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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一樣的愛情~
結婚五年 我又發現了一次愛情
嫁給這個男人五年了,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愛他,記得剛新婚的時候,早晨時必定會在他懷抱中醒來,我總是紅著臉不敢說一聲早,怕嘴裡的口氣弄皺了他的眉,漱口杯與牙刷堅持要和他用同款不同色,擺在一起看才有夫妻的感覺。
我會幫他打點上班的衣物,什麼襯衫配什麼領帶,經過我的審美才准他穿上身。
起了床到餐桌上,為了他的健康,我每天變換不同花樣的早餐,晴朗的天可能是培根蛋加上烤土司,有些下雨的話,或許來點小米粥搭醬瓜鹹蛋,要是陰天,不如就吃些外頭的燒餅油條和豆漿,招式用到我變不出新把戲,可是我樂此不疲。
除了當一個賢慧的妻子,我亦毫不掩飾對他的熱情,「我愛你」是每天恭送他出門上班一定說的話,然後附加一個親密的吻,即使他大多時候只是淺淺一笑,也足夠我高興個老半天。
但是,五年過去了。我相信還不到癢的時候,可是到底是什麼改變了我和他的互動呢?
早晨起床,他的位置往往已空蕩,只能由皺褶的床單證實他確實存在過,即使他偶爾睡過了頭或者小賴一下床,也絕對是急急忙忙由床上跳起來,匆忙的梳洗著衣。
我已經快忘了被他擁抱迎接朝陽的感覺,盥洗室裡的漱口杯,在幾年前被打破後,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而另一個也因為掉到馬桶裡,所以也換了新的。
五年內,牙刷已換了不知幾支,甚至有時我們睡迷糊了,還會用上同一支,什麼口氣的問題都不需要掩飾了,是否一樣顏色,一樣款式,他說這些根本不重要。
因此,洗手台上Hello Kitty和小叮噹圖樣,漱口杯左右對峙,小叮噹的杯裡插著一支綠色牙刷,是我的,Hello Kitty則是空的,因為他前一陣子已改用電動牙刷,擺在架子上。
分屬兩個不同故事的漱口杯,以及位於兩個不同位置的牙刷,彷彿在嘲諷我們的夫妻關係,漸行漸遠。
因為他出門的時間早,打點他的衣著已經不再是我的事,他自己會搞定。
早餐呢?很久沒有一起吃了,我同樣不必費盡心思去想菜單、查食譜,反正沒人賞光,更不用說「我愛你」這句話,還有熱情的早安吻,他無福消受,而且現在說起來也有些矯情了。
仔細想想,五年來,他沒有說過一次「我愛你」,一次也沒有。
我和他相聚的時間,嚴格上來說是從晚上七點開始,也就是他下班回來之後,如果他加班的話,那時間可能要延到十點、十一點。
剛結婚的時候,我為了他去學烹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我深信這個鐵律。所以,一些餐館名菜常出現在我們餐桌上,宮保雞丁、五更腸旺、蔥油雞、東坡肉……等。見他吃得高興,我也開懷,雖然不全是我愛吃的,但是他愛吃就好。
飯後,我們會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我陪他看新聞,聽他評論國政、批判社情,他陪我看八點檔,聽我調侃劇情、大哭大笑。所以我知道行政院長、立法院長是什麼人,他也知道當紅的李世民是誰演的。
我沒有料到的是,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烹飪班我可以說是半途而廢,不知道從哪天起,
他開始乾涉我做菜的方法,宮保雞丁他不喜歡太多辣椒,五更腸旺他開始抵制,蔥油雞叫我別淋油,連鹵東坡肉要放多少醬油,他都有話說。
我做的菜漸漸變得簡單,烹飪班也不想去了,有時候一盤炒青菜、貢丸湯和皮蛋豆腐就打發掉他,他反而沒什麼意見。
我想,我抓不住他的胃。
隨著他加班次數的增加,我們甚少在一起看電視了,除了現任總統是陳水扁,我對於國家大事可說一無所知,而他,問都不用問台灣霹靂火的男主角是誰他絕對不可能知道。
夫妻之間開始言不及義,他對我說的話,大多都是「不用等我」、「早點睡」,我跟他說的話,也幾乎是「你回來了」、「菜在電鍋熱著」。
我們沒有相同的話題,沒有相同的興趣,除了「夫妻」名義上的聯繫,我們的交流空泛的可憐,比普通朋友還不如。多可笑的夫妻關係,不是嗎?
