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學要回答how的問題,電影裡一個瀕死病人堅毅地活他最後幾天如何令人感動?近日作家藍橘子寫的大雄之死系列如何令無數人得到共鳴和廣傳?By the poetry coming from the recapitulation in the sonata form,就是我所講藝術必須重覆地再現出新的元素,奏鳴曲式的ABA結構形成張力和歧義,Ambiguity。大雄、技安、叮噹等元素一早陷入各個人的童年回憶裡,每個角色的人格有其慣常設定,這是呈現部A,然後一轉入發展部B,大雄之死令原有的故事秩序打破,揭示了新的可能,來到再現部A各個人物再度登場,A是A,靜香是靜香,出木杉是出木杉,但非完全相同,完全相同會謀殺了意義,重覆的魔力在於同中顯異,在異化中一股磁性牽引我們聯想最初,在戲劇裡達到物是人非的效果。
所以,我們在這個例子中可以了解到詩意的皮毛,假設故事情節完全相同,我只是把所有角色的名字轉換成普通的港青名字,大雄變家豪、技安變志堅、靜香變詩敏……你估這個故事還會否獲得同等的共鳴呢?絕對不能,因為奏鳴曲式失去了原初的呈現部A,所有角色驟然由熟悉變成陌生,詩敏本來是一個蕩婦,而沒有「靜香竟然是一個蕩婦」的轉折效果。這個故事的成功,全賴藤井F不二雄用了他畢生的熱情創作了這套漫畫,深深烙印在人們的心中,藍橘子毋須用冗長的篇幅交代他們的童年和背景,直接就以再現部的形式展示這個故事,非常省力。這個手法在美國英雄漫畫早就大行其道,叫Parallel universe,在平行時空裡黑超人計劃向人類報復,美國隊長高呼九頭蛇萬歲等等。Plot twist 往往令人精神為之一振,人人都想看新鮮事和神展開,但事實是漸漸變得譭多於譽,如果一個作者為了刺激收視肆意破壞了角色的原有形象,隨之摧毀的是人們對故事的信任,是對呈現部的否定。噢,原來所有英雄到最後都會突然被黑化為奸角,那人們自會拒絕崇拜,作者也失去了奏鳴曲的咒力。
經過我這樣形象地解釋之後,我可以開始談抽象的音樂美學問題(文章進入B部)。先擱開再現部不說,想想AB這個簡單關係,任何音樂起奏的第一個Phrase是A,然後「必定」接上它的答句B,一閃一閃小星星是A,tell me what the fuck you are是B,然後這兩句又可視為一個大A,迎來了它的B「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很多小眼睛」,最後回到了完全一樣的A——一閃一閃小星星,tell me what the fuck you are。記住這個結構。
音樂的意義建基於答句之上,所有人都可做作曲家,胡亂哼了一句旋律,你好快就懂得補上答句,樂句本身的內在能量推動著慣性完成。這慣性是甚麼?就是B is A,它雖然與A作對但同時與A擁有共性,一閃一閃小星星之後,B句有同樣音符數目、同樣的節奏、甚至旋轉中各音的音程完全是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降了調。相同地,大B回答大A,亦擁有完全對稱的結構,今次是升了調。問題來了,為甚麼會自然地好聽?
就是人的理性發揮作用,人人聽罷都會認同答句應該是這樣,B要與A有分別,但又彼此相似,大腦正正喜歡在異類之間尋找共通之處,人先天就愛歸納。A到B之所以產生意義,是因為它既肯定了A的聲明,又藉變化去擾亂它。音樂以至各種美學都同時操弄兩股力量,一是內在的自然力,二是打擾自然力的衝擊力(Counter force),A & B。作品該照A不斷地重覆下去嗎?我唱一閃一閃小星星唱到第十次,恐怕你就會塞住我的嘴吧。作曲家說No,tell me what the fuck you are,發展樂句,可以重覆某些元素,但不能完全一樣,到最後有B才能有A,擾亂的力量被拿開,A的再現,自然力再次主導,讓賞析者有回家般的滿足感。
當然,ABA奏鳴曲式只是很基本的基礎,還有很多層的變化未講,正如莫札特這首的小星星就是一首變奏曲。我給你的是一個大概印象,一個藝術家如何運用自然力和反抗自然決定了作品的高度,如果一味只有Plot twist而沒有讓人發現了自然的A,反而失去了意義和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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