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之子](葉佩雯)
在妳有記憶以來,能夠記得、承認,並感覺深刻的初戀,是發生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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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第一次跟著哥哥,還有哥哥其他朋友一起踏進家門那日,一群人在還在玄關處脫鞋,妳一聽見來人的聲響,便耐不住好奇興奮地衝下樓想探個究竟。其實妳很清楚即便妳多麼三八地在眾人面前繞,也不會有人多搭理妳,因為妳太小了,小到不夠有趣,也無法聽懂人在妳面前笑鬧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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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這個家無法整除似的多生的孩子,上有一個大妳七歲的哥哥,和大妳九歲的姐姐。人一知曉這樣的年齡差距,便能直覺估算出妳是「不小心」多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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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年紀相近的玩伴,表哥、表姐、堂哥、堂姐也都落在和兄姐相差不遠的年齡區間,因此妳的童年相當寂寞、十分渴望得到關注。妳或許是父母老來得子的小確幸,但在兄姐之後,他們基本已對教養一事沒有太大初為人父母的熱忱,所以哥哥姐姐小時候有的,妳小時候未必有。妳的成長歷程有點像是兄姐的劣化山寨版,妳懵懂知道一些自己應得的,然而卻無法計較,畢竟人怎麼能和自己未曾參與的過去討價還價?只能安慰自己這只是一種生不逢時,並不是刻意冷落。何況在兄姐出生之後的世界,其實沒人期待妳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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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是當時哥哥的朋友中,唯一願意和妳多說兩句的。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對妳視而不見,在妳發問時也願意認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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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他們來你們家社區籃球場打球,眾人書包往客廳一扔,復又衝出門去,妳急急追問:「你們要幹什麼?」妳血緣上的親哥哥、擁有百分之五十相同基因的人,只回頭警告了一句:「妳不要來喔!」就帶頭衝走,只有他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穿鞋,溫和地覆妳:「我們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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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你不要理她啦,我妹很煩。」哥哥隨後再喊了一句。當時哥哥和死黨們喜歡取姓加上名的最後一字,合成一個較為簡短的綽號,哥哥叫沈建偉,因此人都喊他沈偉(爾後他自己演繹為「神偉」),許之邕的邕字不容易認也不好唸(音同「雍」),所以唯獨他破例取了姓加名的中間字,綽號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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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哥哥的話,許之邕只是微笑,沒有搭理,然後輕聲和妳說了再見,才關門出去。從關門的聲音聽得出來是控制了力道,禮貌而珍惜地將門帶上,少了幾分青少年不顧不管的暴戾,令妳留下極深極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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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若是許之邕來,妳便會食髓知味似地湊上去和他說話(因為妳知道也只有他會理妳),問他一些「你都考第幾名」、「你會玩牆壁鬼嗎」之類對妳而言很高級的社交問題,或是炫耀似地拿出新玩具、貼紙簿給他看,暗示他妳的品味很好,是很特別的女孩子。不過這也僅能算是小孩子試圖引人注意的手段,和戀愛的範疇還離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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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能夠判斷出或許是戀愛了,是在升小三的那個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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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和哥哥的其他朋友來家裡社區游泳池游泳,妳不會游,只能湊熱鬧似的待在旁邊較小較淺的兒童池,眼巴巴看著。妳突然疑惑為何自己總是只能待在「邊緣」。妳想要、想做的,往往因為兄姐已經有了、做了,父母懶了、累了而被放棄犧牲,妳完全不像一般意義上的么女那般受盡萬千寵愛,倒像一個家庭中的局外人,只是偶然寄宿在這似的。因為太渴望參與眼前人聲沸騰的景象,噗通一聲,妳趁沒人注意就紮進大池之中,想默默加入哥哥們潑水、繞圈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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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妳一跳進去,學樣擺動四肢想浮游起來,才發覺根本沒辦法,水的密度屏障使妳無法呼吸,而且不論怎麼掙扎,都離水面尚有一步之遙,而那正好是世界上最遙遠的一步,生與死的界線。就在妳發覺自己可能要不久於人世,腦中一片反白,再也沒有力氣運作身體之際,妳突然感覺到胸肋之間一陣用力擠壓,原來是有人一把攫住妳,下一秒就將妳拖拉到水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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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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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停地咳、不停地嗆,許之邕輕拍著妳的背,邊說不急不急、沒事,一邊將妳帶至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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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妳終於從溺水的生理狀態中回過神來,不再感覺每一口呼吸空氣都是濕的之後,妳緊緊抱住許之邕,擋不住的後發驚嚇令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雖然已經抵達安全之處,許之邕感覺到妳不安的需要,還是順從似地回抱著妳,安撫著妳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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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男人的身體。不知哭了多久,妳突然閃現這樣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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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妳從許之邕的肩窩間抬起頭,和他四目對視,妳發覺雖然身體開始莫名緊縮害臊起來,卻不願意離開與他的肌膚相親,復又將頭擺放回去,更緊緊擁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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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上岸休息?」許之邕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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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妳迅速霸道地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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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如果要繼續待在水裡,那去兒童池好不好?比較安全。」許之邕又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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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知道該怎麼辦,妳只是不想離開他,但又不曉得該怎樣表達,所以還是回答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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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君妳幹嘛?」玩得不亦樂乎的神偉哥哥,在妳鬼門關前走一遭後終於發覺妳的異狀,朝你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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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妳只是斜眼怒視著可能召回許之邕破壞妳小幸運的哥哥,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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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剛不小心跌下水,我帶她上去。」許之邕代答,然後抱著妳開始朝水中的梯子走去。在向上爬的過程中,妳的身體一離開水面,少了水的浮力,妳原始的重量竟壓得他輕哼一聲,但他還是沒有鬆手,盡責地將妳帶離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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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妳放下,確認妳的雙腳踩穩在地之後,欲轉身下水,妳卻不放開在他肩背上的雙手,還是圈著,他只好蹲著與妳平視,輕聲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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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故事突然發生,像小田和正那首著名的日劇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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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之前,妳其實也曾幼稚地笑嚷著喜歡誰、喜歡誰,有時是安親班的大哥哥、有時是鄰居的小朋友、甚至是街口便利店的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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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妳知道這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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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一樣,一瞬間燙得妳無法言語也無法放手。然後妳才明白,原來妳一直都喜歡著許之邕,從見到他的第一刻起,他頎長的肢體、溫和的嗓音,還有眼底似星空的無垠,這個男子逐漸打開了封印在妳幼小軀體內,人類本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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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罪證確鑿的初戀。大人不會了解,可是妳確實知道,妳就是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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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蟬不忍地鳴叫,聲聲不捨小二的夏天還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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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小三不久後,妳和哥哥突地被爸媽轉出十二年一貫的私立貴族學校,進入公立體系,連在美國唸高中的姐姐也回到台灣升學。那連棟拔地起,高聳入雲圍城妳童年地理,有籃球場、有游泳池的高級社區,亦連夜倉惶轉換了風景,變成最尋常的灰泥顏色,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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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由於妳一直是家裡的局外人的緣故,從來沒有人認為有必要向妳認真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妳也就這樣不明就理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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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後,妳才拼湊出原來是「非法借貸」四個字,讓原先明亮鮮豔的一切染上從前被認為是髒的顏色,但也從來與妳無關,像是上個世紀的事。噢對了,妳的童年本來就是上個世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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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再也沒有見過許之邕,不過往後若是有人問起妳的初戀,妳總會回答那個在水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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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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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或許是妳化學上的初戀,但實際在生活中發生形貌改變的初戀,其實是在久遠以後的十七歲,妳和鄰校男生談過一段兩個月進展到三壘還來不及全壘打的戀愛,對方用沒感覺了與妳分手;然後是大一時和打工的同事交往過一年(也是他破了妳的處女之身),他說膩了想分開一下便再也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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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居然就是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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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大三時倒追偶然在全國大專論壇認識的斯文男孩,順利交往後,便一直過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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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北部海邊仿藍白希臘風的景觀餐廳向妳單膝跪地,舉著從交往開始就默默存錢買下的、不到一克拉的鑽戒,請求妳嫁給他。一切符合妳一直以來向他明示暗示的想像,在一個妳有化妝、打扮精心、天清氣朗的日子,集結雙方好友的突擊驚喜,妳感動答應,哭得涕泗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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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驅車回程的路上緊靠著何彥宏,從此以後該稱為未婚夫的男人,一邊欣賞把玩著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自己倒追來的男人向自己求婚、對自己許下一生的承諾,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妳也的確覺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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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妳總會感覺少了些什麼,害怕自己的生命就如此這般,可以想像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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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先預測與精準執行不就是人類總在追求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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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事情無法按照己意開展,人往往抱怨、感到痛苦和不公。妳在於女人而言最困難也最重要的事上做了極準確的評估,所有進程至少直到目前為止,都按照妳的心意,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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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們會開始看婚宴場地,妳嚮往戶外婚禮,能辦在海外當然是理想,但妳知道僅憑未婚夫的財力不啻是天方夜譚,而自己父母的錢應該僅夠他們養老,若要他們為自己的夢幻出一點好像有些不孝,只能打消這個念頭選擇島內的地點;未婚夫家裡是相當不虔誠且開明的天主教,然而妳的父母卻有些台式迷信,恐怕要遵循父母意志找個老師合個八字算個日子,若如此還有日期限制,地點找尋會更加困難;婚紗、婚攝、婚秘、喜帖、喜餅,為了省錢妳樣樣都得親力親為,未婚夫性格雖好也願意幫忙,但這種事向來是女人的天下,且老實說妳認為他的美感不佳,還是自己看顧著才安心;蜜月地點妳已經想好幾個地方,行程可以交由未婚夫規劃;結婚後你們應該會住進未婚夫父母提供的一套房子,地點偏遠(進市區很麻煩的一個地方)也完全沒有裝潢,若想住得舒服一點,恐怕要去小額信貸一筆錢,空間規劃可以麻煩一位在做室內設計的高中同學,妳看過她的作品很喜歡,說不定還能拿到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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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手上的戒指竟變得好重,雖然還不到一克拉,但突然妳嫌這戒指太大了,大到得用妳整個生命才能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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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何彥宏問,邊親暱地用手磨蹭妳的大腿:「妳好像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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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最喜歡他的一項超能力,不論妳怎麼努力假裝,總是能看穿妳的身體,得知妳心裡的什麼鬆了或緊了些;不過有時妳也很討厭他對妳的敏銳覺察,這表示妳不太能做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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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雖然他看得出妳的情緒變化,卻參透不了箇中緣故。妳向來很會說話,小時的不被重視令妳練成不停說話引人注意的能力,就算沒人在旁也會跟自己說話。若妳真要騙他,妳總是有辦法圓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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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剛剛海風吹太久,頭有點痛。」妳答。這倒是真的,妳只是說得稍微嚴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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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等下回去我幫妳洗頭順便按摩。」他輕柔回答,充滿對妳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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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要還沒結婚就趕著洞房好不好,太閃了啦!」說話的是正在開車的友人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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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是何彥宏從國中就認識的死黨,這一路看著你們愛情長跑七年,時常給他出一些餿主意,不過人不壞也挺好相處。有趣的是,他是個性格外貌和何彥宏幾乎完全相反的男子,懶散、粗魯、愛耍小聰明和一點小流氓,煙和髒話不離口,但基本上是個狐假虎威的人,面對真正的惡勢力很容易就退縮、見風轉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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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從來都不會說要幫我按摩?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啊?」講話更粗魯、搶著回話的是坐在副駕的阿布女友,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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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妳認識阿布以來他換的不曉得第幾個女友(有時還會同時有兩、三個),當妳熟悉阿布的戀愛慣性之後,就不再認真記他每個女友的本名(記得綽號都算是很給面子了),反正隨時有可能換。不過或許是年紀到了或許是遇對了人,比比和阿布交往已經超過一年,所以妳不但知道比比本名,也知道比比這個綽號的來源是她的英文名字Abb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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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只是幫她洗頭而已。」何彥宏出聲緩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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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很幸運,」阿布直視著後照鏡中的妳,口氣突然雙親般語重心長起來:「撿到我們天下第一帥童子雞,要好好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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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珍惜啊,他是我倒追的耶。」妳答。一朵勝利的微笑掛在臉上,語氣也隨之驕傲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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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自己絕對沒有歧視的意味,可是妳很明白,妳絕對不要過像阿布、比比那樣「亂七八糟」的人生,將男女情愛當作遊戲,說換就換、想幹就幹。雖然何彥宏並不是妳的第一個男友,但妳自豪自己足夠珍惜、絕對努力,用心將你們的情感經營在正道之上,妳認為這足以彌補他不是妳的初戀、妳已不是處子之身的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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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何彥宏第一個女友,想當然爾,他的童子之身也是妳破的。你們試了好幾次才終於完整成就標誌性的第一次,沒有他太緊張硬不起來、射不出來、一直軟掉⋯⋯的問題。