婚前,我們曾描繪著未來的願景,他說要生兩個孩子,先男後女,哥哥可以保護妹妹,我卻認為應該先享受一段兩人生活,生孩子的時情倒不急於一時,只是我不想壞了他的興致,並沒有說出口。
婚後一陣子,他很積極的和我「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他想要孩子,從他不戴保險套的行為可以看得出來,可是我還不想要,又怕他不高興,於是我背著他吃避孕藥。
記得那時,他還興沖衝的帶我到醫院探視一名女性朋友,她剛生完一個四千兩百公克的巨嬰,神色萎糜的躺在病床上。
我忘不了他隔著一塊玻璃看新生娃娃時,眼中綻放的神采,可是我更忘不了,那位女性朋友用著虛弱的語氣告訴我,她整整痛了一天一夜,才求醫生由自然產改為剖腹產,我更不敢生小孩了。
五年後的今天,他似乎已經放棄生小孩這回事,畢竟只有他一頭熱是沒用的。
可是,待在他上班之後空洞的房子裡,我突然覺得生個孩子也不錯,至少屋子裡會熱鬧點,我的寂寞,也會少一點。
他早就在數年前就開始用保險套了,我不清楚是什麼讓他改變心意,不過這也鬆了我一口氣,我對避孕藥似乎過敏,不論換什麼牌子最後都落得一個水腫的下場。
我猜他六百多度的近視加閃光,應該看不出我水腫前和水腫後有什不一樣,重點是他的保險套解決了我一個大麻煩,同時又帶來另一個新煩惱。
我現在想要一個孩子了,他卻似乎不想,我不知怎麼跟他開口,更別提他頻繁的加班,晚上常累得倒頭就睡,如果我再開這個口,似乎變相增加他的壓力。
兩個人之間,已經夠低潮了,不需要再增加一個會引起衝突的話題。
在我們戀愛的時候,他很喜歡帶我到淡水,坐在河堤旁看落日,沿著碼頭走一遭,可以吃到不同口味的各式小吃,淡水的海產頗富盛名,他似乎是識途老馬,總知道哪家是最道地的。
有時候,他帶著我坐渡輪到對岸的八里,那裡熱鬧的只有一條路,賣的全是孔雀蛤,兩個人可以吃掉一大盤,還覺得意猶未盡。
他也會和我騎雙人腳踏車沿著淡水老街騎到淡海,再由淡海騎回來,沿路的風景不算十分迷人,但有種質樸的味道,兼之海風鹹鹹的打在臉上,我很享受這種氣氛。
當然,坐在腳踏車後座的我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心情好的時候才踩兩下,他明知我偷懶,還是賣力的踩,我很懷念,真的即使過了五年,那段回憶仍然歷歷在目。
婚後到淡水的次數,除了新婚那一陣子,幾乎屈指可數,近兩、三年更是一次都沒去過。
每到假日,他不到中午不會起床,我見他這麼疲倦,當然也不會煩他帶我到處走走。
假日照理說,我和他應該可以有些交集可是他累,我只能自己找事做,和在上班工作的朋友出門逛逛街,聊聊是非,也順便埋怨一下他。
至於在家睡覺的他,午、晚飯,自己解決吧!
