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天暑月,天水圍宛如一座密樓圍城,滴風不漏。
高樓下,一路之隔,有一處奇怪空曠地。內有一家小醬油廠,和一排排深啡色的瓦缸。
醬油廠和瓦缸是一個中年男人的命根。
男人叫黃國輝,九龍醬園第三代掌舵人。他一生,與醬油有糾纏不清的關係。
曾經忽視到珍而重之。
今天,他每年的生日願望,是長命百歲。人健在,醬園才可繼續在空地上,親吻陽光。
九龍醬園,100年老字號,但無論工廠招牌,產品招紙,甚至黃國輝的卡片上,都很少出現九龍醬園一名。有的,只是美珍這兩個大字。當中原來有轉折。1917年,黃和甫(黃國輝的爺爺)和幾個鄉親合作,創立「美珍醬油菓子廠」,生產豉油、醬料、涼果、酸果等,主要賣埠歐洲。生意一直不俗,直至1941年,香港淪陷,因正值日本攻打美國,見「美珍」招牌有個美字,頓生憤懣,切斷外銷之路。當時已傳到第二代黃洪(即黃國輝的爸爸),將美珍改名,其時醬園設於九龍城,遂信手拈來「九龍」一名,專注內銷,獲不少街坊食客賞識,亂世現生機。戰後,他們決定保留九龍醬園字號,服務香港,美珍繼續主攻外銷市場,花開兩朵。「所以九龍醬園,其實即是美珍。」
五十年代是豉油盛世。「我聽阿爸講,香港嗰時有五大家頭,華珍、宜珍、冠珍、美珍、品珍,我們排第四,嗰陣好巴閉,做豉油真係有出頭天。」當時香港經濟起飛,九龍醬園出口內銷生意兩得意。那時坐巴士不過一毛幾角,他們卻能靠賣豉油,年賺過百萬。全盛時期,西環、中環、銅鑼灣、天后和筲箕灣皆有分店。九龍醬園,於醬油界是無人不曉的巨人。
奈何到八十年代,地價急升,需要大片土地的豉油業大受打擊,又因粗製、廉價豉油氾濫,令珍字輩老派豉油廠一顆一顆墮落,有的移民,有的轉行,有的不再生曬豉油,輝煌日子成絕唱。美珍醬園,也要從九龍城搬到元朗屏山,部分廠房被迫北移至大陸,門市只餘嘉咸街一家,他們更獨靠美珍的外銷生意,補貼九龍醬園的本地生產。黃國輝說笑道:「如果當時無賣塊地畀政府,留到依家,可能好似人哋賣豉油賣到起咗XX花園。」八十年代是豉油業最艱難的時間,偏偏黃國輝卻在這時接手祖業。
人在異地 方知誰最珍貴
天天吃着豉油,小伙子不會細味其中,到失去時,才發覺有些東西留在心中。黃國輝18歲到加拿大留學,大學讀農務系,習慣當地生活,惟獨吃不慣西餐,轉吃中餐,卻又覺得不對勁。初時以為水土不服,後來才知是豉油「出事」:「我食靚豉油長大,以前唔覺亦唔識珍惜,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次,爸爸到加拿大探他,帶來一樽自家出品,他吃後,雙眼發光,是從前吃慣純正的味道,是自己深處味覺的記憶。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祖業。
1981年,29歲的黃國輝,決定回流香港,試過出外找工作,「漁農署、ICAC都請我,係幾巴閉。」但還是心繫家業,最終被父親說服,加入醬油廠。黃家三兄弟中,只有他肯承繼。「始終要有人做。阿哥喺加拿大當會計師,細佬啱啱結婚有家室,我最吊兒郎當,所以阿爸氹我入局,哈哈。」開初他抱着一試無妨的心,但一栽進去,才發現有他珍視的價值。
黃國輝在外地十年,浸過鹹水,知道天空很闊。但自從踏進廠房,他才驚覺原來一家小小的醬油廠,一樣是個大千世界。祖傳家業,秘釀一支豉油,材料、時間、工夫全部都很重要,絕不能急功近利。