妳能感覺他是從那之後才更投入這段戀情的,因為妳是領著他、陪著他一起經歷那些尷尬又慾望十足的時刻、聽見他射精時忍不住發出如少女嚶嚀聲的第一人,他因此將妳當作可以分享所有丟人秘密的對象,因為再沒有什麼比起性的那些要更令人沒面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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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追他、妳奪走了他的第一次、妳使他用妳想要的方式求婚。有時候,妳會感覺在你們的關係之中,妳好像比較像個男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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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令所有還在苦戀裡纏鬥的姐妹們欽羨,妳有辦法訓服自己的男人,紛紛追問妳的禦男之術。而妳總是裝一副高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樣貌,因為老實說妳也有點疑惑,怎麼自己就這樣瞎貓碰到死耗子似的和未婚夫交往下來。可是妳倔強地不想讓人覺得這單單只是妳的幸運,和妳的能力無關,所以總刻意強調他是妳「追」來的事實。在姐妹們遇見任何情感挫折時,也會以導師姿態說些兩性專家般的激勵評論。反正人總能從看似堅實自信的語言中,擷取出屬於自己靈藥般的一部分,盲目地照做或是不做,只要飲鴆止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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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入公立小學後的前兩個禮拜,因為還沒拿到新學校的制服,妳只好穿著原本私立學校的制服去新學校上課。私校的制服相當高雅,粉色圓領襯衫及深藍色蘇格蘭格紋毛呢背心百摺裙,下身穿黑色高筒襪及柔軟的手工羊皮皮鞋,女學生還有與制服相配專屬的各種髮飾,髮圈、髮箍、髮夾、貝雷帽,端看自己想如何打扮。對於小孩教養已沒有多大熱忱的母親,搬家後更顯鬱鬱寡歡,所以在新學校的起始妳總是自己胡亂打理,不過卻因為那一身看就知道名貴的制服,妳在新學校中竟引起一陣不小騷動,每天都有人在下課時間趴在教室窗台偷看「像公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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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這樣的情況在妳得到新學校的制服後就退燒不少,不過班導在上課時總喜歡有意無意地當著全班的面問妳:「這個妳學過了嗎?」還是讓妳默默獲得不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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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校的辦學教育,尤其是小學部,往往超前公立學校許多,而妳的確都學過了。班導這樣的問話常令妳不知所措,因為妳在原本的學校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學生,卻因為轉到另一所學校而變得不一樣,這令妳的「新」生活反而不似父母兄姐那般愁雲慘霧。也是從這時開始,妳發現原來外表裝扮可以愚弄人,然後又因為這個領悟終於明暸家中其他四人的愁雲慘霧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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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忽然有點嫉妒他們也有點可憐他們,嫉妒他們擁有的那麼多又那麼早;可憐他們飛得太高所以摔得更傷。不像妳,很快就認命,親切地在平凡之中做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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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因為曾在美國唸高中,英文能說得像母語一樣,考大學時便取巧選了外語科系,順利推甄上了名校,畢業後依靠優秀的外語能力在跨國企業工作;神偉哥哥則不知是真心惋惜還是因為能力不足假裝感慨,總愛說自己原先也要隨姐姐去美國的,要不是當初家裡怎樣怎樣,自己現在絕對不只這樣那樣。妳時常在他又抱怨時奇異地想,或許他真的如他所言天生就是做老闆的命,才會把員工身份做得如此不好,三不五時就換工作,眼高手低無法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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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為了切割財產的連帶責任向法院訴請離婚,三個孩子的監護權都歸在經濟狀態看似相對正向的母親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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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宣布破產,母親得以保留一些資產養育你們及過活。兒女成年各自分飛之前,你們一家五口還是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爸爸還是爸爸、媽媽還是媽媽。可是妳總感到有些怨懟,怨「離婚」這兩個字讓妳的家庭有了一道裂縫、不完美;然而哥哥姐姐卻對這樣的技術離婚大為激賞,覺得要不是這樣連家裡最後的一點什麼也要被奪走,情感關係可以為了現實低頭。所以妳幾乎沒有對他人說過父母其實已經離婚的事,反正外表看不出來,解釋起來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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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雖然早已見過妳爸媽,也在一些巧合的情況下、非為了特定目的地見過妳的兄姐,但以未婚夫的身份和妳全家人吃飯,這日還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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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和家人見面前特意要求大家不要提起爸媽已經離婚的事,不用因為即將變成一家人而覺得什麼都該講。妳很清楚哥哥常常因為想要提醒旁人自己的不一樣,脫口就將小時的家境富裕當作賣點一樣宣傳;姐姐雖然不會逢人就講,但或許是受過國外教育比較開放,聊到自然之處也不會刻意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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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何彥宏是妳認識的一個再平凡老實不過的人,妳希望他就知道妳曾是個落難公主便好,父母為了財產技術離婚一類不大光彩之處能藏著就藏著。反正誰的身上沒有幾點黑暗,不影響他人自己心安理得便罷。就像妳總是對物理上的兩位前男友不願多說什麼,對許之邕那沒什麼的純愛卻願意多做著墨一般,妳想要盡力活在人會欣賞的純潔之中。即使一些不那麼純粹的事物的確為妳帶來了低俗的愉悅,卻不想也不能承認妳就是那樣的人。那就像是社會的探照燈,越是光潔明亮地將人圍攏,暗影也勢必蔓生,免不了的,人在光照之下都揹著影子在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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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預約了一家知名老牌臺菜餐廳,在米其林餐廳指南進入台灣市場後亦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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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出所料,又開始炫耀似的說起自己曾吃過更好的,這家只能算是知名度高,騙騙觀光客可以,內行老饕才不會來一類,若有似無給人下馬威順便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言語;姐姐向來不喜歡臺菜,小鳥般只意思意思夾了一點東西到盤裡,但還是禮貌地維持進食貌;爸媽的外貌裝扮在長輩之中算是相當體面,頗有大戶人家風範,有時甚至會讓妳感覺好像妳不是這家的女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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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尚有哥哥結婚三年的妻子,和姐姐的一對龍鳳胎兒女。姐夫到國外出差沒來,這使妳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姐夫是個老外,而妳知道何彥宏的外語能力並不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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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聚會在妳事先對未婚夫及家人的分別提示下,和和氣氣表面虛偽地圓過了一頓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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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尾聲,喝甜湯的時候,何彥宏似是為了令眾人更加熟稔、亦像是想要解謎般開妳一個親暱的玩笑,他突然發問:「我聽照君說她小時候有一個很喜歡的大哥哥,是她的初戀,好像是哥哥的同學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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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你說的是許之邕嘛。對啊,她小時候超喜歡他的,每次他來我們家都黏著人家,超煩的。」哥哥調侃。然後突然難得地轉換為有些崇敬的口吻:「他現在很有名耶,大建築師,好像前陣子才又拿了一個什麼建築的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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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表示我看人眼光很好嘛。」妳搶著接話,裝作有些得意,一手捏了何彥宏的臂膀一下。家人接收到妳話語中的暗示,合作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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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妳早就知道許之邕成了一位建築師。他的成名雖然只是這一、兩年的事,不過妳早在他進入建築產業之初就注意到這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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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初戀的緣故,妳總有意無意地默默關注著許之邕的消息。他是妳親哥哥的國中同學,雖然只有兩年時間,妳也曾唸過同一所學校,經由社交軟體的發達,妳很容易就從各種意想不到的人際網路中連結到他的動態。妳並沒有加他好友(妳害怕他不記得妳是誰而拒絕交友邀請),只是偶爾想起,朝聖般手動搜尋他的頁面。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是好友的緣故,妳幾乎看不到他個人頁面上有任何貼文。妳所能知道的最新的他,大多是從他事務所的網頁上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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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按照網頁上的地址,在某個無事的午後,搭公車一路散步到事務所所在的社區。那一帶因為在當初規劃時刻意保留下許多公園綠地,難得成為城市中一處清新所在,近年來隨著文青風的興起,許多公寓一樓甚至二摟都改建成了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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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坐在事務所斜對面一家咖啡廳靠窗的位置,點了一壺花茶續加熱水續到茶都索然無味、黑毯覆上大地,才有些依依不捨離開。而妳一整天只看到一個貌似打工的年輕女孩,和兩個應該也是某種建築師的男人(妳並不明白一間建築師事務所裡該要有怎樣的人力配置),期間有人來送貨,有一個人像是來談生意,但都沒有看見許之邕。不過妳卻沒有感到絕對的失落,像是懷揣著一個新鮮還沒被人知曉的秘密一般循著原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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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說妳和許之邕小時候的事,說他曾經替妳素描過一張像、說他打球守規矩卻往往被想要炫技的哥哥撞飛、說他從來沒有對妳說話不耐煩、說他抓到一隻鍬形蟲合在手心給妳看⋯⋯。關於他長大後的事,妳即便遠遠地知道一點,卻不願說與別人知道,怕現實的殘酷總能撕碎想像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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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現實殘酷這件事,妳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是在工作上帶妳的前輩不吭一聲搶走妳功勞的時候,那時何彥宏還在當兵,妳在電話裡氣憤地向他訴說這件事,當時的他還不太能了解,爾後上班了才能逐漸明白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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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出社會後一間公司做到底,升遷速度算快,屬於賺不多但能安穩的類型。在他當上小主管,然後可望升上中階主管後,從他的言談態度間,妳發現他也逐漸站進了屬於殘酷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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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他的公司發生一位基層人員下班騎機車回家路上不慎撞上安全島亡故的意外。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交通事故,卻被同事爆料,該員是因為工作過勞才會出車禍過世。爆料同事向記者提出了該員的打卡記錄及工作場所的監視錄影,打卡記錄上雖然都是準時下班,但在監視畫面上可以看到,裡頭的人都是下班時間到了先去打卡,復又回到工作場所繼續進行殘業,真正下班離開是在打卡時間後的一個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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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料者同時向媒體控訴,不只過世那位同事,公司所有第一線人員都在這種微妙的職場文化中被剝削時間與金錢。要大家先打下班卡是為了規避勞基法的工時限制,公司雖說會補償不在記錄上的工錢,卻是以基本工資計算,不算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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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的受不了!」爆料者戴著口罩及鴨舌帽在新聞畫面裡聲淚俱下:「我們不能再讓這種工作方式造成過勞,最後連生命也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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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在該公司集團的母公司工作,屬於內勤,離第一線基層很遠。妳以為他看了這個新聞,會同情、不捨,甚至會想做點什麼去改變這種公司文化,沒想到他卻說:「這個產業就是這樣啊,進公司之前難道不知道嗎?先打卡就說過勞,錢又不是沒給,算加班費給他們就不會過勞了嗎?根本是死要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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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義憤填膺,又想起他剛進公司時被上司欺負的委屈,妳驚覺社會滴水穿石的力量,可以腐蝕人原以為不會被改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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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總是對妳很好,從沒忘記妳的生日、交往紀念日,不在節慶時也會做些浪漫貼心的事,甚至比妳清楚妳的月經週期。這個男人基本上無可挑惕了,同居以來因生活習慣不同的磨合也沒有網路上說的那樣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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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生死不夠刻骨銘心、別人的公司妳也插手不了。何況那間公司帶給何彥宏穩定的薪水,也等於帶給妳穩定的戀情,雖然妳在和他一起看新聞的一瞬不小心小看了他一眼,但妳馬上就反應過來這一眼妳會帶進棺材,甚至連最好的閨蜜也不會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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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新聞還沒播完,在他能夠轉頭看見妳的表情前,妳就起身開冰箱,為自己拿了一罐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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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妳會直到如今還在意著許之邕,不只因為他是初戀,也因為他是妳平凡無奇的人生中,可供景仰的一種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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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是買賣原物料的傳產小開,家裡是從日據時代就因為和日本人關係好拿到專賣權發達起來的大家族。雖然不是長子,但在兒孫輩中是學歷、見識、能力、品行皆屬上乘,最被看好接班的一個兒子。這樣的他卻對商場企業無心戀棧,按照家裡意思在美國唸完商業管理,就偷偷貸款到英國去唸建築,期間自己打工支付生活費,為追求夢想斷絕一切家中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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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成名之後他的身份經歷一直是媒體熱愛追捧的話題,但他作風低調,媒體挖得到的一直以來差不多就是上述那些。有網友評論這只是一種炒作,許之邕一定沒這麼厲害、一定還是靠家裡。但妳拼湊他成名前的一些蛛絲馬跡,還是發覺這個故事應該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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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查過他在英國念的那所學校,是位在北部蘇格蘭一個靠海的小鎮,學費及生活費相對便宜,亞洲人也非常少;而妳也曾搜到他一張穿著白襯衫搭配黑色半身圍裙的相片,裡頭一字排開站著六、七個和他相同穿搭的人,該是餐廳員工的合影;還有一則他的大學同學到蘇格蘭去找他的貼文,內文驚呼寫道許之邕居然可以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過沒有保時捷與大麻的生活(就是一個炫富的敗家子寫的那種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的內容)⋯⋯。這種種跡象應該都可以證明他真的是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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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經歷讓妳在還沒變成富人之前就先成為凡人,妳對不向命運低頭還保有熱情與想像力的人特別動容。妳討厭富人那種對金錢理所當然的死樣子,也討厭凡人因為得不到就仇富的猥瑣心態。妳有時會莫名眷戀起自己經歷過一次社會階級變化的轉生,雖然僅僅是因為當時的妳太小 ,令妳幾乎無痛地無縫接軌過去,但妳感覺貧與富的特質在妳身體裡融合地很好,那令妳成為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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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妳認為,許之邕或許是這個世界上,離妳最近、和妳最像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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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處理婚禮事宜,也剛好對現在的工作倦怠極了,妳提了辭呈。主管一開始極力慰留,但在妳謊稱懷孕之後,主管竟馬上批准。這是妳第一次對主管的沙文覺得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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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職後,妳趁著何彥宏出國員工旅遊那幾日,以尋找婚宴地點為由,為自己安排了一趟小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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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一路搭到台東,妳在車站附近租了機車,導航了地點,來到了妳知道以後就一直想來看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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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頗遠,當妳騎在半路發覺還有不少路程,還默默有些懊悔為何要來。可當妳終於看見那地方出現在眼前,隨著機車速度越趨越近,還是感到撥雲見日般的興奮,由弱漸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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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棟位於海濱礁岩處的白色建築,兩層樓,但從黑鐵柵爛大門望過去的那面只會以為是一層的平房,要想看見完整的兩層,必須繞到建築背面,從海的方面望過來。建築的一樓,或者該說是地下一樓,像是垂生的藤蔓一樣攀附在礁岩面海那側,且那一樓建築用地只佔整體建物的三分之一,因為那是硬生生突出在海中,懸掛在懸崖之上與建築另外三分之二相連的一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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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由上往下看,會發覺建築物是一個六角形,一角被安置在前三分之一懸於崖上之處,像是乘風破浪行在海中的巨大船頭;與前三分之一船頭相對的一角就是從大門望過去、客觀上的建築正面,尖端處利用建築物本身的形狀,設計了一座三角形的玻璃溫室,令人隔著溫室中的花葉也看不清屋內情況;建築物的真正入口位在左側邊,相較於整座建築設計上明顯的野心與氣勢磅礴,入口便顯得簡約,僅是單片門葉,且除了玻璃溫室是透明可見以外,建物左右兩側皆無可看進內部的窗門,像是要隱匿起來不欲令人誤闖的糖果屋,維護建物的神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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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建築物面海的那側,卻一改另一面的嚴密,是徹頭徹尾、兩層樓高的玻璃帷幕,令屋裡的人能享受到一種漂浮在海上的開闊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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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從一本以色列的建築雜誌上讀到這個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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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曾在許之邕事務所網站最新消息那一列小小跑馬燈上,看到他設計的一棟建物獲以色列建築雜誌採訪,不過網站上除了那小小一行文字,就沒有其他連結或是資訊。像是放了一條幾不可見的恆長棉線,要人小心翼翼、耐著性子才有辦法一路摸到底的秘密,妳跑了幾家專營外文雜誌的書店,才終於找到一家肯為妳從國外訂購這本雜誌,並被收取了高於原價好幾倍的手續費及關稅,等了超過一個月才等來這本妳只能看圖說故事的雜誌,因為上頭寫的全是希伯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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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找到介紹許之邕的那篇(幸好裡頭放了他的照片),用翻譯軟體一點一點拼湊出這棟建物的故事,並在幾個建築愛好者聚集的網路論壇用各種關鍵字搜索,才得知原來這個神秘而特別的地方就在島的東部,也是他唯一一座在島內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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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建物之外設有一座黑鐵柵門,卻形同虛設,因為周圍並沒有能阻擋人入侵領地的圍牆。