他不知道,在前幾個月,我耐不住無聊,自個兒坐捷運到了淡水。
果然,太久沒有去了,那裡已經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河堤旁的小吃攤不見了,全部集中在捷運站附近,過去我和他看夕陽的地方整修成一條長堤,僅供散步,路面變得乾淨整潔固然是好,但是收藏著我和他美好記憶的地方,消失了。沒有他的帶路,我找不到道地的海產店,找不到好吃的小吃,自己一個人也騎不了雙人單車,但我驚訝的發現,淡水多了一個漁人碼頭,可以坐公車過去。
漁人碼頭,他的腳步沒有踏上過,我先了他一步,這是沒有他,只有我的經驗。
到了漁人碼頭邊,風景美復美矣,卻有種人工雕砌的做作,我以為花了幾百元搭乘藍色公路可以到對岸八里,就像渡輪一般,但那失了古風的遊艇卻繞了一大圈後又開回原點。
除了顛簸的船身搖得我頭暈目眩,我記不起來什麼美麗的風景,連孔雀蛤也沒撈到一粒,淡水變了,我和他的回憶,也變了。
某個早上,我特地比他早起,煮了頓睽違已久的豐盛早餐給他。
然後,沒有第三者,沒有爭吵,我遞出了離婚協議書。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震驚的表情,如果那天是愚人節,我想我成功了。
可是,我不會開那般惡劣的玩笑,他知道我是認真的,他沒有像一般男人一樣,暴跳如雷,開始數落女方的罪狀,也沒有哭哭啼啼,跪下哀求我留下,他只是極力冷靜自己的心緒,默不吭聲的接下協議書,開門,上班,一如往常。
他或許也察覺我們的夫妻關係到了一個瓶頸,也打算仔細考慮離婚的可行性,他近幾年的疏離,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可是他這天的冷漠,幾乎傾盡我五年的淚水。
我有些後悔,這後悔逐漸蔓延,以心臟為一個起點,通傳至我的頭頂及腳趾。
但後悔又如何呢?
不快刀斬亂麻,也只是拖著一個平淡如水的日子,兩個人幹耗。
我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愛剩多少,更不清楚他對我的愛剩多少。
嫁給他之前,我就知道他沉默寡言,嫁給他之後,自以為能改變他的我,並沒有改變他多少。
我的愛,還不足以改變他,他的愛,亦不足以為我改變,這大概是關鍵所在。
柴米油鹽醬醋茶會摧毀愛情的甜蜜,我嚐到了,但這卻是用五年換來的教訓。
趁現在,沒有孩子,沒有牽絆,我也不貪圖他什麼,該是離婚最好的時機吧!
抖著手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名的我,交給他之後他出去幾個小時了,我仍然在發抖,這是一種未知的惶恐,我等他給我一個結果。
他冷淡了我五年後,又凌遲了我七天。
從離婚協議書交到他手上之後,整整一個星期,他不與我說一句話,也睡了七天的沙發,每天仍然照常上下班,除了更加冷淡,我感覺不到他的喜怒哀樂。
那張協議書,就算扔到垃圾筒裡,還會有觸動垃圾袋的聲音,可是他,一點聲音也沒有,我懷疑他根本不當一回事,一段時間不理會我,只是在看我會不會自己忘了離婚這回事。
我受不了了,他到底要怎麼做呢?
連離婚,也要離得這麼漠然嗎?
然而,七天之後的他,結結實實嚇了我一跳,一早,我聽到他在客廳起床的聲音,隔著門板聽不真切,我卻一直等不到他出去上班的關門聲。
一陣乒乒乓乓的金屬撞擊,取代了他一向安安靜靜的作息,我終於按捺不住起身察看,卻在開門後,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氣。
「起床了嗎?吃點蛋捲。」他笑著,如新婚時我吻他之後那般淺笑。
我心裡狠狠跳了一下,原以為古井不波的情緒,因他久違的體貼,而起了絲絲漣漪。
他還是那麼輕易的,可以撩動我的心,我不清楚他怎麼可以混到九點、十點還不去上班,他接收到我的疑惑,也只是淡然一笑,身上簡單的服裝一點兒上班的氣息都沒有。可能他,也有工作疲乏吧!
也可能他要宣判了,關於那張離婚協議書,看他神色自若的樣子,我默默吃著早餐,幻想著等一下他會說的話。
他會不會乾脆的就離婚了呢?還是在我面前撕了協議書呢?