製豉油,先要將黃豆烚熟。再將麵粉與黃豆拌勻,給菌營養,讓它通氣。接着是上糟,將黃豆放進攝氏40至42度的房間內,發酵一星期。然後於缸內,淘入攝氏18度的鹽水,在陽光下生曬,平均曬期100日。
「陽光可分解黃豆內的胺基酸,是最天然最乾淨的方法。」九龍醬園的豉油之所以好味,全因其堅持生曬,跟外頭用機器弄乾,風味是兩碼子的事。陽光好,黃豆的胺基酸分解得快一點,豉油會呈黑漆,味道濃郁,豆味猶存,色香味俱全。但若陰天下雨,黃豆未能及時分解胺基酸,色澤未夠,味道稀淡,惟有多熬一會,延長收成期。一切就是這樣要望天打卦,導致不能大量生產。
擇善固執 帶來意外收穫
九龍醬園現時共賣五種豉油,不少都走高質路線,專攻食家市場。經天然生曬的,主要分為「頭抽」及「二過」兩種釀製方式。最招牌的是「頭抽」,用燉雞打個比喻,一隻雞燉一鍋湯,頭啖湯永遠是最濃縮,自然鮮味十足,稱作「頭抽」,加水煮下一鍋的,必然會變淡,那稱作「二過」。其「金牌生抽皇」及「金牌抽油皇」均是頭抽,放瓦缸100日,味香濃,豉味足,賣百多元一瓶,依然有價有市。次一點是天頂、原生抽、甜豉油等,是抽走頭抽後,再加鹽水曬100日而成,正是二過,各賣七十餘元,味道次一等,但依然甚具風味。
他們的豉油與別不同,還因其古董瓦缸,白天吸收,晚上懂透氣呼吸,令豉油味道更鮮活,是石缸無法比擬的味道。可惜瓦缸屬古董,買少見少,加上佔地甚廣,不合成本效益,所以不少醬園,寧用化學方法取替,摒棄傳統。「瓦缸釀製,好多時會帶來一些意外收穫。」黃國輝順勢一指瓦缸邊緣,看到一些鹽的結晶,他說,那是盆鹽。
原來用瓦缸生曬黃豆時,水分蒸發,結成鹽霜,證明鹽度飽和。他隨即用鏟子,從盆中刮出棕啡色的結晶,再放到鋼造網子上,用錘子逐塊敲打。這就是盆鹽,味道帶豆香,鹹而鮮活,用來煮湯,往往令味道更添層次。但盆鹽難求,不常有,所以較少公開售賣,只在食家熟客之間流傳。黃國輝續道,有時夠產量也會賣,但要一百元一小瓶,屬寶中之寶。
即使能製作出高質產品,但豉油生意,在香港,還是不易為。九龍醬園內銷本地,只佔公司的10%,黃國輝需要靠外地訂單,才可找到生存空間。「我們現時最大出口國是荷蘭,荷蘭一個省的訂單,都大過香港啦。貨櫃小的20呎,大的40呎,一落地就收錢。」他們把豉油、醬料、酸果等,用美珍名義,出口到外國,有華人的地方,有中菜的地方,就有他們蹤影。反觀香港市場呢?實在細小,「邊度有得賺呀?計時間、心機、人工,最多打個和。」但黃國輝卻甚聰明,知道香港食家多,懂得欣賞高質豉油,專攻優質市場。論質素,美珍出口到外國的,根本沒法比,就算是AA級,也不過從石缸中榨取。「外國人唔識分,睇價錢做人。係香港食家食客先食得咁招積。」黃國輝從來沒想過放棄香港市場,他只想在狹窄的路上,找出生機。
是故九龍醬園也兼賣不少偏門的失傳食品,如夏天時令的仁稔。「以前錦繡花園附近滿山都係,後生仔未必知係乜!」現時在香港難找,他們惟有從國內特地找回來,每年只有五六月當造,較罕有。將它用豉油與糖醃製,製成小吃,酸酸甜甜,清爽盎然,是悶熱夏天的最佳涼伴。「齋做豉油,齋做香港,真係無得賺,惟有兼做其他,咁先有利可圖。」
不離不棄 路上注滿記憶
黃家大部分人,已經移民加拿大落地生根。惟獨他和父親,這些年為醬油廠鎮守香港。「我唔鍾意嗰邊嘅生活,嘢食唔得,我條根喺香港,始終唔想離開。」他寧願辛苦點,做太空人兩邊走,也從未想過離開。爸爸幾年前過身,工作到九十歲,每個星期落廠一次。黃國輝迄今也六十有七:「我沒冀望下一代接手,反是希望自己健康,做多30年。」他的子女都身在加拿大,暫未有人想回來幫手。兜兜轉轉,就只剩下他,孤身走我路。