許之邕在雜誌上說這樣的概念是來自日本神社外的鳥居,鳥居立在人神交界,提醒入內的人們要心存敬意;黑鐵柵門也劃分了公與私,懂得尊重的君子必定不會隨意闖入,且他不願海的連綿有任何一段被他絕對的自私中斷,所以刻意只設了大門卻不設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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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上的建築愛好者也有人找到雜誌並翻譯出這段文字,為了尊重建築師的設計理念,網路上即便有人去朝聖過,卻沒有公布切確地址,只有一些隱晦的道路描述。更何況,這其實是一座私人宅邸,但為誰設計的不得而知,許之邕在雜誌中也沒有透露房子的主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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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按耐著想要衝上前去一探究竟的激動,只敢遠遠地沿著隱形的圍牆看一看。在妳左右來回走了不曉得幾趟,發覺的確不論是從那個角度都看不見房子裡面,除非是搭船從海上,有一些失落地準備離開,轉身卻發現一個約莫七、八歲穿著白色澎裙的小女孩,合理得詭異地出現在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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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小女孩不應該獨自出現在這樣的荒郊野外,且時序已近黃昏,但妳又覺察到她身上帶有一種脫俗氣質,小女孩應該就是這棟建築神秘主人家的孩子。可路的一側便是山,妳剛剛並沒有聽到任何車行聲響,她若不是大老遠走路來的,便是從山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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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來的。這四個字令妳心突地一顫,即刻聯想起一些聽過的山野傳說。妳下意識地放低視線,幸好,看得見她是有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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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小女孩的生物屬性後,妳仍帶有一些緊張地開口:「這個房子很漂亮,妳住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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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沒有回話,眼神亦無敵意甚至沒有情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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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只好接著問:「爸爸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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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問完,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隨著一陣狗吠及一聲長長的叫喊:「MiMi!」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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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循聲抬頭,幾乎就在剎那認出了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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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妳是⋯⋯?」許之邕帶著一條狗出現,一上前馬上用一隻臂膀圈住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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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未見,他留了一點鬍子,頭髪也長了,和雜誌上看見的樣貌相比,多了一些成熟滄桑。而且,他居然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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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有些想要捉弄他的意味,不告訴他妳是誰,但即刻又發覺這樣念頭背後的意圖相當踰矩,只好收起興頭,老實回覆:「可能我長大了你認不出來,我是沈建偉的妹妹,你國中的時候很常來我們家,你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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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啊!妳叫沈⋯⋯照君,對不對,妳小時候很愛說話。」許之邕爽朗回道。妳沒想到他竟還記得妳的名字,不禁一陣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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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在這裡?還帶著小孩?」妳的聲線充滿了疑惑,卻又害怕自己冒犯,畢竟你們的過去太為淺薄,妳心裡對他的熱烈除了未婚夫之外更是獨獨不能令他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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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住在這裡,」他釋然一笑,不似他在公眾場合表現得那般陌生警惕,接著道:「進來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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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受寵若驚點了好幾次頭,才有辦法說出完整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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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先向妳大致導覽了房子內部,進門的二樓除了從外頭道路看得見的玻璃溫室,還有一個面海的開闊餐廚區域,及四間房間、一間廁所。餐廳之下,即是房子突出於岩壁之外的客廳,挑高兩層樓的設計,不但是為了增加空間的遼闊感,也是為了減輕懸掛在礁岩上這三分之一建地的重量,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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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其實大概知道這棟建築的工法及概念,不過當他說到一些妳已知之處,妳仍舊裝作興味盎然的樣子,隱藏起這些年來對他的關注,並謊稱自己會來只是因為哥哥曾向妳提過這裡,覺得有趣所以順道過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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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很少人知道耶,我只讓一家以色列的雜誌採訪過,那個雜誌編輯是我在英國念書的朋友,不然我是不想公開這裡的。你哥難道看過那本雜誌?」許之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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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吧⋯⋯哈哈,」妳尷尬笑了幾聲,馬上轉移話題問了妳最在意的一件事:「你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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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言難盡,簡單來說我們目前分居,她不跟我們一起住在這裡。」許之邕答,語氣不見一般鰥寡孤獨的落寞,像是早已長久地接受這個事實,成為新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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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從未在任何媒體上公開婚姻狀況,甚至有週刊用黃金單身漢形容他,將他和幾位島內知名的年輕二代、藝術家、企業主一起做了一個優勝劣敗的表格評比,並網路調查誰是女性最想嫁的對象。叫做MiMi的小女孩在許之邕向妳導覽的過程中,一直安靜地在偌大客廳一隅畫畫,沒有一般同齡小孩的吵嚷與不耐煩,妳感到有些奇怪,但關於妻子的話題已經令妳有些小小尷尬,畢竟不是常見的狀態,所以妳有意識地閉口不問,假裝沒發覺以維持彼此一些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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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吃晚餐吧,我煮飯。」向妳介紹完房子,許之邕溫暖地邀請,一如妳一直以來對他的良好印象,沒有因為沾染了名氣而有一點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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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欣然答應,作夢的感覺從指頭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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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做飯時,妳下樓到客廳去看MiMi,但只敢用極慢的速度一點一點朝她靠近。在妳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而她應該不排斥妳的存在後,才小心翼翼開口:「可以讓我看妳的畫嗎?」妳並不期望得到回應,卻收到了小女孩遞來的畫冊。妳發現她畫的全是海,白天的海、夜晚的海、狂暴的海、寧靜的海,都是海浪卻擁有不同顏色狀態,令人能輕易分辨出來。妳不敢相信她這樣不合乎年紀的才華,脫口便問:「都是妳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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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又不說話,接著竟直接跑開上樓,過了一陣終於回來時,手上多了幾本畫冊,拿給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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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仔細翻閱,發覺每本畫冊有不同主題,但總括來說只有三樣東西,海、鯨魚及土星。MiMi畫的海較寫實,但鯨魚及土星就充滿了幻想元素,有一張圖是土星浮在海上,一旁悠遊著幾隻渺小的鯨魚,還有一張是鯨魚氣孔噴出的水柱上端頂著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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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怎麼會浮在海上?不是在天上的嗎?」妳微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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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會浮在海上。」這居然是MiMi開口和妳說的第一句話,語氣有不容質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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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只是小孩的想像吧。妳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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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朝樓下的妳們喊準備吃飯,MiMi又率先衝上去,妳跟著上樓後發現MiMi在擺放餐具,而且擺得極為有條不紊,然後她指著一個位子告訴妳:「妳坐在那裡。」許之邕馬上開口糾正:「跟客人說話要說請,要說請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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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坐在那裡。」MiMi複誦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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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依指示坐下,然後待到許之邕說了一句開動,MiMi才拿起叉子湯匙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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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認為妳可能已經發覺異狀、或許是很快接納妳為一位值得信任的老友,許之邕突然道:「MiMi有自閉症,所以不太擅長與人交流互動,也不喜歡改變。她剛剛指定了一個位子請妳坐下,是因為對她來說餐桌的椅子是有規定的,我一定要坐在我的位子,她也一定要坐在她的位子,如果沒有按照規定她會不高興。餐具也是她負責擺的,如果沒有擺到她認為工整的角度,她不會願意坐下吃飯。還好她現在很會擺了,我曾經等了半個小時只為了等她擺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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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說完,MiMi居然偷笑了出來。妳終於看見她的臉上出現表情變化,有了孩子天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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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進行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妳感覺不妙地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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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像是騎機車來的對不對?」許之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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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點了點頭然後自我安慰似地回道:「沒關係夏天的雨應該很快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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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雨直到晚餐結束都沒有變小一點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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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住下來吧。」許之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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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他只是客套,卻不住有了奇異的聯想。妳的面上雖平靜無波,甚至露出有點苦惱的模樣,卻在心裡暗自慶幸,自己出發前就將鑽戒摘下留在絨布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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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內,周圍沒人時,妳才敢拿出手機與未婚夫聯絡,謊稱自己將手機忘在民宿,才一直沒有回覆電話訊息。許之邕的房子連客房都裝潢得雅致,妳假裝這裡是民宿房間,還特意用視訊鏡頭照了房間一圈讓未婚夫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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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妳就算不撒謊也沒關係,依未婚夫的脾性和妳與許之邕單純的偶遇,妳可以不用多撒一個謊讓自己承受做賊心虛的風險。但妳不知為何就是想隱瞞,除了情緒以外妳連情節都想隱藏。妳直覺認為許之邕是妳該當成秘密一樣珍惜獨佔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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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替妳到外頭去取放在機車車廂內的包包,妳聽見敲門聲,便知道是許之邕回來了,急忙掛了電話開門,渾身充斥著做壞事的快感。夜色中許之邕身體有些濕漉漉的模樣,更催化了妳的電流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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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發乎情止於理,妳道謝後就將房門帶上。抱著包包靠著門板用力搖頭了好幾次,才有辦法甩掉剛剛許之邕性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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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碰。沒想到又響起敲門聲,妳驚得跳了一下,飛快放下包包,深呼吸了幾次才敢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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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的東西。」許之邕抱著浴巾、沐浴乳一類盥洗用品,進入客房裡的浴室替妳置放那些東西。妳目光追隨著他的動作,身體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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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有需要什麼,不要客氣,我房間就在隔壁。」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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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點頭稱好,但妳明白妳才不可能說出真正的需要,妳連對自己都不敢說了,更何況是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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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取出小包進入浴室,對著鏡子開始卸妝。妳帶了慣常使用的天然植萃品牌出的旅行五件組,從清潔到保養一應俱全。卸妝乳自然的香氣隨著妳按摩臉部的動作沁入鼻尖,妳才終於從許之邕再度闖入的舉動回復一點知覺,感到放鬆舒緩。妳在浴缸放了水,一邊泡澡一邊敷著同品牌的茶樹面膜,僅是這樣就讓妳感受到了極致的舒適愉悅,每個毛細孔都可以呼吸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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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妳小聲念叨著,希望茶樹有些清涼的氣味能令妳不全然墮入今日不可思議的夢幻。然而一切還是太舒服了,妳險些在浴缸睡著,頭點入了水裡才醒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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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妳夢見自己與土星及鯨魚一起漂浮在海上,身後有人擁著妳,擁著妳的是妳最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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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自然地在許之邕家住下,因為他從沒問妳何時要走、妳也沒表達過自己想要離開。妳就是天亮了走出房門,許之邕便開始做早餐,而MiMi總在畫畫,只有狗狗Ocean最興奮,急切地表達想出去玩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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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一次他開口妳都會緊張,緊張他會表達希望妳離開的意思,而且雨只下了妳來的那一晚便再沒下了。不過他待妳卻像妳本來就住在這裡一般,沒有刻意安排行程、甚至也沒再追問妳來此的目的,你們就像偶然闖入彼此世界的星球,受到引力吸引、公轉自轉便成一個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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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在早餐後會開始工作,妳會和MiMi一起沿著同樣的路徑帶Ocean去散步、在固定的地點放牠上廁所、玩五十次傳接球後回來。接著MiMi會開始看書,許之邕家的藏書豐富,客廳裡有一面兩層樓高的書牆,妳也會挑書來看。傍晚你們會三個人一起帶狗走另一條往山裡的路,沿路摘採可供食用的植物。夜裡吃完晚餐,梳洗完,再看一部電影或是國家地理頻道拍的關於宇宙、海洋的紀錄片,通常看不到一半MiMi便會睡著,許之邕先抱她回房後,有時你們也會留下繼續將剩下的片子看完。你們之間的距離大約是一個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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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逐漸解謎了許之邕神秘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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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到了兩歲還不會說話,而脫口說出的第一個字,不是爸爸或媽媽,居然是うみ(U Mi),日文的海,這也是MiMi這個小名的由來。MiMi的媽媽是日本人,是許之邕剛從英國回台創業時認識的,原先以為只是單純的邂逅,交往半年後女方竟懷了孕。兩人很快辦理了結婚登記,但許之邕即便結婚有了孩子,依舊不願意回歸本家尋求經濟上的援助。創業維艱加上戀愛的熱情退去、照顧新生嬰兒的困難,讓MiMi的媽媽情緒崩潰,並質問他為什麼無論如何都不跟家裡聯絡、不願讓小孩認祖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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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MiMi三歲,確診為自閉症後,一切惡化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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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thought your family was rich(我以為你家很有錢)。這是MiMi媽媽臨走前對許之邕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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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許之邕已在規劃蓋這個房子,因為MiMi只要聽到海潮之聲就會特別平靜。