不可否認的,我的心,傾向後者。
「我升上經理了。」
他的第一句話,出乎我意料,下一句話,卻馬上進入重點,轟得我措手不及,
「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現在要好好處理家裡的事。」
工作是排在家庭之前嗎?我苦笑。
「工作安頓好,我才能給妳安定的家。」
他像在解釋我的疑惑。
「所以,告訴我為什麼要離婚呢?」
他終於問了,臉色變得嚴肅。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質疑的口氣與我說話,望著他難得的厲色,我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妳覺得我冷淡妳了嗎?」
轉眼,他的態度忽而又變得自嘲,弄得我丈二金剛,「我就知道妳一個人在家老是胡思亂想。」
我和他長談了一整天,數個小時的談話,有五分之四的時間我是在哭的,因為我覺得自己犯了一個滔天大錯,可是有些事,沒有那張離婚協議書,我永遠不會知道。
他說,五年來,他確實每天都是抱著我醒來,只是後來他工作忙,起床時間變早,而我仍沉睡著,不知道罷了,有時他還會親親我的臉,看著我貪懶的睡顏,他不忍心叫醒我。
而擺在盥洗室的漱口杯,他根本搞不清楚小叮噹是他的或Hello Kitty才是他的,他以為粉紅色是女孩子的頻色,所以他一直用著小叮噹的嗽口杯。
原來,我們一直在無形間,做著親密的唇齒交流,可憐了Hello Kitty,擺在那兒沒人用,成了個裝飾品。
早餐,他吃的都是7-11,他承認很想念我做的早餐,可是他不好意思要我每天做給他,他知道我會擠盡腦汁變花樣,他捨不得看我太累。
「我娶妳,是希望妳享福,不是要妳來當女傭的。」
從他這句話開始,我便止不住眼淚。
提到他的衣著,他更是笑我的傻,他看得出來我會為他添新衣服,按顏色花樣在櫃裡整整齊齊的分類擺放,而新婚時期我常幫他搭配,久了他也知道我的喜好,什麼領帶配什麼衣服,他是為我而穿。
至於熱情的早安吻,每天他早在我熟睡間給我了,我卻兀自鑽牛角尖,認為他不需要我的吻。
「你為什麼從不說你愛我呢?」我噙著淚水問他。
「我以為妳知道,否則我們為什麼結婚呢?」
他理所當然回答。
是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然我不會嫁給他的,可是既然知道,我又何必強求他說出來呢?
女人都是需要一些愛語滋潤的,我想這就是理由,看著我控訴的眼光,我想他也知道理由了。
「妳做的大菜,很好吃可是那些菜費工夫,也不全是妳喜歡的,所以我寧可妳做些簡單的菜,最好是妳也喜歡吃。」
他一句一句的解釋,又讓我掉了一缸淚水,「妳不喜歡吃辣,因此我要妳少放辣椒,妳不吃內臟,那我也不吃,妳怕胖,所以料理時我希望油加少一點,醬油鹽份高,吃多腎臟負擔大,為了妳我健康著想,調味即可,不必加太多。」
只要是我煮的,他都喜歡,想想每次準備食物給他,他沒有一次不是吃光的,到底為什麼我會覺得抓不住他的胃呢?
所以,我也抓住了他的心嗎?