黃國輝如老爸一樣,天天回廠,一個人,偶而會想起從前的日子。那是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只是當時不知道;他拖着爸爸的手回廠上班,「以前未有屯門公路,行青山公路入廠,好遠,路邊都是牛,好似去旅行咁開心。」言教不及身教,老爸日復日的工作,竟影響了身邊的年輕人。黃國輝應承過爸爸,一日人在,一日都有九龍醬園。
「我好記得,爸爸好勤力,總係做嘢到深夜。有一次,晚上離開工廠,街冇晒街燈,阿爸開車摸黑搵路,搵咗足足一個鐘,佢一直搵光嘅地方。」當年摸黑找路的畫面,就這樣烙在心中,當身在一片漆黑中,他仍相信會有路,和有光。
九龍醬園
地址:中環嘉咸街9號
營業時間:8am-6pm(星期日休息)
電話:2544 3697
撰文:莫小巧
攝影:謝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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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 珍 醬園 門市 在 飲食男女 Youtube 的最佳解答
時間,魔力無邊。
醬料雜貨店正和隆,主打自家豉油、麵豉、甜醋,在上水石湖墟65年,如長流細水陪伴街坊每餐家常飯:蘸豉油魚更鮮,兩磚腐乳夠佐粥下飯;逢時過節爆薑下醬炆豬肉煮雞,豐腴滋味比得上酒樓大菜。
街坊就是鍾情這家醬料;但此情,差點成追憶!
想當年,老闆陳璧堃十足指腹為婚,不情不願從父親手上接過正和隆。做醬煮醋幾十年,沒有仇,卻賺得一身痛、半點恨;捱到65歲,把心一橫,擬於去年12月31日退休結業「脫苦海」。
怎料日月發酵,恨愛相生;準備離開,竟是徹底的歸來。
上水石湖墟巡撫街,水喉五金、紙紮、文具……生活小店當中有正和隆。店前西斜,老闆陳璧堃掛起紙皮遮光擋熱,裏外互相看不見,街坊是識途老馬,熟練地撥簾進出。小店不夠百呎,鮮有地整齊:樽樽罐罐不見有塵,豆類、雜穀一格格井然有序。所賣醬醋各有三五個品牌,店家出品的生抽老抽、原曬豉磨豉、甜醋和腐乳,售價貴幾元,卻最多人要。
「麵豉嗰日炆豬手炆得好靚,好食。」老街坊陳太一屁股坐在片糖缸改成的櫈子上,又告訴陳老闆:「我起碼一個月之後先行出嚟喇,因為腳痛要入院做手術。」今天她特意來入貨,買麵豉、豉油。
豉油,又恨又愛
陳璧堃,街坊都叫他「豉油佬」,皆因正和隆做豉油起家,他是第二代。上世紀40年代,父親陳根秀由南海來港,投靠開醬園的親戚做豉油;50年代初自設小工場做豉油、麵豉和甜醋,並在石湖墟開鋪。1955、56年間石湖墟被兩次大火吞噬,57年逐步重建,正和隆也在巡撫街現址重新啟業。
陳璧堃有四個姊妹,他是老三、排中間。「細細個住木屋,又是工場又是住家。兩個家姐睇鋪,我就周圍走,好百厭。」他怕父親,從來沒問過店名由來,只記得過年家中總掛一對對聯:「正直好生意 和氣定興隆」。
「老竇無咩讀過書,點作到咁好嘅對聯呢?」他哈哈大笑,轉瞬又皺眉:「做豉油做醬好辛苦,畀我揀我唔會做,但我讀書唔成,無得走!」他是唯一的兒子,二十多歲結婚後即接手店鋪;太太負責鋪面,他負責生產。
「做豉油會有一陣罨味,以前真係要用手去攪,一攪,陣味就出嚟,我都接受唔到;不過,呢啲係錢嚟㗎!」