他用公司名義又貸了一筆錢出來,壓力極大,MiMi媽媽表示要離婚且不要小孩,許之邕也答應了,不過對方要求一筆極高的贍養費才肯簽字,許之邕付不出來,兩人的婚姻狀態便停滯在有名無實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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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照顧MiMi很辛苦,但也是她給我最多靈感。比如說,你知道這個房子為什麼是六角形的嗎?因為她除了海以外,總是在畫這個形狀。我原本以為她只是單純喜歡,後來才知道,那其實是土星北極風暴的形狀,而她喜歡土星,是因為土星可以浮在海上。」許之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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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可以浮在海上?」沒想到許之邕居然和MiMi存有同樣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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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的密度比水還低,只要有一片夠大的海洋,它就可以浮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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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許之邕解釋,妳突然有一種感覺,或許MiMi喜歡土星不是因為它可以浮在海上,而是因為她自己就是土星,學習其他星球笨重而孤獨地高速旋轉著,卻沒有一片足夠廣闊的海,可以容納她和她異於常人的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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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這裡待了五日。該要離開的前一天,才出房門,便發現MiMi已換上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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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游泳的日子,」許之邕道:「妳有帶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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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有想到自己來這裡會有需要游泳的時刻(別忘了妳原先的目的是找婚宴地點的),只好和許之邕借了深色的T恤搭配自己的短褲,充當下水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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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餐,你們走到一處容易下攀的缺口,手腳並用下到臨海的邊緣。再走了一段,出現了一個天然海蝕的岩洞,和一小片因退潮而出現的小小海灣。許之邕指著一個大略位置告訴妳,再過去岩床就會陡然下沉,變得極深,所以盡量待在沿岸水淺的地方就好,一旦出去,不知不覺被洋流帶走,可能就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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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不會游泳,但好像光是戴著泳圈飄在海裡,她就很高興了,不需多尋求什麼刺激。妳在兒時差點溺死後發憤學會了游泳,在泳池裡踩不到底的深水區也不成問題。妳有些不甘寂寞只待在淺淺的海灣,便偷偷一點一點越游越遠。妳只是想要稍稍越界一些便回來,卻在不知道第幾個抬頭換氣時,發覺剛剛下水的地方已變成一個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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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妳並不慌張,想著趕快游回去便好,但海流方向和妳回去的方向相反,妳又沒有運動的習慣,堅持游了一陣,幾乎沒有前進。這樣的情況終於讓妳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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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妳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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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妳舉目四望發覺生存機率愈發渺茫,突然有什麼攫住妳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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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是水母吧。就在妳這麼想的同時,許之邕探出頭來道:「不要抵抗海流,跟著我,我們從另一個地方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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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怎麼辦?」妳用一種近似哭腔的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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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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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好像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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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只好抱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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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面對天空,妳在上、他在下交疊在一起,背對著欲前進的方向用仰式游泳。他用左腕圈著妳的脖頸,妳的雙手則反抓在他腕上。待到妳的抽筋平緩,才分開來各自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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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最後在一個較為崎嶇的地方上岸,然後徒步往回走。許之邕像是害怕妳會再被海潮帶走一般,默默牽起妳的手。走了二十分鐘回到原本的地方,MiMi與Ocean依舊安靜在原地等待,只是海水已經漲起來了,她坐著的地方已經微微被水淹過,而她仍舊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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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平面道路,MiM突然說了一句:「爸爸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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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妳知道MiMi有自閉症,妳就上網查過關於這個病症的資料,患者會直接將心裡的想法口頭表述出來,不顧場合時間,沒有一般人避免尷尬、害怕傷人、甚至是刻意奉承的壓力與顧慮。妳低頭微笑,感覺到他將妳的手再牽緊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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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MiMi睡著後,你們留在客廳看尚未播完的電影,但隔在你們之間的抱枕已不知不覺不見,連海潮的聲音聽起來都那麼不同。出了伊甸園,作為一對赤身裸體的亞當夏娃,有些必然的欲動不得不橫空出世。喜歡的感覺是一件多美的事,但因為喜歡而出現的舉措卻不見得美好。當電影裡的男女主角逐漸靠近、要吻上彼此,你們亦仿若無知地模仿起螢幕上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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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唇分開的片刻,妳用幾乎如溺水一樣的氣力才有辦法吐出:「我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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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略為遲疑一瞬,但一種高於道德體制的圓融世故,即刻將他拉回常軌,輕鬆笑道:「我還沒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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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他不是在嘲諷,而是體貼地想為妳的罪惡感開脫。妳的目光下垂,瞄到他勃起的部分頹然下沉一點。他拍拍妳的頭,像在哄小孩那樣,說:「就當作是人工呼吸。我是為了救妳,才這麼做的。」然後他將抱枕擺在自己跨上,避免妳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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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來呢?平凡無趣的人生難道不好嗎?妳竟在心裡懊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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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無疑是妳人生中最美好的幾日,然而妳嘗過之後才明白,自己其實沒有能力過這樣的日子。亞當和夏娃已在世上生養了千千萬萬,所有人情事理相互牽制糾結,每個人一出生便等同縛於網中,誰也無法瀟灑說我要怎樣便能怎樣,那也是世界得以運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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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突然羨慕起MiMi,在常人眼中,她患的或許是病,但失去了在乎與解讀他人目光的能力,她得以純粹建構並活在自己裡面。誰有資格說她不幸呢?她搞不好才是上天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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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天還沒亮妳就騎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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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地連好好道別也不敢,只留下字條說謝謝,玩得很開心,會找機會再過來。而這又是一種好現實的虛偽,因為妳知道妳根本不可能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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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為什麼連像在彼此的世界末日的時刻也無法誠懇一次?妳可是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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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彥宏進家門前妳就將自己安頓好,將家裡的燈都關上、窗簾閉合,蜷在床上無眠地假寐。妳不希望他看穿妳的語言身體,只能假裝病痛,假裝是思念自己的未婚夫婿思念到無力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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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攀上床鋪隔著棉被圈起妳,其實妳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還有種回到人間的踏實,可是當他對妳做出一些前戲想要進入妳時,妳竟產生了本能般的反斥,忍著乾嘔和心裡的淚水才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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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帶著像是已經窺見過宇宙真理的狀態,懸浮在接下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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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演成了一位距結婚日子越近越顯焦躁的新娘,處理排山倒海的禮俗細節,何彥宏發覺妳不穩的情緒,總是好言相勸,體貼地告訴妳可以不必那麼麻煩也無所謂,他的家也不是很傳統那種,試圖放緩妳的步調心情。妳感激他的好、感激自己當初的慧眼識英雄,可是妳知道問題不在任何他以為的地方,問題其實在妳,妳才是無可救藥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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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上天的憐憫、或者就是妳的業報,一日何彥宏趕著上班,倉皇間居然拿錯了妳的手機。重度手機上癮的他才上捷運就發現,然而要折返已來不及,只好打電話回來請妳跑一趟和他在公司樓下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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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沒多久,妳發現他的手機有無法預覽的訊息通知,好奇之下解鎖打開,發現是一位女同事要他幫忙買早餐的內容。妳不疑有它,代回了好,想說就買一份早餐過去做個順水人情,然而女同事又回了:「好想趕快見到你喔,你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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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順著話頭假裝自己是何彥宏回道:「快到了,我也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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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對方傳來親親的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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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有再回,因為已從簡短的對話中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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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彥宏算是小心,他不僅關掉了女同事的訊息預覽,而且應該每次和對方聊完天都會刪除訊息內容,聊天室裡除了妳和她簡短的對話以外沒有更舊的訊息。妳不曉得為什麼沒有氣急攻心的感覺,反而異常冷靜。妳思索光就這樣幾句話要令何彥宏伏首認罪不容易,因為何彥宏向來與同事關係很好,他可以宣稱本來大家就這樣說話的。妳再找了他手機裡的照片,比對該位女同事的大頭照,發現他們雖有單獨合照,動作距離卻正常得很,沒什麼能當作證據。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員工旅遊的所有團體照,他們倆在人群中都是排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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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將手機畫面滑回女同事的通訊軟體對話框,點開她的個人頁面,看見擺在大頭照下的座右銘是耐人尋味的:相信自己!相信你!相信未來老天爺會聽見我誠心的祈禱(三顆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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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有了靈感,用她的綽號為關鍵字,搜尋了通訊軟體內所有訊息。果然被妳發現他和阿布聊過她的一段對話,是阿布戲謔地恭喜他進入一夫多妻的世界,還說這本來就是男人天性,不用抗拒。何彥宏在下方回了他還是覺得對不起,他還是很愛妳,不過事情就是發生了,而且對方還是個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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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妳不禁失笑,究竟處男處女是值幾個錢,人要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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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下了捷運、買了早餐,照原計畫走至何彥宏公司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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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好,還買早餐給我喔?」何彥宏一見妳手上的袋子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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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幫陳小婷買的。」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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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何彥宏從妳口中聽見女同事外號,竟還能表現從容,才愣了一下就接著說:「是她傳訊息來要我幫忙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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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還說她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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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妳不要誤會喔,不是妳想的那樣,那個女生本來講話就那樣,她對每個男生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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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是個處女,但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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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講什麼?我怎麼會知道她處不處女的?」何彥宏終於發現苗頭不對,口氣急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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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上班吧,」妳的態度倒是沈穩:「我其實沒有那麼生氣,可能結婚的事情讓我太煩了,我現在也沒辦法想其他的了,你下班再說。」妳又把早餐朝他推搡過去,待他接住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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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幾步他來追妳邊哭喊著老婆,妳任由他抱緊妳,卻發覺對他居然只剩憐憫而沒有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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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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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時是挺丟臉的,妳和何彥宏可是連婚紗都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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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因為堅持退婚和爸媽大吵一架,妳反唇相譏說你們都離婚了有什麼資格說嘴,還被爸爸賞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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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時會覺得陳小婷根本是整個故事裡最倒霉的人,暗暗替妳背了一個黑鍋。退婚後他們竟也沒能撐住,不過還好後來何彥宏也和別人交往了,這令妳稍稍欣慰一些,自己沒有徹底摧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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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嗎?這是妳這兩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的問題。但每次下定決心要訂車票就又自然膽怯,實際在怕什麼妳也不知曉,有一種可以對外宣稱的理由是他已婚,即便是分居狀態也要等到他確定單身才有資格與妳名正言順;另一種可以對自己宣示的理由是妳不想自己貼上去,他若真的喜歡妳會自己來找妳,不然就只能算是露水般的夏日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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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就在各種矛盾的推拉當中令時光流逝,有一天才頓悟其實那些對內對外的理由都不成理由,妳就是沒有自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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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自信,自己有能令他長久欣賞的能力;沒有自信,自己能在東部海邊光是聽著海潮聲就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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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分手的一瞬雖然感到解脫與爽快,可是妳也頓失重心。妳一直以為是何彥宏猥瑣、是他賴著妳、是妳給了他生活的動力。分手之後什麼都不想做,為了生計還是要爬回去上班過重複的生活才發現,其實是何彥宏的穩定給了妳向外發展的自由,沒有他如神木一樣定著,令妳回頭就能看見,妳也許永遠沒有勇氣走出心裡盲目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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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自信,和誰在一起都是消耗與浪費,不論是何彥宏還是許之邕,和誰都不是注定,都是一種關照內需的學習。