另一件令我驚訝的事,他真的知道台灣霹靂火的男主角是誰,即使猜得不完全正確。
「是劉文聰嗎?還是那個李正賢呢?晚上在公司加班,同事都會開電視來看,所以我多少也知道一點。」他撫去我臉上淚痕,笑問:「妳也在看嗎?」
「嗯。」我又想哭了,我真是小覷了那個節目的收視率。
「當上經理之後會比較少加班,那我們就一起看。」
他說得輕鬆,我卻鼻頭一陣酸楚。
我在意的,其實不是看什麼節目,管他行政院長、立法院長是誰,沒有他在身邊,看什麼都索然無味。
我發現,只要願意,兩個人甚麼事都可以談,連我跟他解釋台灣霹靂火的劇情,一路聊到整容話題,他也聽得津津有味。
是我,是我封閉了自己,以為他不願意聽我說話、不願意對我說話。
他心疼我一個人在家裡,聊公司裡的事怕悶壞我,又見我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他每天只能摸摸一鼻子的灰。
無論他跟我說什麼,我都是愛聽的,可是我現在才讓他知道,夫妻兩浪費了幾年的時間在這種誤解之間打轉,他活該,我也活該。
「我很少看新聞,都不知道國家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我這句話出口得有些抱怨。
「好,我以後每天當妳的新聞台。」他溫柔的笑了。
聊到生孩子的事,他先是一陣默然。
「我想生一個孩子。」這時候,我有勇氣說出口了。
「我以為妳不想,剛結婚那一陣子,妳不是一直吃避孕藥嗎?」難得聽到他有些怪罪的語氣。
進一步了解之後,我才發現,他一直知道我在吃藥,或許是我哪次把藥隨便擱在化妝台上,被他看到了,他徹底了解我不想要孩子。
而他也知道,我吃完藥隔天會有水腫的現象,身子骨纖細的我,一雙腳腫得跟象腿一樣,也只有我這種人的鴕鳥心態,才會認為他不會發現。
後來我養成習慣將藥好好放在抽屜中,他以為我不再吃,怕身子水腫難受,所以他戴起保險套,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我。
「妳又水腫了嗎?一直哭個不停,是想把身體裡的水逼出來嗎?」
他居然敢揶揄我,免不了得到我飽以老拳。
他還是想要孩子的,聽完我說想生孩子,他眼下興奮的光芒大大的告訴我這一點。
只不過,那抹光芒在閃爍之後隨即斂去,他又正襟危坐的問了我一個問題。
「妳真的想生嗎?」
「想啊!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
「只是因為無聊嗎?如果一個人在家無聊,妳想出去學東西、去工作、和朋友去逛街,我不會阻撓妳。」
「你不是也想嗎?」我生氣了,縱然淚眼婆娑沒什麼說服力。
他開始說起那個四千兩百公克的巨嬰,原來那名女性朋友的經驗不僅嚇到我,也嚇到他了。
他不希望我生孩子還要受極大的痛苦,什麼剖腹產、自然產,他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一定會很痛,他明白我怕痛,所以他捨棄了生孩子的想法。
「我不管,我要生。」明了了他的想法後,我更希望替他生一個孩子,身體裡流著我和他血液的孩子。
「那就生吧!」他悄悄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令我臉紅的話。
「你這麼有精力,不是上班很累嗎?」
我狐疑他話裡的真實性。
經他解釋,我才恍然大悟,就算工作累,他偶爾也有慾望,有時晚上摟著我,又看我睡得香甜,這種看得到吃不到的痛苦,他只能鬱鬱的悶在自己心裡,
面對他的心意,我,真的無言了。
在我像兩顆水蜜桃的雙眼略為消腫後,他催我換衣服,帶我出門。
已經好久沒和他一起出遊了,在兩人間的冷淡破冰後,坐在他身邊竟也給我當初戀愛的感覺。
我凝望著他專心駕駛的側臉,將他的動作姿態深深刻在心裡,因為我差點忘了,我和他之間還橫著一個問題,那張離婚協議書。
我要一輩子記住他的模樣,如果他最後仍是簽了名,可是,他應該不會簽吧!
否則,他何必和我討論生孩子的事。
「到了。」他停車,我也隨之下車。
海風迎面吹來,是淡水。
他也記得這個地方,這個我們記憶珍藏的地方。
「我一直想帶妳來,可是妳假日都和朋友出門,我只好蒙著棉被在家睡覺。」他如此說道。
這是個什麼烏龍呢?
