覺起來什麼事都沒有了,明天,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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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還要工作?』
『嗯,對啊,星期天還要工作。』認命點頭,幾乎是用8成力發出聲音,對朋友苦笑一下,邊說話邊感覺肺像要撕裂。已經又咳又暈又鼻涕流不停了一週,嘴唇也乾裂到紅腫。抓起背包離開,一一跟朋友們臉頰親吻後,走進下雨的巴黎,邊揉著因生理期發疼的肚子跟痠痛到站不直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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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濕冷冷,巴黎的雨也持續下了近乎一週不停。賭氣地想就賭他一把『今天不會再下雨了吧!』硬是不帶傘,結果就是依舊淋了一整天的雨,外套、帽子、頭髮、鞋子全部濕濕搭搭,臉上全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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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進地鐵裡,拿出藥膏往手上亂抹一通,看著手上莫名因洗碗被劃出兩條傷口、翻法文講義被紙張也割出兩條裂痕,好不容易盼到預約多日的巴黎美甲沙龍光療初體驗,我都不曉得美甲師究竟為何往我手指肉上剪出五個洞,血流汩汩(在巴黎,其實很多時候看巴黎人做事都很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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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鐵站出來,戴好口罩,走進外頭濕冷的大馬路上等路面電車。上電車,看到中間一節車廂有兩個空位,我前面的一對母女走經過空位不知為何看了一眼卻不坐下選擇繼續往前找位子,我順理就往前走去坐下,咳得難受。
我左手邊坐了個小鬼,對面也坐了個小鬼,右手邊坐了三個小鬼,目測大概全是國小五六年級的年紀。年紀很小,動作跟眼神卻異常成熟,等我坐定才發現,他們完全就是在巴黎常見會一群一群結黨偷東西需要特別提防的那類。他們在擠滿人的電車車廂內拿著手提音響大聲放著音樂、大聲唱歌、大聲饒舌、用力像gangsters一樣喊著、跳著、抖著、往空中拍手,車廂裡的人離他們遠遠的,三不五時投以或不屑或警惕注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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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異樣,但我也懶得起身在擁擠的車廂內換位子了。想起前一天才跟一個朋友喝咖啡聊到他跟他朋友之前先後被搶的經驗(誒對,不是被偷,是被搶還被揍),我心裡倔強地想著『為什麼是沒錯的人要退讓?我偏不要換。』我真的有種莫名的傲骨正義魂。對面的小鬼用一種犀利的眼神盯著我看,打量一番後開口問我為什麼戴口罩?我沒回答。他便抬抬下巴,要我旁邊的小鬼再問我一次。『妳為什麼戴口罩?妳生病了嗎?妳會說法文嗎?』
我點點頭,用法文笑著回答『嗯,我生病了很不舒服,我會說法文。』先是覺得小鬼其實蠻可愛的,沒想到還會關心戴著口罩的病人,但接著他們真的很不單純的眼神讓我瞬間『悚!』的一聲像被電擊,腦海瞬間把一切接起來,那些頭上包著頭巾的偷兒們每次也都會先用法文確認對方會不會說法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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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我又覺得不會不會不可能,他們年紀這麼小,而且還在唱歌跳舞感覺很開心(雖然唱的都是很gangster的重拍饒舌),我坐在他們旁邊還出神了幾秒覺得這幾個小鬼頭的rap跟律動很不錯,傻了啊我傻了,因為下一秒我就完全發現旁邊那個已經把手放在我口袋裡了。
轉頭,我看著左邊的小鬼,再低頭看看我左邊的口袋,口袋裡的東西已經被拉出來一半(但好在也是沒什麼東西,謹慎如我,在巴黎是不會隨便把東西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所以口袋裡不是垃圾塑膠袋就是衛生紙)於是我又抬頭看著左邊的小鬼,他裝作若無其事,但接著把手肘很不客氣地整個壓在我口袋上。我把衣服抽了回來,把他的手肘推開反壓在他的手肘上,對面的頭頭小鬼盯著我挑高眉毛,接著他們開始用我聽不懂的中東還哪裡的語言對話。頭頭小鬼挑釁地持續盯著我,他就是一直用他是老大的那種眼神在看我,我的傲骨魂又出現,我戴著口罩(感覺很像綺玉紅蠍隊。我希望大家都有看蠟筆小新知道我在說什麼)也挑高了眉毛歪頭盯著,玩這種的我真的不會輸,就這樣盯來盯去來來回回,我贏了3局,直到小鬼們到站要下車結束最後一回合。
萬般沒想到,左邊的小鬼準備下車從我跟前走經過時故意踩了我一腳像在警告我般,我真的很不吃這套,於是我腳一伸,他差點摔個狗吃屎,他發紅的眼神轉頭瞪著搭配一聲低吼,接著用倒掛足球射門的方式猛力往後踢了我一腳,憤恨地咬牙切齒方才下車。
有點痛,但也不是太痛,我對於巴黎的做賊總是可以這般理直氣壯吹鬍子瞪眼睛而愣住五秒,等我爆破握拳變身超級賽亞人地回過神來小鬼們已經下車早一溜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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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電車緩緩又行駛幾站停下,我下車,揪緊衣領壓下毛帽,但默不作聲挑高的眉毛始終壓不下來,深呼吸,再次走進濕濕冷冷下雨的巴黎,還是要工作。
今晚,我想煮一鍋熱稀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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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的鹽
在聖誕節的時候,小女孩參加了教堂舉辦的戲劇表演.
她和她一群朋友們,選了哈利波特這個戲碼,而幸運的,小女孩被分派了扮演妙麗.格蘭傑.
她穿上了一件黑色絨衣,上頭還繡了紅色的獅子徽章,顯得十分的精緻.