學會了,才不會被自卑吞噬、被愛情吞噬,順便也將對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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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無聊的時候都會去學點東西,妳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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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朋友放棄原先做得不錯的保險工作,為尋夢想去學了花藝。學成後在網上販售訂製的盆景,或是用花朵替人做空間規劃。一開始只是她偶爾需要幫手採買花朵或是搬運物品、打打雜,妳幫忙次數多了,也央求她教妳一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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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插花、用花做擺設的時候,妳都會有非常心疼的感覺,因為妳知道用不了三天,這些花就會枯黃死去,而人只為了一時一地便摘採利用,還驥求永恆(最常接的案子便是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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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妳和姐姐、姐夫一起帶著兩個外甥去爬山。一路上,小孩子不怕髒地沿路撿拾果實、落葉,還當成寶似的比賽誰撿得多。出了登山口要上車回家前,姐夫喝令外甥將撿拾來的東西都丟掉,不要帶回家佔空間,妳突然有了靈感,找了個塑膠袋把撿來的東西裝起來,隔日帶到朋友的工作室,試著做出一個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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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最後做出一個類似花圈的物品,不過充滿了秋葉的蕭瑟,並不繽紛。妳自己不是很滿意,不過朋友見了倒是欣賞,她說:「沒想到可以利用以前覺得是廢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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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們一同腦力激盪,到野外收集素材,最後開發出全新商品:種子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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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的種子不像花一經摘採後便很快死亡,可以保存很久,還能種植出新的植株。妳們研究資料,才發現其實許多種子充滿奇異的形狀,甚至顏色。妳們會摘採尚未掉落的一段連莖種子,比如台灣欒樹、倒地鈴、羊蹄、木玫瑰、蓮篷,上頭綴以靠風力傳播的翅果,比如松果,或是靠水力傳播、外殼會長出一層防水油蠟的欖仁、瓊崖海棠果實,製作出質樸風格的無花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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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網上寫了一段行銷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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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一旦落葉歸根,便再無變動的可能。所以他們傾盡全力,利用風、利用水、甚至利用匆匆的過客,過盡千帆,才將自己帶到一個未知可供發芽的地方。謝謝你在我長途跋涉的旅行過後,給了我一把安穩成長的泥土,令我得以開枝散葉,成熟為一棵大樹。是你令我知曉永恆的美好,所以甘願在此千秋萬代,與你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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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慕名種子同時象徵的新生與不朽,和結婚重新開始一段新人生,又期盼這個新人生長久的概念很像。無花不凋可以久放、可以種植的種子捧花,忽然一躍成為網站上最受歡迎的商品,朋友遂邀請妳乾脆辭職入股,和她一起經營工作室,由妳專營種子系列商品,況且這本來就是妳的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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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子捧花的成功,也順勢開啟妳的新人生。不過有時妳也會感覺有些諷刺,這樣商品居然是由一個婚姻失利的女子開發出來的。要是人知道了這背後的故事,知道妳曾在有未婚夫的情況下愛上一個已婚有小孩的男人,最後退婚人財兩失,不是過盡千帆、落葉歸根的浪漫,人還會相信婚姻、相信愛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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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信嗎?婚姻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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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成天在植物當中過活,也逐漸把自己活成一顆移動的樹,幾乎算是固定在一個地方,只是妳會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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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與比比結婚了。妳會知道不是因為你們還有聯絡,而是他們居然和工作室訂了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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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來拿捧花那天說:「我佩服妳,」妳不知該如何回覆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愣在當場,她又接著道:「敢退婚、婚紗都拍了也要拋棄劈腿的渣男,妳真的是我們女人的驕傲。我要不是他媽的被無套內射,不小心有了不敢殺生怕被嬰靈糾纏,我才不要嫁給那個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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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先上車後補票。妳在心裡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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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尷尬笑笑,知道自己沒辦法也沒必要向她解釋自己好像才是先背叛的人。陳小婷其實不是賤人,反而是妳的恩人,沒有她攪亂一池春水,誰或許都會在原本的位子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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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使用的那套保養品有一個特色,就是要求使用者要按照身處環境的濕度氣候去調配產品用量及內容。妳認為人也一樣,即使在不變之中都還是要有調節自己的能力,被教條和規範綁死、並認為那些教條與規範該要為自己而轉的人不會快樂。可能我們都要重新去理解萬物的規律,並讓自己充滿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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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阿布真的對妳不好,就退婚吧,多少錢的婚禮跟自己的人生比起來不算什麼。而且現在大家都只知道我是一個老闆娘,誰還會記得我以前退婚那些事呢。」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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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也沒有對我很不好啦,」比比的口氣卻變得心虛起來:「反正我覺得妳很棒,才堅持說一定要跟妳訂捧花的。妳要加油喔!我欣賞妳!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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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比比,朋友進工作室,告訴妳看一下電子郵件,有一筆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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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妳們有案子都是由處理行政的工讀生統一接洽、排行程,再更新到公用的雲端行事曆,妳們自己上網看便一目瞭然。遇到客戶有特殊要求、有實施困難,才會另外口頭與妳們討論。這樣朋友直接來請妳看一下電子郵件的情況還幾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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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直覺就知道有事,馬上打開筆電查看,朋友亦湊到妳身邊,準備提點妳怪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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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件內容乍看之下沒什麼問題,行文格式完全按照妳們在網站公布的那樣,切確寫出需求、尺寸、方案及預算。但一見到訂購人姓氏及送貨地址,妳就知道這封郵件為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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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購人姓許,而且因為那個地址實在太特別了,除了台東我知道以外,其他都像憑空捏造的一樣,所以上google earth看了一下。結果,」朋友刻意頓了一下並瞅了妳一眼:「那房子居然是六角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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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知道妳過去所有事,這也是她認為這筆訂單應該要事先讓妳知道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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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又結婚了嗎?他知道這個捧花是妳做的嗎?因為種子捧花的成功雖然有接受過媒體採訪,但許之邕應該不是那種會看旅遊生活頻道的人⋯⋯。各種疑惑情感翻騰充斥在妳心裡,讓妳不知該作何反應。妳沒想到自己對他還這麼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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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接也沒關係喔,還是妳想去看看?」朋友小心地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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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不只訂了捧花還訂了場地佈置。由於地點偏遠,如果接了可以收取高額的出勤費,是工作室最賺錢的一種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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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賺幹嘛不去?」妳倔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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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極其低調環保的婚禮,只開了兩桌,就辦在許之邕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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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婚禮前一天隨著工作室團隊抵達那個記憶中如夢一樣的地方,當車子慢慢駛進,隨著如海潮湧起一般的熱淚盈眶,妳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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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出門來的是一個年紀看上去和妳相當的女子,舉止談吐優雅,自帶一種出塵的靈氣。妳忽然嫉妒極了,嫉妒到沒辦法說話,朋友見妳的異狀,馬上代妳和對方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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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基本定位、佈置、丈量尺寸的過程中,許之邕都沒有出現,甚至MiMi和Ocean也沒有出現,只有剛剛的女子,和一位又出得門來招呼的女人。新出來的女子看起來年紀稍長,短髮、削瘦,相當幹練的感覺,後來也幾乎是她在指揮你們與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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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搞不清楚究竟那一位才是許之邕的新娘,不過不管是誰好像也無所謂了,妳默默拼貼著落葉裝飾背板,想勤奮地儘速完成手邊工作,明日正式婚禮的時候或許就可以不用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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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邊突然傳來一陣狗吠,妳覺得那聲音很熟悉,才抬頭要看就被一龐然大物撞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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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ean興奮地搖著尾巴、舔妳的手,妳也撫摸著牠難掩和牠一樣興奮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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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那狗好像很喜歡妳。」一位工作室同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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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然後是另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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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抬頭,是許之邕和穿著泳衣的Mi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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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妳客套回覆,急忙以接待客人的委婉姿態站起來寒暄:「恭喜你,不過⋯⋯你的妻子究竟是哪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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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許之邕皺起了眉頭,然後奇怪地回了一句:「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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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個婚禮,還有那兩個女人,她們⋯⋯都不是要跟你結婚的嗎?」難不成那麼變態一次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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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邕露出了一個妳看過最舒朗的大笑,然後道:「要結婚的是她們兩個,我只是借我的房子給她們辦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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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後來才搞清楚,原來結婚的是許之邕的妹妹與她的同性伴侶,妹妹便是一開始迎出門的淡雅女人。雖然這是一座同婚合法的島嶼,妹妹的婚事還是不受許家人祝福,兩人偷偷登記後便像是私奔一樣地離開彼此的原生家庭,因此這場婚禮也不會有雙方家長出席,只有最親密的家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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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游泳的日子,」在妳聽到答案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時,許之邕突然道:「妳有帶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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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他一起在水裡,令妳意識到他是一個男人;第二次和他一起在水裡,是他意識到妳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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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妳燦笑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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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妳開始相信愛情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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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之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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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與「童顏有機 INNA ORGANIC」合作所創作之短篇小說。故事中女主角所使用的品項為「乳香保養旅行組」,使用者可依所在地點氣候調節產品內容及用量,不論乾濕氣候都能照顧到肌膚不同需求。輕柔不刺激,質地溫和,面霜都能當作眼霜使用,陪妳上山下海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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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集代節目嘅回顧~
關於完全無用嘅超能力,同埋由鍾雪飾演嘅唔同類型嘅植物。
【#不道德劇場 】
【農曆新年special 之 超能力大抽奬】
四寶係一個患有中二病嘅女仔,今年20歲,長頭髮、眼細細、皮膚唔差、小小肥、唔係好識着衫,簡單來講就係見面第十次先會認得個樣、記得個名嗰種人。其實與其話佢有中二病,不如話佢有啲係自卑感作祟,佢覺得自己靚又唔係靚、叻又唔係叻、至於性格,可以算係善良嘅,但係呢個世界善良嘅人何其多,如果天生冇樣睇身材又唔夠好,最重要嘅都係才能,四寶佢都深深明白內在美嘅重要性,可惜連自己都未望得清楚自己嘅內在美,於是四寶個人開始多多幻想,幻想自己其實比實際嘅自己多出好多特別嘅地方,直頭好似動漫人物咁特別。
例如行街嘅時候,四寶會以魔女嘅姿態向嗰啲對佢嘅態度友善嘅人細細聲進行祝福、對冇禮貌嘅人佢會喺心入面唸咒語咀咒,手指會輕輕喺空氣間畫過魔法陣象徵儀式嘅執行;
又例如佢間唔中又會覺得自己係毫無感情嘅騎士團,人哋同佢講嘢佢唔會應,心入邊佢只會盤算之後落嚟應該點樣執行特別機關俾佢嘅任務⋯⋯
而當然,呢一切嘅儀式或者任務,都只係暗地裏執行,根本就無人知道、冇人望到任何蛛絲馬跡;喺陌生人嘅眼中,佢只係一個係街上面無啦啦比手畫腳、或者木無表情嘅奇怪女仔。但係四寶真係好鍾意佢自己賦予比自己啲性格:愛恨分明嘅魔女、冷酷無情嘅騎士、勇於犧牲自己嘅外星公主、憂國憂民嘅占卜師⋯⋯佢好想自己前面都有一個形容詞,而呢個形容詞可以唔係「普通」呢兩個字。
一直過住普通嘅人生,今個月係佢第二十個農曆新年,幾日之前係佢人生第20次拜年。
以往拜年嘅時候有一樣野好特別嘅,就係佢冇乜經歷過人哋講嘅煩厭親戚問題時間。升唔升到大學啊、拍拖未啊、有冇做兼職啊、成績好唔好啊⋯⋯ 冇喎,真係冇人問佢喎,但係唔代表佢啲親戚唔煩唔乞人憎,其實只係因為佢有幾個好搶風頭嘅表姐表妹。有一個抑鬱型嘅性格巨星、有一個係瘋狂換畫嘅靚妹妹、有一個係年年考第一嘅高材生、仲有個排球港隊代表,啲親戚好似DJ做訪問咁,要搵話題、要問問題,排到拜完年直上玩啤牌環節都未有興趣問佢,所以每年拜完年佢都可以安全渡過。四寶雖然有啲驚呢班麻煩又八卦嘅親戚,但係其實心裏面都有少少想佢哋可以問下佢少少問題,一條半條都好呀,至少自己唔係透明人。
今年嘅拜年環節,佢都以為自己會同往常一樣,一個人跟住係一班人後面,用幻想力俾啲樂趣自己算數,點知就發生咗一件好奇怪嘅事。四寶跟住爸爸媽媽去到其中一個親戚嘅屋企門口,一打開門正正準備求其講句恭喜發財,突然之間響起咗好似嘉年華會定係馬戲團咁嘅背景音樂,然後身邊所有人唔見晒。
呢個姑婆嘅屋企佢都嚟過20次,大致上嘅格局佢都認得,老人家屋企都係傳傳統統簡簡單單啦,但係佢一望上天花板,竟然見到成天都係七彩顏色好似嘉年華會咁嘅旗海,仲有聖誕樹燈飾閃下閃下,掛到一屋都係,所有嘢同屋入面嘅中式設計完全唔搭調。
咩事呀,人有唔見晒,間屋突然之間咁繽紛,唔係真係我幻想得太多搞到自己有妄想症掛!就係佢質疑緊自己雙眼嘅時候,姑婆嘅房門打開咗,一個男人走咗出嚟。男人帶着一頂高帽,留住八字鬚,着着紳士服,就好似一場表演嘅司儀一樣。四寶佢黑暗嚇到唔敢入屋,想衝出去即刻㩒閘離開,又發現自己驚到郁唔到。
「妳好呀四寶!我係今日嘅抽獎儀式嘅大會司儀!歡迎你參加今日嘅超能力幸運大抽獎!」
個紳士對住四寶咁樣講,明明間屋唔係好大,兩個人嘅距離唔係好遠,但係四寶硬係睇唔清楚個紳士個樣。講完呢句說話之後,紳士隔離突然之間出現咗一個特大嘅圓形全盒,直徑有半道門咁長,係憑空出現嗰隻,裏面裝左好多好大好大粒嘅糖果。
「呢個全盒就係四寶你嘅抽獎箱!快啲過嚟抽返個好意頭啦,每粒糖都代表住一種超能力,有拆穿謊言嘅超能力、有閱讀回憶嘅超能力、飄浮、隔空取物、控制火、控制水嘅能力全部都有,知道你等咗好耐啦,我係嚟實現你嘅願望㗎!」
紳士講完呢句說話,四寶嘅中二病發作啦。中二病嘅副作用係佢比起我哋以往三集嘅主人公都冷靜、都容易回復理智。佢知道,呢一個紳士,就好似每一隻手機遊戲裏面嘅引導者一樣,佢真係負責為自己安排超能力嘅人。雖然佢明知佢一路睇嘅係動畫、一路玩嘅係遊戲,但係佢心入面梗係都有一角,會相信啲情節有朝一日會發生係佢身上,佢亦都冇辜負自己嘅信心,今日呢個紳士就出現咗。於是佢真係決定行埋去,抽一粒糖。
超能力,我即將會有超能力!係啲誇誇張張嘅表姐表妹恨一世都恨唔到嘅嘢!佢見到唔合情理嘅室內環境、見到突然消失嘅屋企人、見到憑空出現嘅全盒,佢有100%嘅信心。佢望住嗰啲糖,憑着魔女嘅直覺,拎咗一粒紅色嘅出嚟。
「拆開佢,之後食咗粒糖佢,然後望吓張糖紙吖。」
四寶跟住紳士嘅吩咐照做,你將粒糖擺落口。普普通通嘅軟糖,味道冇乜特別,但係吞落去嘅時候,佢確實覺得身體好似有啲改變。佢有一刻覺得天旋地轉,眼耳口鼻有種完全開通晒嘅感覺。慢慢,就有啲奇怪嘅文字啊喺張糖紙上面浮現出嚟。又唔似英文、又唔似中文、又唔似日文。四寶唔知係乜嘢字嚟,就將張粉紅色嘅糖紙遞咗比紳士。
「恭喜晒你呀!你得到嘅係~~~!!!」
四寶好緊張好緊張,究竟係攻擊系、定係防守系嘅超能力呢!抑或係一啲可以更加特殊、更加有型嘅能力呢!
「你得到嘅係~聽到植物嘅心聲嘅能力吖!恭喜!」
恭喜完四寶之後,四寶都未反應得切,個紳士就好似一陣風咁消失左。一眨眼,就有好嘈雜嘅聲音喺佢耳邊響起,最近嘅係一把都算熟悉嘅聲音。
「喂!四寶!你做乜喺度發吽豆吖!利是吖!」
係姑婆企左喺佢面前。間又殘又舊嘅屋又變返同以前一樣,20年來都好似冇乜變過嗰個樣。阿爸阿媽班表姐表妹表哥表弟阿叔阿嬸,根本全部都一直喺間屋入面。傳入個鼻入面嘅係蘿蔔糕同年糕嘅香味。
多謝姑婆祝你身體健康新年快樂⋯⋯
四寶回一回神,無意識咁講咗兩句祝賀嘅說話。佢慢慢、慢慢行埋去枱面望一望個全盒。係一堆好普通嘅瓜子同好普通嘅糖,佢搣開食咗一粒,糖紙都冇任何變化。唔通頭先真係佢自己中二病嚴重咁病發?
就喺佢咁諗嘅時候,佢聽到兩把好陌生嘅聲音。
「好煩呀,啲人好嘈呀。」
「啲嘢食味都好臭囉,蓋過晒我本身啲香味!」
四寶驚驚青青又一頭霧水咁想搵出聲音嘅源頭,但係唔使幾耐佢就發現,聲音係嚟自枱面,枱面有個全盒,傳給隔離有棵水仙花。聲音係兩棵水仙花嘅對話。動物傳心術其實聽過,今鋪居然係植物傳心術,仲要係完全聽到對話嘅內容,已經唔係傳心啦,直頭係植物竊聴術呀!