我體諒他工作累,他體諒我和朋友出門,就這樣我們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伴。
「你以後想幹什麼,可以直接說。」我惱火的盯著他。
「妳也是。」他正經八百的回視我,言下之意是要我別五十步笑百步。
說來也好笑,我們一直認為自己是在為對方著想,以自己的方式去體貼對方,這種自以為是卻導致了無數個陰錯陽差,一直到我開始懷疑自己不愛他,他也不愛我了,才驚覺這份愛並不是消逝,而是溶入了生活之中,自然的讓人忘了它的存在。
愛情的表現,可以是黏膩、親熱、奉獻、祝福,甚至是退讓,每個人的方式不同,會導致的結果各異。
我的方式是盲目的付出,他的方式是全然的關懷,乍看之下兩個人都沒錯,可是無論什麼方式,中間少了一種叫「溝通」的元素,就容易導致裂痕。
我們的婚姻,就是建築在這種缺乏溝通的空中樓閣之上,嫁給這個男人五年了,我以為我漸漸的不愛他,但只是一番簡單的剖白心意,我對他所有的愛再度復活,甚而轉濃。
女人會因男人長久的冷落而對愛情失望,也可以因男人一句話又對愛情充滿希望,
我不想和他離婚,一點兒也不想,當初硬著頭皮簽下名,或許只是賭氣,只是要他正眼看看我。
可是 ……
「那、那張離婚協議書……」我要收回來。
「在公司裡。」他好整以暇,「公司的碎紙機裡。」
這個意思是…?
「妳想離婚,等我成為亡夫時再說吧!」
我估量不出他說這句話,是不是在開玩笑,不過他又騙到我的淚水。
他真的很愛我,即使他沒有說過,我想如果我堅持離婚,他會放我走的,他捨不得見我難過,就像他見我掉淚又趕快摟住我一樣。
倘若,是他想離婚呢?
恕我自私,我是堅決不會放的,除非等我變成亡妻,同樣因為他捨不得見我難過,我自信可以留住他。
「淡水整個都變了,我都快不認識了。」
哄完了我,他連忙帶開話題。
「我來過,我知道有什麼景點。」
「那這次就要靠妳帶路囉!」
是啊!我們可以開創新的回憶,只要有我也有他,什麼時間地點都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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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媽媽的故事。謝謝曉蕾。
劉天蘭 空難之後
一架阿聯航空公司的飛機從香港起飛,原本要到泰國曼谷。
那年,劉天蘭只有四歲,書香世家:爸爸是英文月刊《東方地平線》總編輯,打字機逹逹逹逹,打出一篇篇英詩和散文;媽媽在《新晚報》主編副刊,廣結左派文人;家裡煮飯打掃都靠傭人萍姐,照顧十四歲的哥哥天均、八歲的姐姐天梅,還有小狗噹噹。
晚上十一時,飛機應該降落在曼谷機場,卻失了蹤!
終於泰國空軍在緬甸山區發現飛機殘骸。四歲的小女孩去媽媽的房間,看見媽媽哭得死去活來,旁邊幾個同事在安慰,包括陶傑的媽媽。「當時小女孩不知道媽媽為何會這樣傷心,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好久都沒看見爸爸,好久。」劉天蘭在自傳裡寫道。
爸爸劉芃如是四川成都人,在四川大學外文系畢業後留校當助教,媽媽楊範如是當地的大戶人家,因為父親重男輕女不能讀大學,改請劉芃如來家教英文。課堂間情愫蔓生,兩人結婚,生下兒子天均。爸爸已是大學講師,獲得獎學金入讀倫敦大學研究英國文學。一九四九年爸爸本來計劃回國出任副教授,途經香港時被老師勸說留下,加入《大公報》,媽媽就帶著天均來香港,加入《新晚報》,相繼生下天梅、天蘭。
