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比血甜 ◎楊佳嫻
拉開你腰間的抽屜
看見自己微笑的右掌
靜靜地像預備展覽的
一樁古老遺跡
那是春天剛剛綻放的時刻
被你摘走的一朵花
掌紋中央握著心臟
我們已經忘記是誰進入了
誰的房間，誰又劫取了
全部的鮮血去塗抹
整片圖書館的牆
當我們轉世了無數次
穿梭於變形浮動的城市內
戴著面具、背著氧氣筒、牽著
一隻偽裝成寵物的詩集
參觀那些腐朽的藏書
是否也感到強大的甜蜜
從空白的胸膛不斷爬上唇邊
你曾經為我寫下的革命史
在不同的政權下被禁止，又被解放
唯有在同樣憂鬱難抑的靈魂前
才能掙脫紙張和文字
還原為金色的藤蔓
啊，每個魔術師都傳頌著你的密語
「永遠假裝自己不能寫過任何一首詩。」
紅色的牆將會坍方
我們的脈搏卻可以輪迴
體驗各種死亡
在額頭內種植麝香的基因
酣醉，激情，比任何一名游擊領袖
都更接近天國的繩梯
我們將學習通靈、隱身和解夢
保持著愛情的共產
把全部資本繳給幻想的神
換取飢餓以及平等
在焚詩自保的民主時代裡
固執地犯法
書寫，遊行，穿越荊棘林
去拜訪消逝的太陽
詩裡的天空暗得特別快
久違的愛人啊，你可還記得
返回戰地與床褥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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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佳嫻。臺大中文所博士，清大中文系助理教授。著有詩集《屏息的文明》、《你的聲音充滿時間》、《少女維特》、《金烏》，散文集《海風野火花》、《雲和》、《瑪德蓮》、《小火山群》，編有《臺灣成長小說選》，合編有《青春無敵早點詩：中學生新詩選》、《靈魂的領地：國民散文讀本》、《港澳臺八十後詩人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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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 Y 賞析：
楊佳嫻不直面張揚地寫愛，她寫「那是春天剛剛綻放的時刻／被你摘走的一朵花」。從少女到女子，十年來詩人始終都在詩的國度裡築構出了綺麗而龐大的宇宙，意象細緻又環環緊密扣合。這首詩收錄於詩集《少女維特》中，書中收錄的前半部分，是詩人早期在網路上發表且鮮少修改的創作；後半則是十年後，較常在紙頁上反覆推敲字斟句酌的近作。
〈蜜比血甜〉則屬於楊佳嫻較早期的詩，與晚期風格帶有不同的特色，整體而言有一股張揚的美感，也充滿對社會意識的關懷。「我們將學習通靈、隱身和解夢／保持著愛情的共產／把全部資本繳給幻想的神／換取飢餓以及平等／在焚詩自保的民主時代裡／固執地犯法」在〈蜜比血甜〉一詩中，楊佳嫻也放入許多政治意向，透過對共產政權、革命、社會反思與諷刺，描寫一個愛的革命史。少女的情懷豪氣萬丈，如同走上街頭上抗爭的自由鬥士。在不容許多餘想像的時局裡，我們也只好焚詩自保。
帶著顛沛流離，「我們已經忘記是誰進入了／誰的房間，誰又劫取了／全部的鮮血去塗抹」、「當我們轉世了無數次／穿梭於變形浮動的城市內」、「紅色的牆將會坍方／我們的脈搏卻可以輪迴」、「在焚詩自保的民主時代裡／固執地犯法」、「書寫，遊行，穿越荊棘林／去拜訪消逝的太陽」但那些離散時光裡穿梭的酣醉激情，都彷彿化不開的蜜。蜜比血甜，蜜比一切都更澄明柔軟，彷彿可以穿透這個世界，抵達另一個更乾淨明亮的地方。
在遠行的愛人離去後，這趟戰地與床褥的路徑，少女又來回穿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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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泱泱
圖片來源：CC0圖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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