他的工場在上水搬過幾次,90年代初因為業主收地被迫結束,自此在古洞一間豉油廠掛單租場,只做半加工。譬如豉油,已交給豉油廠師傅做,仍用自家招紙。
「做豉油最緊要用料靚用料足,夏天有熱頭曬就香啲。」他說。當年他試過十幾間豉油廠,找到一間的味和香跟自己做的相似。「我知道佢哋用加拿大非基因改造黃豆,發璜(按:煮好的黃豆混入麴菌、麵粉)撈美國麵粉,比日本麵粉膠質重啲、好啲;我自己一個人做太辛苦喇!雖然利潤無咁高,我寧願用佢嘅豉油。」
現在店中賣兩款自家頭抽和一款老抽,其中一款頭抽名為「鮮味生抽」,用豆比一般的多三分之一,濃稠如漿,鮮而豉味極重,可算鎮店之作。
麵豉甜醋,親手做
豉油外判了,只有麵豉和甜醋,他至今堅持親手做。
麵豉,一般貨色是發酵豉油剩餘的豆渣,鮮味盡去,很多時需加味精增味。但他做的賣的兩款麵豉:原曬豉和磨豉醬(前者仍見豆狀,後者是磨爛幼滑版)都沒抽製過豉油,保持原汁原味。「以前我啲磨豉係出咗豉油嘅,價錢平啲,主要交畀酒樓整叉燒;後來我只做零售,銷量少,乾脆用原曬豉攪磨,一樣係靚。」
市面常見的麵豉都是啡黃色,他的麵豉卻深啡色,驟眼看黑糊糊。他解畫:「麵豉好似人一樣,曬得愈耐會愈黑,愈黑就愈香。生曬啲豆喺豉油缸入面,上面曬到黑,下面嘅較黃,所以要成日翻佢,將底下嘅翻上面,不斷循環。」
他65歲了,依然記得父親當年的話:「醬,做就好易,打理好難。」
「你做,用料十足,曬得夠,一定做得好。不過擺耐咗就會有罨味,你點可以調番正呀?所以,唔係整好之後就冚埋,你要時不時拎出嚟曬,畀啲醬見下陽光會香啲。」
醬沒加防腐劑,放不久,所以他每次只做一小批。現在天時暑熱,醬賣少了,他也做少一些,「過咗中秋慢慢好,麵豉賣得最好,啲人有番胃口,多咗炆嘢;我都做得密啲,每次過千斤豆,一個月多啲就要做一次。」
講到做醬,最辛苦的步驟還數煮醬消毒。「唉!我做一次,就痛一次。」 他摸摸腰部,肌肉已成硬塊,隱隱作痛。
「啲醬容易黐底容易燶,要不斷剷,隻鑊又大,你要伸手彎住腰剷。室溫又高,得把牛角扇吹吹下,我一個人連續煮幾個鐘頭,不停流汗,煮一次起碼要飲4公升水。」最後洗鑊更辛苦,因為腰彎得更低。幸好十多年前起,煮醬有機器輔助,輕鬆了,但幾十年積下的舊患,纏身不去。
煮甜醋,相對沒那麼費勁,但一樣要忍。他採用本地酒房出產的白醋,加薑、桂皮、陳皮、丁香等等藥材做成甜醋。「煮呢個醋,一大鑊,嗰種藥材味好犀利,十足催淚彈,醃眼!咳!」
甜醋,他賣自家的,也賣其他品牌,「各有各鍾意啦,人哋要八珍,你無,佢會走咗去;我哋自家牌子就賣貴五六蚊。」
這日街坊王太帶了手拉車來買醋,「我孫仔啱啱出世,買去觀塘畀個新抱。」她嫌其他牌子太甜,「呢間鋪頭出嘅特別香,舊年冬天隔籬個事頭婆用佢煲薑,成條街都香晒。」
有人記住,陳璧堃笑瞇瞇,說:「到天時冷,啲人鍾意煲薑醋食下;事實上年尾多人結婚,到第二年10月、11月就有BB出世,甜醋特別好賣。」
以前煮完甜醋,五六桶藥材他當垃圾倒了,後來有朋友老遠從跑馬地來上水要「下欄」甜醋陳皮,他才識寶,現在煮完醋會挑回陳皮,但為非賣品,「而家?下人,有熟客寒咳唔係好囉!」
老店,差點結業
做醬煮甜醋,入缸,搬貨,幾十年陳璧堃獨力做,「我哋小型生產,唔請人。無辦法!為咗……我唔知點講呀!」他瞄瞄跟前在幫手的大女兒和二女兒,苦笑:「賺到痛,之外都係痛!近十幾年,我個個禮拜日就好似返學咁,要去做推拿。」
去年他和太太邁向65歲,本擬12月31日退休結束正和隆;就在12月中煮甜醋時,從不在工場拍攝的他,忍不住拿手機拍下那鑊滾滾冒煙的甜醋,題記:「人生最後一次」。