四寶驚到差啲將頭先食過嘅蘿蔔糕同年糕一次過全部嘔晒出嚟。佢真係有超能力呀!佢終於成為一個特別嘅人啦!佢驚左幾秒,之後立即開心左幾秒,然之後就開始失望。頭先嗰個紳士講咗咁多種超能力,佢得到嘅居然係呢種完全冇用嘅超能力!都四寶來講呢種能力簡直係毫冇意義,但去到呢個階段四寶都覺得唔緊要,因為佢只係想得到同其他人唔同嘅才能,佢只係想成為比較特別嘅一個人,而靠着呢啲花花草草佢做得到啦。佢本身諗住把心一橫,開開心心面對呢個全新嘅超能力,是但啦廢啲就廢啲囉,點知佢帶住興奮嘅心情落到街,先知道大禍臨頭。
「唉呀人類真係好唔環保呀,我真係好痛苦呀,點解人類永遠都唔識得珍惜我哋?你哋睇吓年初一年初二年初三都仲係熱辣辣就知道呢啲叫做溫室效應啦!」
「咪係囉佢哋唔熱我哋都熱啦,唔該快啲學識環保令到我哋可以重生啦!」
「新年真係好熱鬧呀其實我都幾鍾意人類嘅新年吖!喺條街度見到咁多人都幾得意!」
「哈哈,如果你想見得多人呀,我奉勸你試吓俾人帶去花市啦,嗰個地方真係好多人㗎,啲人仲會爭住買我哋,植物都好少何咁搶手㗎。」
四寶一落到街,佢覺得呢個世界簡直仲嘈過花市十倍。雖然都仲分辨到邊啲說話係人講邊啲說話係植物講,但係真係好煩擾,就好似有幾千個人一齊係你耳邊不停咁吱吱噚噚咁,佢冇諗過聽到植物講嘢嘅能力,居然係冇辦法控制嘅。佢可以恰埋自己隻眼,但係點樣可以恰埋自己隻耳呢?係冇可能㗎!佢個人嘅狀態立即變得好混亂,於是佢同佢媽媽講有啲唔舒服,自己一個人搭的士衝咗返屋企。
大年初一幾經辛苦終於俾截接到㗎的士,亦都終於俾佢享受到片刻寧靜。好彩,佢都咁樣呢一程車司機冇講嘢,冇同佢分析政治情況、冇同你講今日遇到啲咩客人。佢帶住又驚又嬲嘅心情返到屋企,諗住即刻跑入房返上床瞓覺,一瞓醒呢一場夢就會醒,一切聲音都會消失。
而佢唔記得咗嘅係,佢媽媽今年都買咗兩盆桔返屋企。佢經過客廳嗰陣,就聽到呢兩盆桔嘅對話。
「你睇下,嗰個不孝女返咗嚟啦。」
「係喎,新年流流都唔陪阿媽,自己阿媽呢幾日都唔舒服㗎啦,佢都完全冇關心過!」
「可能係佢唔知道呢,一日到黑匿埋喺房度打機睇動畫,佢阿媽感冒發燒病到死下死下仲出去拜年佢都無動於衷。」
「喂喂喂咁古怪嘅,佢眼甘甘望住我哋嘅!」
「車,佢成日都古古怪怪咁㗎啦,唔通佢聽到我哋講嘢咩,睇佢個樣又喺度諗啲古靈精怪野啦!」
四寶佢呆咗咁望住兩盆桔,回想起呢一個月,佢真係好似完全冇同阿媽講嗰啲乜。佢又回想起今日阿媽個樣,又真係好似冇平時咁精神,有啲面青口唇白咁。於是佢冇瞓到覺,入咗廚房,焗左一劑感冒茶。
一兩個鐘頭之後,四寶阿媽打開門返咗屋企。
點呀,仲有冇唔舒服呀。佢媽媽好關心嘅問咗佢一句。四寶話自己冇乜事啦,佢阿媽微微一笑,見到枱面劑感冒茶,就叫佢快啲飲完快啲入房瞓覺。
「呢劑茶唔係我飲㗎⋯ 俾你飲㗎。」
四寶同佢媽媽咁樣講。媽媽佢呆左一呆,之後居然眼泛淚光。佢輕輕摸左一下四寶個頭,然之後飲咗個劑茶,講咗一句咁嘅說話:「咁都俾你知道我病添!」之後就入咗房休息。
四寶好想話比媽媽知,其實佢真係唔知道。其實係兩盆桔話俾佢知,但係佢唔夠膽講。同時間係個心入面,浮現左一個想法。原來,聽到植物講嘢,都唔係完全冇用嘅能力。佢繼續坐咗係餐枱,一路喺度思考呢一個能力。
明明開頭覺得係絕對冇用嘅能力,居然可以令到媽媽眼泛淚光。上一次見到媽媽咁感動嘅表情,已經係好多年前佢小學畢業嘅時候。佢都知道,自從踏入左青春期,佢好似冇做過啲乜令到媽媽開心過,而當然呢種反叛同冷酷,都係中二病嘅特質。而既然呢種能力唔係冇用,四寶終於體會到一樣嘢。佢本身嘅能力,都唔係冇用。
佢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唔係一個冇才能嘅人,而係佢冇善用過自己嘅才能,什至冇善用過自己嘅基本能力。例如佢媽媽病咗,佢都未至於冇用到連觀察力都冇,咁有乜可能要靠兩盆桔話俾自己知?至於中二病⋯⋯ 自己一早都已經唔係中二學生,其實佢有嘅,咪就係比一般人更加豐富嘅想像力囉!點解佢從來都冇好好善用過?每一種能力,同其他人一樣嘅、比其他人好嘅,根本一早就已經喺佢入面。呢個時候,佢突然之間好想衝入房,好好攬住佢呢個做作家嘅媽媽。佢嘅創作力量同幻想,一定係由媽媽遺傳俾佢㗎。就係佢諗住打開媽媽房門嘅時候,佢又聽到兩盆桔出聲。
「喂喂喂、你睇吓佢啊,明知自己媽媽病咗都諗住去打攪人。」
「係啦,咁大個人都唔識諗嘅,真係冇鬼用!」
四寶覺得真係好嘈好嘈,但係都係果句啦,佢冇辦法may埋自己隻耳。睇嚟係佢正式發掘自己,善用自己嘅才能之前,佢都要好好諗下解決呢個多餘嘅才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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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故事](葉佩雯)
人生究竟是先天遺傳所掌控的因果宿命,還是後天環境所孕育而出果實種子?
我們在清明時想法會傾向於後者,在混沌時又會朝前者靠近。無怪乎坊間有許多求神問卜、卜卦算命的活動,一再地在我們軟弱時適時插入我們的縫隙,最柔軟的內心。有時我們會將某種「結果」包裹,熔進生命的岩漿,流入生活的脈絡,奉為圭臬,呼吸成空氣;有時那種「斷言」又像冷冽的北風,沒有形體,但呼呼吹來,還能像把利刃砍得心頭血流不停。
我從來不是可以很好地掌握自己的那種女子。我往往為了誰魂牽夢縈、傷得體無完膚;我常常不知道,這究竟是我的宿命,還是我種下的果實。
我的人生目前為止,如果那種媽媽去幫妳算的不算,我自己有意識去算的命有三次。一次在我剛進公司一年,還在摸索人生,所以認為自己需要尋求一些外力協助釐清的時候;另外兩次時間點很近,一個月內就天南地北跑了兩個地方算了兩次,為了同一個男人(就是我在老文章〈倒數第二個喜歡的人〉、〈也許是我做過最浪漫的事〉裡寫過的那個男子)。
第一次算命,是前男友陪我去的。是我在老文章〈他去找她怎麼辦〉當中寫的那名讓我當了一年小三的前男友,不過去算命的當時我已經打敗正宮扶正了(突然無限感恩從前的男人們讓我如此悲慘,才有那麼多故事好寫)。
雖然這麼寫出來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奇怪,但其實大多會來當空服員的人並不是志向就是當個空姐。而是因為某種陰錯陽差、正好沒事可幹、陪朋友來考卻自己考上,朋友落榜⋯⋯才進入這個圈子來。關於我所有空服生涯的故事我會鉅細彌遺寫在我的新書裡,請大家熱切關注,在此就不多加贅述(書還沒寫完就在打書)。
我雖然也覺得這個「舒適圈」沒什麼不好,甚至我當時的男友最終會選擇我,也多少是因為我的職業比較「稱頭」的緣故。不過在飛行的空檔、在偶爾甜如蜜的熱情消退之際,我還是會很迷惘,到底自己是不是就該這麼做下去、我的人生還有沒有別的可能。
我是師大畢業的,但很遺憾地由於我大學四年的功課太爛,爛到沒有辦法選修教育學程(教授們對不起),所以當然沒有考取教師執照,也就沒有當老師的資格。雖然我是一個天生就非常喜歡小孩的人,對待小孩特別有耐心,也樂於和他們相處,但這是一個個人特質全靠文憑決定的世界,非黑即白地令人無法喘息,即便我多愛小孩也在某種程度因著「資格不符」,永遠被隔絕在「教育」的世界之外。
我在大學主修傳播。如果不繼續進修也當不成老師,憑著我所拿到的「資格」,我大概就只能到電視台那樣的傳播媒體工作,從一個月最低薪資兩萬二開始慢慢爬起。有志氣、有抱負一點,或許會跟著某電影劇組苦哈哈磨礪心志,吃著夢想喝西北風討生活。
或許是老天爺對我特別好,怕再不給我一條出路我就要餓死街頭賣火柴的小女孩了,所以替我點了一盞明燈,讓我考上空姐;或許這其實是白雪公主的毒蘋果,包裹著糖衣的毒藥,我興高采烈吃了,卻開啟另一段更痛苦的旅程。但人生有一種唯獨性,我們一次只能選一種,無法經驗各種各樣的人生,我們有的只是自己的。我在這條看似「唯一」的道路,尋找不同的可能,卻完全沒有頭緒,因此來算了命。
我去找的第一位老師,是同事推薦的。實際上我去找的三位老師全都是同事推薦的(空姐們到底有多愛算命)。那是一間位於石牌的個人工作室,老師頗年輕,大不了我多少歲,算命似乎是他興之所至的兼職,不是正業。我在約定的時間抵達之際,老師還穿著寬鬆的短袖、短褲,坐在沙發上哈哈看著綜藝節目。幫我們開了門之後,才趕緊回到房間換上白衣黑褲的正式傳統中山裝,展現一絲凜然。
一號老師將家裡的一間房間佈置成「工作室」,放一張黑色木製大書桌(抱歉我才疏學淺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木頭),上頭擺著羅盤、紙筆,也許還有一本農民曆,和他算命方法依歸的指南書,還有一部個人電腦。這位老師算的是姓名學,請我在紙上寫下我的出生年月日和名字之後,依樣輸入電腦,跑出了一個結果,便問了我第一個問題:「妳想算什麼?」
「事業。」我清脆回答。
「是想問現在的工作好不好嗎?還是想問該不該換跑道?」老師又問。
「都想。」我答。
「妳在做什麼呢?」老師再度追問。
此時我感到奇怪,不免在心中嘀咕:我既然是來算命的,老師應該要自己算得出來我在做什麼、要算什麼、想幹麼吧?為什麼光是問我呢。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先前也沒算過命,不知道怎樣的「過場」才算正常,也只好淡淡答了:「空服員。」
「妳的確有那種氣質。」老師回道。我高興歸高興,不過老師你這樣算是打蛇隨棍上了吧!「所以是想問該不該繼續做空姐嗎?」老師再問。
至此,我對一號老師的信心像洩了氣的皮球般,餒下去了一點,也突然有種想全盤托出的衝動滋長,所以我侃侃道:「我當空姐一年多了。我沒有討厭,可是也說不上喜歡。我想知道自己到底適不適合這個職業。然後最近有另外一家航空公司在招考,待遇福利好像都比我現在的公司好。我想知道如果我去考的話有沒有機會上、會不會比較好。」說完,一號老師瞭然於胸似的點了點頭,好像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刻,轉頭看向他的個人電腦,眉頭深蹙、喃喃自語了一陣,然後給了我期待已久的「解答」。
一號老師告訴我,我做這個工作挺合適,但不能做超過六年(還是七年或八年,年代久遠我已失憶),不然會有生命危險(可是我現在也做八年了尚在人世遊蕩)。去考他航也是極好的,考上的機率極大(但我最後並沒有考上),不過也是老話一句,不能做超過六年或是七年、八年,一定要在那之前離職不然會有血光之災。
沒想到我會得到一個如此似悲似喜的解答。如果做到某個程度我就會死亡,那我還不如這一秒就離職走人,在別的產業還能佔得一席先機來得爽快。
問完了事業,免不了要來問一下感情。陪同我前來的男友在一開始就被老師請到他哈哈看著綜藝節目的客廳坐著,說是要洩漏天機的,不方便有外人在場。因此我就放心地問了:「請問我和現在這個男友合不合適?」
雖然我的確為了爭奪當時那位男友傾盡了所有,但我們都對自己充滿問號了,不可能對另外一個人沒有一點點疑惑。我自私地還是怕自己賭錯了,理智在這奇妙的算命場合不合宜地伸出手來,抓住一號老師白馬褂的一角。
一號老師請我在紙上寫下男友的名字,看過之後,他的眼神又在紙上與電腦間來來回回,然後有點猶豫地說:「你們⋯⋯不適合喔。」(這點倒是算得滿準)
「為什麼?」我急著就問。
「妳跟名字裡有木的男生都不會好,會讓妳很痛苦,妳男友的姓氏裡就有一個木。」老師答。
當時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一號老師這麼說,居然沒有強烈心痛的感覺。照理來講,我當初愛他愛得那麼深切,還是我忍辱負眾、臥薪嘗膽當了一年小三才搶過來的男人,知道跟這個男子的預後不好,應該要很難過才對。可是我反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如果人生是一隻捂在手心的斑斕蝴蝶,那一刻我的手好像鬆開了一下,還不至於可以飛出去,但至少可以看見天空的色彩。
為了表示對男友的尊重,我在面上還是做出了失落的樣子。老師接著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然後告訴我:「妳最好跟名字裡有田、有寶蓋頭、有耳朵、有日、有土的人在一起,比較能夠照顧到妳。姓陳也不行,因為陳裡面也有木。」
但算完之後,在我轉身背過一號老師的工作室,眼神一觸到男友,那隻理智的手馬上又被愛情的熾熱澆灌地縮了回去。所以我們又交往了兩年。雖然最後卻也如預言般慘淡分手(詳情請見老文章〈故事背後的故事〉)。
在和這位男友分手大約一年後,我遇見了那位與我跨國曖昧的男子。在被他罵「噁心」之後,我的情緒極度低落無法振作,只好轉而求助神秘虛無,因此我在一個月內連算了第二、第三次命。
二號老師中年媽媽模樣,在淡水經營一間小小神壇。不像一號老師在我抵達之際才換上「制服」,一直穿著印有宮廟名稱的棉質衣褲,慈眉善目,完全沒有玩票之感。
她算的是紫微斗數,我在出發前一個禮拜就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傳給老師,方便他「排盤」。有趣的是,其實和我跨國曖昧的男人名字裡頭也有「木」,當我問起自己和他合不合適,且大略講起自己和他的狀況,問他會不會回來時,老師居然給我非常正面肯定的答案。
「你們很合適喔,而且他一定會回來找妳的,不用擔心,耐心等他就好了。」老師如此說道,搭配上他慈祥媽媽的臉龐,更讓人覺得被注入了一劑溫暖。
在問完愛情,且得到良好解答放下一百萬顆心之後,不免俗地要再問一下事業。當時我已經在經營粉絲頁了,不過那時不像現在這麼認真,總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要發文不發文的。但總還是在飛行之餘給我長出了一片真正的海闊天空。儘管這片天空很小,我也還不敢放手徜徉,不過問一問還是可以的吧。
因此,我問:「老師,我如果不想當空姐了,想要當個作家,有可能嗎?」
「作家?」老師驚訝非常。
「對,其實我有在網路上寫一些文章,我想,我有沒有可能以後靠著寫字賺錢,不要飛了呢?」我又再更堅定的問了一遍。
「我看看喔。」老師邊說著又對著他的個人電腦仔細研究我的命盤。
大約過了三十秒後,老師又轉頭向我,斷言道:「不行,妳不可能當作家,妳的命中沒有文昌,妳不該會寫文章的。」
此刻我非常想掏出手機給她看一看我的粉絲頁,寫成這樣手機螢幕向下滑五次都滑不完了,怎麼可能我的命中沒有文昌?難不成文昌是住妳頭上嗎?不要搞笑了好嗎。
不過當時的我一心一意只想談戀愛,我命中的文昌帝君跑去夜店跳舞宿醉不管事了我也不是非常在意,只要那個男人可以回來就好。我還記得第一次聽到二號老師說我跟他非常合適,有機會終成眷屬之時,還異常激動地拉著老師大喊:「可是他說我噁心耶!他用噁心這麼激烈的話罵我,我真的還有可能跟他在一起嗎?」
老師只是淡定的點頭微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知現在要是老師知道了那個男人後來雖然回來了,卻跟我朋友約炮、知道了我命中沒有文昌卻在寫書了,會不會砸了她的個人電腦呢?