「爸爸媽媽最初住在摩利臣山道的房子,同屋共煮的頭房中間房尾房住了好多人,包括查良鏞先生……隔壁房間還有叮噹馬頭的梁羽生先生。」兩大武俠(小說)高手,劉天蘭小時已經常喚作查伯伯、陳文統(梁羽生真名)叔叔。
梁羽生也寫過劉爸爸,形容他是「學兼中外的才子」,蕭紅在香港過身,亦有份奔走。梁羽生說他雖然在報館曾經負責要聞版,但更愛文學創作:「聽報館的朋友說,有一次報館要劉芃如寫一篇有時間性的文章,他遲遲未交,報館朋友催他,他突然大發脾氣,說道:『你們都是才子,我是劉慢,我不寫了!』」
劉天蘭聽了大笑:「『劉慢』是爸爸的花名,他們都愛笑他寫得慢!」然後輕輕收起笑容:「這些關於爸爸的往事,我其實知道得很少,他公幹遇上空難時我年紀太小,我和哥哥姐姐也不敢在媽媽面前再提起爸爸,媽媽有很多情緒。」
媽媽才三十出頭,用爸爸的撫恤金在銅鑼灣百德新街買房子,早上在《新晚報》編副刊,晚上還得寫稿賺稿費,是萍姐照顧三個孩子。「我媽媽,有很典型左派文人的一面,也有不典型的一面。」劉天蘭開始說故事:灣仔的《新晚報》她從小就熟悉,副刊組在四樓,她放學後偶然會去找媽媽,等媽媽七點看完「大樣」(最後排版)後一起回家,七樓小食部還有乒乓枱,媽媽同事的孩子會在那裡一起打乒乓,報館經常有聯歡會,員工都是一家大小來──陶傑便記得六歲時,聽過「楊範如阿姨」表演相聲。
「小時我個個都叫姨姨、叔叔、伯伯,長大後才知道『威猛』!」劉天蘭說媽媽最要好的兩位手帕交,吳阿姨是羅孚太太吳秀聖,楊阿姨是黎小田母親楊莉君,而嚴浩爸爸嚴慶樹伯伯、陶傑父母曹驥雲伯伯、常婷婷阿姨、畫家黃永玉、作家葉靈鳳等等,都是媽媽的同事。
「報館就是社群,同事大多是外省人,教育、文化、思想都非常貼近,很多不懂說廣東話,也不需要學,自己就成一個圈子。」她記得爸爸剛過身,幾個同事輪流天天來陪媽媽;哥哥青春期學結他有點吵,這些姨姨叔叔又輪流來訓話。
可是,在劉天蘭眼中:媽媽並不全然是典型的左派人士。她看著媽媽的老照片,細細形容:媽媽上班穿旗袍,或花或素,都是淡雅的顏色;正式場合搭上西式外套,大方得體;郊外踏青,穿的是翻領翻袖白襯衣、七分褲、平底鞋、方形手錶和蝴蝶形墨鏡,活脫脫一位「柯德莉夏萍風格的中國少婦」。
「如果爸爸不是突然離世,媽咪可能更加獨立。」天蘭說媽媽曾經想在銅鑼灣買一間小鋪開文具店,可是被同事勸停:「你一個女人,看店安全嗎?」為了三個孩子,媽媽選擇繼續留在報館。
「我媽媽是聰明女子,懂人情世故,有很多好朋友,她的責任感很強,說要『堅頂三天』,把哥哥天均、姐姐天梅和我帶大。」雖然生活圈子全部都是同事左派人士,但天蘭覺得媽媽更喜歡文學和文化,而不是政治:「哥哥讀拔萃、姐姐真光、我在聖保羅,都不是左派學校。我沒有問過媽媽,但我估『不言而喻』。」
一九六七年暴動,哥哥考入香港大學,但選擇往加拿大升學,並留下工作,姐姐也接著去,七四年媽媽帶著中四的天蘭,終於全家移居加國。當時的中國,是火紅的文化大革命。
哥哥劉天均在溫哥華開設電台節目《華僑之聲》、電視節目《華僑之夜》,姐姐和天蘭輪流上電視報新聞,媽媽也幫忙編輯電視雜誌。一九七七年天蘭剛入讀大學傳理系,暑假就受哥哥所托向無線電視採購節目,十九歲少女獨個兒回到香港,開心得彷彿飛起來。