「唔捨得㗎!」說着,他眼圈紅起來,思緒飛回去年底:「瞓唔着囉!直情神經衰弱。」有個星期天,他試不去推拿留在家,「電視睇完又睇睇完又睇,無地方去。」以前他想像退休「呢度去嗰度去」,事實上英國朋友早邀他去歐洲玩,他又買了「200蚊深圳通」,偏偏成行在即已失去興趣,一副心神無處安放。
決心分手,原來放不下。他三個女兒,十多年前已表明不想接手家業,臨別秋波,也發現情難捨。
店一直由他和太太合力支撑,沒請人。二女兒陳敏怡(Agnes)說,每逢過年店就最忙,三姊妹必定預留整個星期的假回來幫手,想不到自己成為了第三代傳人。陳璧堃笑言,由1月1日起店轉了她名下,自己變做顧問兼打雜。
70後的Agnes在銀行做了十多年,連MBA也讀了,兩年前工作太辛苦辭了職,「嗰時爸爸媽媽正計劃退休,我哋三姊妹都好開心,因為新年終於唔使返鋪頭喇!」
去年年底,他們通知熟客和包租婆不做,「啲客人同爸爸講:『你退休,咁我哋去邊呀?我由做女食到而家喇!』我聽到,突然之間好唔捨得。呢個招牌六十幾年喇!」
她問爸爸取帳簿算了一番,「都ok嘅!我想留住個招牌。」又游說從事文職的大家姐陳敏慧回來幫手看鋪,自己負責市場推廣。姊妹同心,盼可斷金,帶着正和隆走進2017年。
十年如一日
陳璧堃搖搖頭說:「我準備退休,以為可以脫苦海啦!結果有啲抑鬱,百無聊賴,個女話做番,我又好似開心啲。」
不過,他認為做醬這行式微了,尤其新界東北發展如箭在弦,古洞的豉油廠分分鐘無得做。「一收地,你一係返大陸做,但水準、原料難控制,而且豆都係外國嘅靚啲。」女兒正在搶時間,找新貨源、拓客路,像早前便去了樂富街市擺車仔檔,臚列自家品牌豉油、醬醋和腐乳。
幾十年來,陳璧堃和朋友合作生產腐乳。十多年前朋友搬廠上深圳,招紙也「均真」地印着「Made in China」,同屬正和隆招牌貨,輕柔鬆化而不死鹹。
醬料之外,40多年前陳璧堃接手時已兼賣雜貨。今天雜貨不多也不雜,而每種乾貨他只賣一款,都是精挑細選,譬如蝦子麵,找到第四五個供應商才敲定。
「搭下貨囉,要維持到租金嘛,而家都要1000蚊一日㗎!」陳璧堃說。
除了鋪租,過去半世紀上水翻天覆地,但對正和隆和陳璧堃而言,只是微細的漣漪,就像醬醋味道,始終如一。
「雖然間中都有自由行嚟幫襯,我哋主要做街坊熟客。有人搬咗出九龍、港島、大嶼山都返嚟買醬,甚至移民去外國,都會帶啲醬過去。附近有圍村,新年依舊會煮盆菜,用好多醬。」
七八十年代,他的豉油、麵豉曾交給酒樓,但經常被人拖數、走數,「好多次喇!千幾蚊都彈票,嗰個年代唔算少數目。咪搞啦!我寧願淨做門市,收一蚊就係一蚊。」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知足,常樂。
夏日炎炎,酸梅麵豉蒸排骨夠醒胃,有街坊要炆肉,大喊一聲「混醬,唔該!」只見陳老闆從五個醬缸輪流舀出小半勺倒入透明膠袋,用繩一紮,遞與客人,叮囑道:「返去放雪櫃,呢幾日好用喇!唔係會變酸。混醬鹹㗎,加啲冰糖,炆鴨炆腩肉都快啲腍。」這混醬,有自家磨豉、黑赭油(類似星馬的黑豉油)、甜醬、麻醬和南乳,即叫即混,也是父親傳下來的基本味道,就在日月蒸煮當中,摻着陳璧堃幾十年調出來的小變奏。
正和隆
地址: 新界上水石湖墟巡撫街2號A
電話: 2670 3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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