她戴上栗子色的假髮,還拿著一根魔杖,活脫脫就是從書中跑出來的小妙麗.
當然,這是神父開門的時候才看到的,這時的她,低著頭,顯得不開心的樣子.
「表演好玩嗎?」
神父微笑的問,
「很好玩,可是...」
她的聲音微微發抖,就好像剛看到山怪似的.
「我在舞台上的時候,大家都很高興的看著我,我喊了一聲『路摸思』,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就好像我真的有了魔法.」
「那不是很棒嗎?」
「很棒是很棒啦!」
她皺了皺眉頭,
「可是我回家的時候,在電車上,每個人都盯著我,讓我怪不舒服的.」
「尤其是旁邊還有一個人大叫『妙麗!是妙麗耶!』」
「哈哈哈」
小女孩聽見了神父笑聲,忍不住跺了一下地板,
「你也覺得很好笑嗎?」
神父收起笑容,輕咳了一聲,
「妳在表演的時候,沒有人這麼叫妳嗎?」
「有是有...但是,」
「那不一樣.」
「是哪裡不一樣呢?」
「我不知道,但是就是覺得不一樣.」
小女孩咕噥著,她難以形容那種感覺.
神父端起下巴,假裝沉思了一會兒,接著,拿起桌上的筷子,
「看好了,這是一根魔杖.」
「這哪裡是魔杖了,明明是一根筷子.」
「像我這根,上面有花紋,而且裡面還塞了羽毛....」
「別管這個了,妳必須相信這是根魔杖才行.」
神父摸摸鬍子,
「因為現在我要開始變魔法.」
「好吧.」
神父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在小女孩的臉龐揮了幾下,
就在這個moment,
「路摸斯!!!!」
神父大叫一聲,並且湊進了她稚嫩的小臉,
「什、什麼嘛~」
小女孩嚇了一跳,
「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有喔.」
「妳剛剛是不是覺得我會變魔法?」
「哪有!」
「呵呵,妳看妳額頭都冒汗了.」
神父收起了筷子,愉悅的說,
「這就是『擱置懷疑』的魔法.」
「嚴格來說,每個人都有這種魔法,當妳走上了舞台,人們就被施了法,同樣的,也施法給妳.」
「你的意思是....」
小女孩歪著頭想了一下,
「當我在看哈利波特的時候,我也被施了法嗎?」
「沒錯,」
「魔法世界並不是真的,不是嗎?」
「但是,妳不會因為這樣子,就覺得這本書不好看了.」
小女孩瞇著眼睛,好像看到了金項鍊上的沙漏般.
「接著,我們也來演一齣哈利波特吧.」
「啥?」
「妳演妙麗,我演哈利波特,要演的橋段是,七個波特的戰爭.」
「為了平安的護送哈利波特,現在妙麗要喝下變身水,變成波特的樣子!」
神父大聲宣布,不等小女孩有所反應,馬上倒了一杯木瓜牛奶在杯子裡.
「現在開始製作變身水!」
神父舉手示意,接著,把手伸到胸部裡,
「阿」
呻吟了一聲,拔了一根胸毛,加進了變身水裡.
「來ㄅ,快喝ㄅ」
「我才不要!」
小女孩大聲抗議,
「這是變身水阿,按照劇情,妙麗要喝的.」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要!」
「嘖嘖」
「這不過是在演戲而已嘛,」
「不然,妳做做樣子就行了.」
小女孩露出嫌惡的臉,假裝拿杯子,做了一個喝的動作,
「接下來,妙麗要說的台詞是,」
「唷~神父,你的味道比克拉和高爾的好多了,高爾的變身水像是鼻屎一樣,但是神父的味道很棒.」
「我才不要說!」
「為啥?這是哈利波特裡的台詞阿,妙麗也這麼說過.」
「這個台詞...現在....在這裡很怪!而且你還改了台詞,神父什麼的,味道很棒,妙麗才沒有這麼說.」
「妳挺聰明的嘛.」
神父呵呵的笑了,
「這就是第二個魔法了,心智理論.」
「心智理論?」
「沒錯,心智理論,是能夠理解自己與他人想法的魔法.」
神父舉起木瓜牛奶,是的,木瓜牛奶又變成木瓜牛奶了.
「妳拒絕了木瓜牛奶,這是第一層.」
「妳推論了我的目的,第二層.」
「然後呢,妳發現了妙麗根本不會說神父編造的台詞,這是第三層.」
「但是整體來說,這些交織成的一種網路,一個蜘蛛絲,一個不同人享有的潛在共識,關於全體人類的.」
「去想別人會怎麼想,這就是心智理論.」
「這.....」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擱置懷疑,和心智理論,這有什麼意義嗎?」
小女孩問,
「妳猜我最想待在哪個魔法學院呢?」
神父了喝一口牛奶,
「史來哲林?」
吐了一點奶,
「錯了,是赫夫帕夫.」
「因為赫夫帕夫都是笨蛋嗎?」
「不,是因為赫夫帕夫從不挑學生,赫夫帕夫願意接納任何人.」
「喔~」
「那你猜哪個學院的交誼廳最安全呢?」
「赫夫帕夫?」
「答對了,」
「赫夫帕夫的交誼廳,是唯一有陷阱的.」
「要敲擊第二排中間第二個木桶底部,而且旋律要搞對,搞錯了,其他的木桶就會爆裂,噴出一堆醋.」
「我喜歡這個機關,至少,它不是噴強酸,或什麼也沒噴.」
「所以我被噴了醋了嗎?」
「不,妳完成了一個理論.」
神父接連喝了幾口變身水,
「要不要喝看看,我覺得味道還不錯.」
「我才不要!你這個變態!」
小女孩機靈的反駁,
「恩,很棒的理論.」
神父愉悅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