約莫兩個禮拜後,我去找了三號老師。
三號老師位於新竹,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聲音中有種特殊的磁性,沒有中山裝、印有宮廟名稱的那種制服,而是穿著乾淨的白襯衫搭卡其褲。斯斯文文的外表,眼神卻透著犀利,講話也是不帶髒字卻一招斃命。
三號老師就沒有個人電腦了,算命的方法非常特殊,就是拿出一張上面佈滿螞蟻大的小方格的A4紙,請你在空白處謄上自己的名字及出生年月日,然後在格子上隨意選三格打勾,就能進行神秘的運算了。
我一樣向三號老師問了和之前同樣的兩個問題:那個男人還會不會回來?我能不能當作家?
有了二號老師先前的信心加持,我總算過了兩個禮拜自欺欺人般如沐春風的生活,儘管那個男人當時還沒跟我聯絡。沒想到三號老師卻直接斷言那個男人就算回來了,也是爛桃花一朵,該斬,要我別再白費心思在他身上。
若以結果反推,三號老師這點倒是推測得極為準確。但關於我能不能當作家這個問題,三號老師卻給了我一個更加天馬行空的解答。
「妳最近有沒有朋友找妳投資生意?妳要把握機會,一定會賺錢的。妳很適合做生意,尤其是跟美感有關的東西。什麼美容、美髮、美甲,妳就應該去做這些,跟美有關的東西。」三號老師說,語氣裡充滿不容質疑的權威感。
我基本上是個一窮二白的月光仙子,有人找我做直銷都算是瞧得起我的經濟能力了,更遑論「投資」。而且我向來是個沒什麼美感的時尚白癡,不然我就用心經營ig當網美了,還要如此刻苦每天讀書寫字嗎?
算了三次命,依舊算不出我的命中註定。我的人生巨輪依舊殘酷地往前走著,沒有因為我還卡在輪子底下而為我慢下一點腳步。我以為算命能給我算出一本武林祕笈,我照著做就能做得極好,但如此歧異的結果倒也令我鬆了一口氣,人生啊,果然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是嗎。
退一百步來說,我有因為一號老師說我和名字裡有「木」的男人結果都不會好,而放棄去愛任何名字裡有木的人嗎?沒有。我依舊跟著我心跳的節奏行事,對誰心動就是對誰心動了。不過是往後多了一個俏皮話好講,認識了名字裡有木的男生,就會有些曖昧地揶揄:「我跟名字裡有木的男生都不會好喔,算命的說的。我們沒有緣分了,可惜。」然後也有點看好戲般地試想我和對方能不能衝破所謂「命定」的界線。不過幸好,彭于晏的名字裡沒有木,所以,彭先生,請放心地來追我吧,我們會很合的。
即便我命中沒有文昌、適合投資做生意,寫作這件事所帶給我的愉悅及成就感,卻才是真正填補了我生命中虛無的那件事物。可以說,離開學校,沒有教科書的,迭迭宕宕的「長大」後這些年,我終於感覺自己握實了人生的方向盤的時候,就是我開始認真對待寫作這件事的時候。
也許有人會說,我又沒有去投資做生意,怎麼會知道其實我根本就是女版巴費特呢?不過人生的無奈之處就是在此,我們一次只能選一種,應該說我要全拿也不是不可以,但相對就要耗費更多心力。我比較任性(懶惰),我想要虔誠而執著地對待寫作這件事,想要用我的一心一意去召喚我命中的文昌帝君出來。或許有些癡人說夢,可是最偉大的事物往往都是從一些沒有根據的空想中迸發而出的。如果窮我一生之力,能做好的事情只有一樣,我情願是寫作這件事。
前陣子,我和公司裡一位自己相當喜歡的學姐一起飛了長班。雖說是長班,但也不過就是短短四天的美國班而已。就是從我出發到我回來總共只有四天,還必須扣頭扣尾的那種短暫的、勉強的四天。
出發之前在名單上看見學姐的名字,就相當期待到了當地之後,一定要約學姐一起吃早餐聊天,因為我實在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做成那麼多事?就像是某一集哈利波特,妙麗超修了多於一般學生一倍之多的課,哈利問她這些課的時間都重複了,以台灣學術界的講法就是「衝堂」,她怎麼有辦法同時上呢?結果原來是麥教授將一個可以做時光旅行「時光器」借給妙麗,讓她可以同時上所有的課。我也想知道學姐的時光器秘密是什麼。
學姐的身材纖細、嬌小。小小的瓜子臉上五官卻盡顯英氣,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柔弱。她在剛上線沒多久,就開始趁著業餘的時間跑單幫,在網上連線做韓貨買賣。做出一點成效之後,又不甘於此,竟然就大著膽子砸錢在板橋開了她的第一間店。「反正我算了一下房租我的薪水可以負擔,店很小,我也有請員工來顧,我還是只要負責挑貨、進衣服就好,也能繼續上班,不用花太多心思。我想一想很划算啊,就租了。」學姐事後這麼回答我,語氣一派閒適。雖然如此,還是很難想像擁有一間「自己的店」居然好像是這麼容易的事。
兩年後,麻雀雖小的一號店獲利穩定,學姐決定開第二間店,而且將戰線拉到台北市時尚業的一級戰場,東區。「其實當初考慮的點還有中山站跟師大那邊。但這三個地方我都實際觀察過,最後發覺中山站太飽和,師大學生族群比較多,商品價格拉不起來,最後才決定在東區開店。」學姐道,之後又追著補充:「我說的觀察不是憑著自己的印象隨便去那邊逛街看看而已喔。我是真的站在路邊至少三個小時,看路人穿什麼、看店家怎麼賣、擺什麼東西、價格怎麼訂。每個地點我都是這樣。雖然事前花的時間很多,可是一旦決定了,就是決定了,沒什麼人可以反駁我。」
店都開到東區了,很多人畢生的心血可能就砸在一間店舖上,尤其是在這種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沒在開玩笑的地方,理應要花所有的時間跟心思來照顧,沒想到學姐卻持續在工作。甚至後來因應華航罷工事件,台灣勞工意識終於抬頭,本公司也終於拋開封建腐敗的舊意識跟進,組成工會,學姐還主動報名競選工會幹部,為組員喉舌。
這一切一切看在任何人眼裡都是不可思議,尤其學姐一個人做的這三件事:空服員、東區韓貨店老闆娘、工會幹部,往往是某一個人的一份「正職」,她卻三樣全包而且都做得極好。誰不好奇她倒底是不是真的擁有妙麗的時光器。
「重點是妳要有老闆的思維。」學姐道:「只要妳真的可以把自己當成老闆,用老闆在想事情的方法在做事,妳就知道妳該怎麼做。」
學姐舉例,雖然當初在網路上連線賣衣服的確是玩票成分居多,但後來生意量成長,讓她決定直接開店,其實也是因為發現與其自己找貨、上架、包裝、販賣、處理客服,不如花錢把中間大部分事情「包」給別人做,自己負責起頭跟收尾就好。雖然要付別人薪水沒有錯、雖然店面的營運成本比網路要大得多沒錯,但相對地肯花錢投資,獲利也會比「一人」看似零成本的作業模式要大得多。
而且開店、請了員工以後,這些「管銷成本」她會更能以「商人」心理,轉嫁到消費者身上。不像一人公司時代,利潤極少,因為不敢或是忘記把自己的薪水算進去,根本有賺等於沒賺。
「哇靠,妳是看了什麼書才把自己的腦子變成老闆的思維啊?」我急忙問。
「我沒看什麼書啊,我最討厭看書了,只是我真的就是這樣想的,才敢做這些事。可是我當然知道風險很高,所以我在做事以前一定會做很多功課,就比較不會害怕。」學姐答。
我曾經聽一個朋友說過,其實「學校」的的興起,不過是這一兩百年間的事。因應工業革命,到處蓋起了許多工廠,需要大量的工人來裡面做事,但又需要這些工人們有基本的作業知識,因而蓋起了學校,教授往後用得到的作業內容,比如識字、算數等。甚至學校的體制作息和一般公司行號大致相同,朝九晚五,就是為了讓「學生」們習慣這樣的作息時間,方便往後可以無縫接軌變成「工人」。
我沒有去查證關於這個理論、歷史的變遷典故,但當初在聽朋友講的時候,卻有種莫名的顫慄熟悉,不敢相信卻又發覺其實自己早就已經知道了,只是不想被人點出來罷了。現在又不停聽著學姐講述她的「老闆思維」,我突然發覺這個世界是不是其實邪惡至極,從小以「教育」之名把我們送進學校,學習各種技能,畢業以後好讓「老闆」運用,為人鞠躬哈腰、洗衣拖地。
為什麼美其名為「教育」,卻只教我們做「工人」,不教我們做「老闆」?
然而這個世界喝采的卻不是我們這些大量的、複製的基層勞工們。
或許學姐的老闆思維,就是源自於她討厭看書,可是她無限相信自己,還有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啊,還是因為妳改名的關係?」我玩笑道:「妳是不是跑去算命,改了現在這個名字才開始賺大錢的?」學姐以前的名字非常夢幻可愛,是兩個同音疊字,叫著本名就像是在叫著親暱私密的小名。後來卻突然改了名字,改了一個非常像是女道士法號的名字。如果有天學姐看破紅塵,削髮為尼,廟裡的住持看見她塵世的名字,還只能無奈說一句:「為師無以為繼。」的那種名字。
「後來的名字是算命算來的沒錯,可是我原本也沒有要改,是我媽堅持我要開店弄公司,還是去給人家算一下比較好,我才去算的。」學姐答:「那個老師要我改名的時候,我還覺得非常麻煩。妳知道我們的職業,要改名字不是自己想改就改,所有的證件、護照、台胞證、公司名牌,還有英文拼音全部都要一次改到好,因為這關係到我們能不能飛出去上班。而且不但要等政府機關的作業程序,還要等公司的作業流程,都很麻煩。」
「那妳為什麼還是改了呢?」我問。
「因為有一天我剛好去戶政事務所辦事情,我坐在服務台前面等小姐弄的時候,就隨口問一句:誒那個改名字會不會很麻煩啊?她說不會,而且我剛好戶口名簿、身分證什麼的所有證件都在身上,可以一次辦到好。剛好這個時候就這麼巧,公司打電話來跟我說什麼我護照跟台胞證要更新的事,我就又馬上問:那如果我現在改名字,是不是護照跟台胞證都可以一起改?公司說可以。我就想說那就把名字改一改吧,就改了。要不是有那麼多剛好,我才不會做這麼麻煩的事。」學姐答。非常「在商言商」的口氣,少了民間傳統的詭譎色彩。
「老實說,妳現在外面的收入都比公司的薪水還多了吧。為什麼妳還要繼續飛?妳就那麼喜歡當空姐?」我的音調上揚,抓緊了機會,問了所有知道學姐「事業」的人都想知道的問題。口氣有那麼一點尖銳。因為就我狹窄的心胸所知,很多人儘管班都不認真在上卻不肯放棄這個職業,就是因為捨不得這個身份所帶來的附加價值。
「因為我不想讓我爸媽吃苦。」沒想到,學姐卻吐出這麼嚴肅的答案,讓來不及轉換情緒的我不禁有些尷尬起來。但學姐卻非常泰然自若,侃侃接著道:「我小學三年級以前家裡是住在仁愛路圓環的那種大房子裡,可是後來家裡發生一些事,錢都沒了。我還非常清楚記得有一天我爸媽在客廳講家裡都沒有錢了怎麼辦,他們以為我睡了,可是我躲在沙發後面全部都聽到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年紀很小,其實也不懂什麼是有錢沒錢,可是我就是知道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就偷偷哭了。從那個時候我就決定我以後絕對不要讓我爸媽為錢擔心。大學畢業以後,只要有可以賺錢的機會我都想試。現在在外面賺的雖然比較多,可是這份工作畢竟是一個穩定的收入,如果突然發生什麼事,還有這個工作在,我會比較安心。」
那天早上我應該和學姐聊了有兩、三個小時,卻很罕見的在空姐的tea time聊的不是最近哪個機長又和哪個組員搞上、這趟哪個學妹瞎到不行、哪趟神鬼奇航躍升請假率第一名⋯⋯。我們聊著所有和工作無關卻讓人更用盡全力的事,很累、很茫然,卻也很爽。
最後學姐給我來了個回馬槍,讓我直接五體投地到地下三樓:「我最近跟醫美朋友合作了一個保濕品牌,妳願不願意試試看,覺得好幫我寫業配文?」
「妳太誇張了吧?到底是要讓別人覺得自己有多沒用啊?」我揶揄道。
「等我每個月賺到一百萬,爸媽這輩子不愁吃穿的時候,我就離職了啦哈哈。」學姐燦笑。
那趟飛回來過後大約過了一個禮拜,我收到學姐寄給我的試用品,請我試用。我試用了大約一個多月,還自掏腰包回購了三組,然後開始寫下這篇業配文。
我知道這是業配文,我應該要著重在產品功效,誇大其詞、溢情於表似乎是我的職責所在,最好再配上幾張美肌開到十的自拍照。但我思前想後,總覺得這不是我該寫、也不是我想寫的。然後我想到了那趟飛完回來之後,我和一位閨蜜一起上健身房運動,結束以後,她騎機車載我回家,每回到了我家門口總要熄掉引擎,好好說上半天話,把剛才用力過度沒力氣說的話給說完。
「我最近又接到一個業配的案子。」我想我是這麼開頭的,口氣帶有一點驕矜。
「是什麼?」閨蜜問。
「沒有啦,」我謙虛道(還要假裝一下自己沒有很厲害有沒有):「就我們公司一個學姐弄了一個保養品的牌子,請我試用幫忙寫文章,也是認識的,所以也沒有收錢。」
然後我開始說起學姐的故事。說她個子小小臉上卻盡顯英氣、說她不但做了這個、那個,還做了那個、說她小時候躲在沙發背後偷聽爸媽說的話、說她不放棄飛行是因為至少還有一份穩定的薪水⋯⋯。
故事說完,我們倆都沈默了一會兒,似是在為自己的懶散默哀,而大好青春卻已走遠,總有種暑假就在整天看電視看到天亮然後就結束了的感覺,然而暑假作業還沒有寫。
「妳會不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略遲疑道:「就是,我們都這麼不夠努力,就是因為我們的家庭沒出什麼大問題,我們太安逸,所以,好像沒有那個環境的激勵,我們就成就不了什麼?」
「嗯⋯⋯」閨蜜嘆了長長一口氣,眉頭都皺了起來:「我懂妳說的,我想,是吧,我們的確都過太爽了,反正沒有很努力也不會死,所以就這樣了。」
攤開我家庭歷史的捲軸,雖然從前也有過一段算是挺苦的時光,可是我上頭有姐姐、有哥哥,天再怎麼塌下來似乎都塌不到我頭上。況且大人都最不愛跟小孩講實話,除非我感知力特強,而且願意不做駝鳥埋頭,不然我真正需要承擔的真的不多。
我只記得我國二的那年冬天,會特別記得是冬天是因為那晚好冷,我跑去蜷著身子和媽媽一起擠著睡。媽媽感覺到我上了床,便突然幽幽地開了口道:「妹妹,下學期開始把妳轉到公立國中好不好?」我當時唸的是一所學費不貲的私立女中,我知道媽媽會這樣開口一定是因為家裡出了很大的狀況。因為上了國中以來,我們雖然已經倉皇搬了兩次家,但媽媽卻一直堅持要我繼續待在那所辦學嚴格且為住校制的私立學校,就是怕我不能好好學習。這次卻突然要我轉學,一定是什麼我不明白的缺口補不起來了。
即便到了那種情況,我還是自私地不敢真真問出口為什麼。我想我也很怕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是一把刀子會把我小世界的泡泡給戳破。在同一所學校都唸到要國三了,有相熟的事物和朋友,我還是學校排球隊的主將,我還有最後一場全國聯賽要打,單單為了這個,我就撒謊許下了一個我不曾遵守過的誓言:「媽,我答應妳,我會用功唸書,我一定會考上北一女,妳不要幫我轉學好不好?」
那一晚我和媽媽枕淚而眠。然後我打完了最後一場全國聯賽,輸得慘烈。然後我考上了內湖高中,穿起了和綠色相對的小粉紅運動服。我和媽媽有默契地從沒再提過我答應她我要念北一女的事(她可能心裡也是知道不可能吧)。接著我大學畢業,有了一點得以知道「家裡的事」的大人權限之後,我才知道,媽媽那時去和一個心儀她的男子借了錢,我才能領到那張「很貴」的國中畢業證書。
所以我就這樣了嗎?