媽媽放心?「她那麼多死黨,會照顧我啊!」天蘭去找媽媽的好朋友楊阿姨,楊阿姨的丈夫在麗的電視工作,就叫丈夫帶天蘭去參觀。天蘭大膽開口,竟然有機會做暑期工;楊阿姨也打電話給兒子黎小田,天蘭於是也上了小田的節目伴舞伴唱。有一次,天蘭還被安排跳單人舞,配合一位男歌手──那是剛出道的張國榮。
暑假結束,天蘭帶著無線節目的放影版權和多姿多彩的回憶返加拿大,翌年她參加華埠小姐得到冠軍,之後回到香港簽約無線。「媽媽很開明,給我很大自由度。」她說媽媽在《新晚報》當副刊編輯,經常報導長城鳳凰新聯三家電影公司,天蘭自小便有機會跟著媽媽去試片間,也許無意中埋下演藝的種子。
天蘭回港參與台前幕後大量不同崗位的丄作,姐姐又接著回港選美,連哥哥也回來做律師,媽媽卻寧願留在加拿大,閒時四處旅行。
「媽媽快要六十歲,突然對我們說想結婚,問大家是否贊成?」劉天蘭說三兄妹都舉手舉腳贊成,爸爸過身後,媽媽也有追求者,但都為了孩子婉拒。
「媽媽的新娘妝,是我化的!」劉天蘭笑著說。
媽媽回四川探親,重遇朋友許先生,四十年代許先生和劉先生一起追求楊小姐,許先生輸了,直等到一九八零年才可在一起。
劉天蘭在香港,可算是見證三十多年來的創意工業發展史:無線藝員、時裝模特兒、蕭芳芳助手、電影副導演、唱片歌手、雜誌執行編輯、電視台電台高層、形像設計……最近在忙服飾精品店TINA’s Choice,銅鑼灣利園和PMQ都有店鋪。「我很幸運,對很多事有興趣,同時也得到多機會,可是各個崗位其實都離不開創意工業。有時回想自己彷彿在織一張布毡子,好花樣好多質地,效果幾得意,好多層次,好豐富。」
而媽媽,變成她的大後方。媽媽再婚後十年,許先生癌症過身,媽媽獨自住在加拿大,自得其樂,年紀很大還在學英文,直至跌斷手骨才搬回香港,當時天蘭女兒岑寧兒Yoyo在唸中學,正好在家作伴。
「我很開心有五、六年可以和媽媽一起住,Yoyo有婆婆,似一個家。」天蘭說當日離婚,不少人覺得她帶著女兒是「單親家庭」很「欠缺」:「欠缺什麼呢?我不明白,但之後才明白,我是在沒有欠缺的單親家庭長大。媽媽本身因為爸爸的猝死,沒有安全感,有時看事情比較負面,可是她把我們三兄妹帶得很好,讓我們仨都自信心爆棚,我也就能學著媽媽,獨自把YOYO帶得好好的。」
二零零二年媽媽突然背痛,姐姐馬上陪著去醫院,醫生說是大動脈內壁撕裂,然而年紀大,不主張做手術,安排上病房觀察。大家陪到夜深,媽媽叫各人去睡,第二天一早,天蘭買了粥來看媽媽。「我站在床邊,看著姐姐拿著枕頭從門口進來,姐姐突然臉色一變,我回過頭,媽媽的儀器指數大亂。護士慌忙請醫生,醫生未經便出來說:『走了。』」天蘭每個細節都記得很深刻:「稍稍慶幸是,媽媽沒有受苦,前後僅僅二十二小時,好快。」
喪事辦完,三兄妹聊天,都覺得媽媽非常本事,當年父親不在經濟應該是拮据的。「但你有沒有覺得少了什麼?」「我真的不覺得!」三人互問,都覺得童年過得很好,有屋住、有飯吃,傭人萍姐懂得買布做衣服,三個孩子漂亮體面,健康成長。
「媽媽守寡時才三十多歲,她常說自己一事無成,唯一成就就是養大三個孩子,我自己當上媽媽,才知道這句話有多艱難。」天蘭不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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