不得不承認,我在知道學姐外面的生意越做越好以後,曾經酸溜溜地想過,搞不好是學姐家裡很有錢,像那些名媛貴婦成天ootd,然後有天靈光一閃想做個生意,手指一指,就有神仙教母幫著收拾一切。結果那天我和學姐早餐,我問學姐怎麼存到第一筆做生意的錢,學姐卻回:「我都不買奢侈品啊,我一個名牌包包都沒有,到現在也還是沒有,所有的錢都拿去買貨。」再度打破空姐神話,讓我們一起攜手五體下降到B9。
人生究竟是先天遺傳所掌控的因果宿命,還是後天環境所孕育而出果實種子?
在距離最後一次算命過後不知是三年、還是四年光陰,我不信命地,或者根本就是失戀療完傷過後就忘記了地,去探索一些熟悉的未知,就是我自己。我該要是最了解我自己、最喜歡我自己的人,可我總要去問別人「我是什麼」、要別人喜歡我。我終於知道這樣才是最奇怪不過的一件事,才終於肯替自己好好「算一算」。
在那天的早餐會談中,我腦海中不止一次閃過「或許該學學姐一樣去做生意」的念頭,學姐像是讀到我的心似的,也回過頭來誇我:「妳也很厲害啦,我才寫不出妳那些東西,妳也有妳的路要走。」
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我的路究竟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還是我自己披荊斬棘踏出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這一輩子也只能遙控那麼一個我,所有羨慕、所有嫉妒、所有酸溜溜都無法讓我和誰交換或推動我什麼。如果真有命定,那麼或許這趟航班、這頓早餐是某種冥冥之中,上天給的一個小小鼓勵,讓我知道順境不是一種原罪、逆境也不見得是個祝福。讓我敢於向自己問為什麼,並拿起那把刀,戳破自己的心有不甘,向外走。
不論你相信的是什麼,是某位老師、某個神仙、某種信念,還是你自己,如果你終於理出了自己要做什麼,至少嘗試著做一次做到底試試看吧。這是個吃人的社會,學校的目的或許是把我們訓練成工人,可是難道我們就是這樣了嗎?如果就是這樣了,這樣的人生也不值得我們活。
暑假還沒有過完。我希望我的人生至少有一年暑假可以在開學以後炫耀的對同學說:「暑假啊,我做了好多事呢⋯⋯。」即便暑假作業成績不甚理想也無所謂,因為那可是我自己心胸滿滿地寫完的。
〈使用心得〉
畢竟是業配文,完全不介紹產品好像也說不過去。
我認真使用了學姐的保養品一個多月。學姐的保養品標榜是沙龍等級的安瓶裝精華液(意思就是很小一支),專門給做完醫美雷射脆弱的肌膚保濕修護,或是結婚之類大日子之前的緊急集中保養。但成份單純且經過衛藥署核可,所以天天使用也沒問題。
目前僅推出18歲保濕奇蹟完美精華和25歲胜肽拉提美顏晶萃,詳細介紹在e:ÑE官方粉絲頁都有,就不在此贅言,直接報告我的使用心得。
我本身是T字部位大油特油,兩頰偏乾的混合性肌膚,而且容易泛紅,粉刺黑頭的問題更不用說了,總之我的膚質不到脂漏性皮膚炎或酒糟肌那種程度,但以做為一個「外表」會被人期待的行業來說,還是算差了點。
我曾經一個月兩次持續做臉三年左右,並購買所固定去的護膚沙龍中心產品全套使用。老實說,有用是有用,但三年下來我幾乎平均每個月花在保養品加做臉要大約五、六千元,然而偶爾還是會有突然膚況較差的時刻。這時去護膚中心急救,還要被裡頭的小姐酸是我沒有好好使用產品所致,要我再加購什麼油、什麼精華、什麼凝膠,再敲我一大筆。我向來耳根子軟,個性也是對金錢比較沒什麼概念的,在做臉過程中昏昏沈沈應了個嗯,出門結帳又是好幾張小朋友離家出走。
後來開始想要釐清自己的財務狀況(都三十歲了才想釐清?),發覺保養品錢花太兇,也不想每次去做臉明明我是客人卻要像龜孫子似的,聽裡頭小姐對我說教:「最近額頭長比較多痘痘喔,如果流汗要馬上用衛生紙擦乾,不要趴睡,XXX產品一天三次、一次壓三下,不能偷懶、不能少,妳這就是外油內乾造成的,產品好好用就不會有事⋯⋯。」媽的就是因為產品很貴我才要媳婦之心開源節流啊。
痛定思痛以後,我決定我再也不要去做臉、再也不要用超級無敵貴保養品,可是皮膚還是要顧,所以自己上網做了一番功課。畢竟我也不是理組的,跟氫鋰鈉鉀銣銫鍅有關的一切我都不想知道也懶得知道(好任性),因此我雖然說我做了功課,但也只是隨意挑了幾篇我看得順眼的關於皮膚保養文章念一念,從中我自己提煉出一個我想奉為此生圭臬的觀念:減法保養——用在臉上的東西不要超過三種。
又因我一直都是丹妮婊姐的粉絲,她的兩本書我都有買,在我書架上放在村上春樹的隔壁,可見她在我心中地位之超然。所以我自己媳婦之心挑了三款她推薦的保養品,都是她還沒大紅之前沒有業配嫌疑時推薦的。就這麼使用了一段時間,雖然我的臉還是沒有搭上商務艙(婊姐是這麼形容的),但好歹也坐到豪華經濟艙了,出門一整天不補妝也只是T字部位出了點油,整體看來還算光滑。而素顏時的肌膚雖然不到光可鑒人讓我能直接出門,但也不致於讓我起床時自己都能嚇到自己以為我哥進我房間幹麼(我跟哥哥長得很像)。
大約堅持了兩個月後,我實在有點忍不住跑回去護膚中心做了一次臉。女生嘛,再怎麼說不想,久沒做了還是會有點犯賤想要(我是說做臉),想說以後降到一個月做一次,或兩個月做一次算是偶爾的小奢侈也行。沒想到那次在做臉過程中,我的臉一接觸護膚中心的保養品就開始有燒灼疼痛感,做完臉以後通常半天左右臉上的紅就會退了,那次卻過了一、兩天才退,而且額頭開始密集冒痘,久久不消。
驚恐之餘我也實在不想再爬回護膚中心,因為那就代表我屈服於昂貴保養品跟把我當龜孫子似的做臉小姐,從此大家見我非要準備兩管竹槓不可。所以我再度投入丹妮婊姐懷抱,好好的去用全民健保掛號花兩百看皮膚科。但我也沒特別找什麼名醫,就是家附近走路十分鐘可達的地方看看而已。
醫生看到我滿是痘子的額頭還一副「這種妳也敢來」的輕視貌,從頭到尾只看了五分鐘就開了一條A酸而已,叫我晚上睡前擦在患部即可,其他保養照舊。
我就這麼半信不疑地照著醫囑擦了大約一個月的A酸,額頭痘量有逐漸減少,但還是會有五顆左右比較顯而易見的大痘教我默默心痛。與此同時,我接到了學姐的這個業配,雖然是挺高興有人賞識我、請我寫文章,但收到產品的當下還是有挺大疑慮。因為我的臉好不容易經過以上這麼一大圈才稍有穩定,還有五顆大痘,如果學姐的東西不好(抱歉我真的心裡偷偷這麼想),我用了臉更爛的話,一邊是學姐人情、一邊是我作為部落客的誠信,學友中基左右為難。
但學姐說她也不想找一般美妝部落客試用,而且她就是想看我怎麼寫(看好戲的心態嗎),所以我用完有什麼心得就直說沒關係,她也不想造假。在學姐的再三保證下,我放下我的A酸,並照著學姐給我使用方法用了她的產品。
洗完臉擦乾,用噴灑式且僅有保濕功能的化妝水大量噴全臉,至於大量是多大量,大概就是你如何揮灑青春就如何噴吧,從小到大都班長還市長獎畢業的你或許只要噴一點點,像我是浪費青春大王連家長會長獎都沒拿過,所以我每次都噴到好似重回內中畢業水球大戰現場。把化妝水在臉上拍打至略乾後,先用18那支一滴,抹在全臉上至完全吸收。然後再用25那支半滴就好,按摩全臉。因為25是油狀的,所以可以施加一點力道在眼尾拉提防止魚尾紋產生(她說的啦)。因為我本人是沒有什麼魚尾紋問題的,但對法令紋頗在意,所以我加強按摩的地方是鼻翼至臉頰兩側。又因為我T字部位很油,所以我25主要都用在較乾的兩頰,額頭鼻子都最後有剩一點在手上的才匆匆帶過。最後再上面霜或乳液。
時間很多有認真看文章至此的朋友們,或許會發現一個BUG。就是我不是說我人生從此要奉減法保養為圭臬,用在臉上的不超過三樣嗎?可是如果你數學不錯基測有過低標,也許就會算出我上述已經用了四樣產品!
我基測數學連低標都沒有(老師對不起),所以我自打嘴巴我就是用了四樣沒錯。起初我也是十分擔憂,男友機歪不小心被中出還沒吃事後避孕藥的那種擔憂(遠目),臉到底會不會爛掉啊天呀。沒想到我的臉非但完全沒事,額頭上那五顆讓我憂慮讓我愁的大痘還默默消失了,兼之我的膚況漸趨穩定,不太長痘看起來膚色也不會花花灰灰的,我哥只待在客廳,進我房間前還會很有禮貌的先敲門!
至於到底是為什麼學姐的產品在我臉上有效我也說不出個有公信力的鈹鎂鈣鍶鋇鐳。 官網上有很多酪胺酸酶之類饒舌的理由,相信你也跟我一樣看不懂,那我們就別管了。但後來我覺得好用而自掏腰包回購時,還是有些好奇地問學姐,這個安瓶到底有何神奇之處?學姐說其實她本身是敏感肌還有異位性皮膚炎。空姐們愛做醫美保養人盡皆知,她在這股風潮下也跟風去打了雷射,沒想到打完一次修復了半年才好( 一般人好像休息三天到一個禮拜吧,看打的雷射是什麼)。接著因為飛行時差的關係,越飛皮膚越爛。和做醫美的朋友諮詢下,才發現其實是自己雷射後的術後保濕沒有做好而造成肌膚問題。後來和朋友合作品牌時,就想做一個完全以「保濕」為訴求,成分單純又不貴的保養品。
如果有人想知道的話,我使用的化妝水是用理膚寶水的溫泉舒緩噴霧,面霜是歐蕾的活膚精華霜。都非常便宜,兩樣加起來不用一千卻可以用半年那麼久。學姐的安瓶稍貴一些,剛上網看一組我試用的超導水潤完美組,內有一罐12ml的18歲跟一罐12ml的25歲,再送各3ml的旅行組一套是台幣1810元,這樣一組每天勤用大概可以用一個月左右。
學姊對我非常大方,還給了一組專屬的優惠折扣代碼:enesara。只要在下面網址連結購買商品,並輸入折扣代碼:enesara,就能獲得現金折扣15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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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給所有跟我一樣有皮膚困擾,至少想讓皮膚可以坐到豪華經濟艙的朋友。如果妳要去商務艙,或是想要去坐機長大腿,除非妳天生麗質,不然就是口袋很深可以狂做醫美。又或者妳根本就是很窮,家庭狀況比學姐還可怕,請先努力存錢不要買任何奢侈品,存下第一桶金,然後去看《有錢人想的跟你不一樣》、《上班前的關鍵一小時》、《思考致富聖經》、《下班後的黃金八小時》,圖書館裡都有,可以借一個月不用錢。先把自己變富有以後,妳要怎麼變漂亮就怎麼變漂亮、要怎麼整形就怎麼整形。
如果我們的人生想望都是變得又富又美的,停下不切實際的幻想(總裁發神經愛上我之類的)、欣羨(狂刷網美IG)、小確幸(星巴克點一杯咖啡配一本看一年都看不完的1Q84自拍一張),認真把時間花在自己身上思考該怎麼做,也許我們就能從工人變成老闆,翻轉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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